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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二月二,龙抬头。

      这一天的祭祀活动总是很多。百姓在这一天敬龙神,祭灶神,连皇家也会祭祀亲耕,祈祷国家风调雨顺。

      但更多的人会记得,这其实是个农耕节日,是春耕正式开始的象征。

      冬的脚步终于离去,阳气生发,雨水增多,万物生机盎然,新的一年,新的耕种轮回又要开始。

      而农民们无休止的忙碌也再度开始。

      不过,对并非农民的人而言,这一天虽然有些独特意义,却当然也只是一年中普通寻常的一天。

      比如现在,当太阳渐渐落了山,过着自己寻常普通日子的花满楼便一只手捧着那包沉甸甸的种子,另只手,还拉着一个孩子的小手。

      他的样子有一点点狼狈。这实在不能怪他,因为所有和正调皮年纪的孩子相处后的人类都会多少变得狼狈。

      可花满楼虽然狼狈,笑容却依然很真切。

      他真切温和地笑着,可被花满楼牵着的那个孩子的神色就没有那么快活了,圆圆的脑袋垂在胸口上,正瘪着小嘴嘀咕:“我还想再听一会儿的……”

      花满楼含笑道:“这倒是,我也觉得听书真有意思。”

      “是吧!我好喜欢陆小凤的故事!”

      小孩立刻抬头,一脸‘你这人真上道’的神色,喜滋滋地问:“那咱们不如再回茶馆听一会儿吧?”

      花满楼也不拒绝,只是问:“可我已经喝了一壶茶,听了一下午,你还被捉住没买茶水蹭书听被丢出了茶馆,咱们要从哪里找再听一场的茶钱呢?”

      “啊这,啊这……”

      小孩支吾一会儿,期期艾艾地问:“你,你不是看着挺有钱的吗?”

      花满楼对孩子对他富裕的猜测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轻轻抬起另一只手的那一大包种子:“可我的钱已经变成了它了呀?真是太可惜了。”

      “咦!?……诶……你怎么不多带点儿啊……”

      小孩不知道包里装的是什么,只见到好大一个包袱,顿时信了,垂头丧气地靠在花满楼的胳膊上,可怜道:“那……那一会儿回去,你能跟我娘说,我只是去附近玩了,不是跑去城里听说书了吗?”

      “这个嘛……”

      花满楼没有立即回答,垂眸向下,装作思索。

      他那张总是温和含情的脸静静思索时的神情真是唬人极了,看得小孩有点急了,连声问:“求你了,可以不可以嘛!”

      花满楼笑起来:“……我不太想。而且,我想你也不太需要我帮你打圆场了。”

      小孩眨了眨眼。

      “诶?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你这调皮的兔崽子——!!”

      ……花满楼的耳中,那个自不远处匆匆跑来的妇人的声音真是有中气极了。

      他还听得出来她在往这边跑之前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闻得出她身上还带着许多汗的酸味,但花满楼一点儿嫌弃的想法也没有,只觉得她的生命实在鲜艳旺盛,让他不由微笑。

      微笑着的花满楼,愉快听着妇人训斥自家孩子,把那调皮得敢自己一个人跑去城里玩的捣蛋鬼训得哇哇大哭。

      见孩子哭了,又使劲扭了两下他的圆脸蛋,那妇人才终于意识到孩子身边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从衣着到神态都与寒酸的她,与这个寒酸的村迥然不同的年轻男人。

      “啊……”

      不过一瞬间,那妇人的神色就变了,她刹那间变得卑微,变得小心,从一个理直气壮的母亲,变成一个诚惶诚恐的农民。

      诚惶诚恐,惴惴不安的农民,紧紧把孩子搂在怀里,艰难挤出笑容,努力让自己粗犷的声音柔和起来,,轻声细气地说:“……真是,真是多谢你!我,呃,小妇人,若没有公子你帮小妇人把阿虎带回来,我真是要急疯了,那个,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

      花满楼很快打断她,摇了摇头:“没什么的。”

      这妇人训孩子的时候威风的能把老虎骇住,可当转头对花满楼说话时,却变得比她的孩子更心生不安,不停紧张地搓着自己毛糙的双手——在花满楼的耳中,那双手有些像两块树皮在相互摩擦——这个想象让他本就宽厚的心愈发生出怜悯,因为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越了解,越忍不住阵阵心酸,花满楼忍不住截住她之后可能的自贬轻损,温柔道:“没关系的,大姐。”

      “不不,不不不!”

      他说话时多么温声细气,那妇人却简直像被蛇咬了一口,险些蹦了起来,连连摆手。

      “诶,不敢不敢!折煞人了,折煞人了,怎么能让你这样的公子这么叫我……阿虎,阿虎!快谢谢这位公子!”

      “呜,呜呜……谢谢,谢谢哥哥,呜……”

      “(拍脑袋的声音)死孩子,怎么喊人呢!?还有脸哭!给我好好道谢,你知不知道今天为了你,你姐姐找了你一整天?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下种的日子?娘一个人一边锄着地一边担心你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哽咽声)”

      “我,呜,我知道了……对不起……”

      母子俩的声音,还是那么活泼,那么生动,可花满楼的心却越来越酸涩,几乎挂不住笑容,手也悄悄捏紧了。

      顿了顿,他稍稍走近一点那对母子,更近的,也更真切地朝他们露出微笑:“大姐,没事的,阿虎好好的回来了,我想,他以后一定再也不敢了……”说着,这个年轻温柔的公子仿佛开了个玩笑,轻描淡写地问,“说起来,你家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别看我这个样子,但其实也很有些力气的。”

      “诶,啊……不不不,怎么敢麻烦公子你,我,我家……”

      花满楼说得轻巧,却让那妇人顿时呆了,舌头都打了结,好半天才捋顺了,颤颤道:“真的,真的没什么!我家……我家男人是走了……不过,你不知道,今天我正耧(*lóu,即用耧车播种,在西方人弯腰用手一个个埋坑的时候,咱们西汉就有这种条播农具啦)着地呢,突然就来了个好高好瘦的姑娘……你说稀奇不稀奇,这人闷声往我身边一站,什么也不要,就只要帮我家地下种。你还别说,她干活是真利索!一会儿地就给她全耧完了!”

      说着,说着,显然是讲到了十分新奇,让她也觉得快乐而活跃的事情,妇人渐渐淡忘了对花满楼的恐惧,哈哈笑起来:“对了,对了,那姑娘不仅能干,还特别能吃!她一个人能干几个人的活,饭也吃得有几个人多,得亏村里人都愿意分她一口,我家还少个嘴巴——阿虎,听到没,你今天的饭已经被帮娘忙的姐姐吃了,你今晚上老实给我饿肚子!”

      “什么!?”

      一整天就蹭了花满楼一点茶喝的阿虎登时大惊失色,连哭都忘了。

      花满楼专心听着,听到这里,也不由微笑。

      “真是个奇怪的好人。”他抿唇笑着,出声时,不经意打断了那妇人又想教训孩子的动作,“若是能见一面就好了。”

      “呃,呃……”

      那妇人的声音却又讷讷起来,支吾道:“呃,这,公子你想见,我当然觉得是很好的,只是,只是……”

      “……只是?”

      因自己不能满足花满楼的心愿,那妇人像犯了什么错似的垂下头,嗫嚅片刻,才小声说:“只是……那姑娘两下就帮完了我家的农活,吃了午饭走了,又接着去帮别家。现在天色晚了,大家都停了农活,我也不知道她眼下在谁家,又在不在村子里啊……”

      “你是说,”

      花满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露怔愣:“那姑娘……一上午翻完了十亩地?”(*耧车有称‘日耕一顷’,即一百亩,不过耧车是牛拉的哈,人拉不动)

      “不不,不是!”

      妇人连声否认,摆起了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在帮我之前就已经帮了几家的人下了种了!所以,她半天到底耧了多少地,我也不清楚,但少说也有个五六十亩了……真有力气啊!”

      “这……”

      花满楼彻底愣住了,他终于确信这姑娘绝不可能是一个乡野中普通的好心人——他也是做过一定农活的人,清楚农活的劳累——可,什么样的好心人能半天耕这么多地?

      ……难道她是从志怪故事走出来的妖精,黄牛精?

      那妇人丝毫不知花满楼心中震撼,说着说着那帮她做农活儿的人的事儿,竟悄悄笑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别说,真多亏有她。我们村离得京城近,徭役也重,好些汉子还会进城找活计,但有的活计一来,就连下种这种大事儿都回不来。可人回不来便算了,春耕的时间却决不能耽误,不然种子那是活不成的啊!今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可若不是有她帮忙,我,我不知道别家,但我家……我家汉子走了,我家的地,要不是有好心邻里种了自家的地再来帮衬,总是要种不及的……”

      种花经验丰富的花满楼慢慢回过神,叹息道:“是啊。对植物而言,落种的时机总是最重要的。”

      “是啊,是啊!”

      妇人像是终于发现自己和眼前的公子哥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似的,激动地连声道:“可不是嘛!所以咱们每年春耕和秋收都是最忙的时候,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三个用,还得天天求着老天爷这段时间千万别下雨,要下就把雨水都下在结穗的时候,千万别在割麦晒麦的时候落了雨点——”(*下种前和收了之后都得晒麦子)

      花满楼的微笑回到了脸上,他柔声道:“今年的雨水就很懂事,之前落得多,但这两天一点儿都没有落。”(*下雨烂了泥会发不出苗,但太旱也不行,最好土地湿度够又别种了就下雨)

      “是啊!”

      聊到了最重视,最盼望的事情,那妇人期待的笑声已经憋不住了,纵使眼前站着的人是与她多么不同,让她不由一阵一阵畏惧的公子哥,也油然露齿而笑,乐呵呵道:“是啊!去年的雪也下的厚,今年种得时机也好,真希望老天保佑,让今年是个丰收年!”

      ·

      花满楼静悄悄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都藏在了阿虎身上,捧着他那包老弱病残的种子不疾不徐地走在田间的小道上。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句不愧是亲母子了。

      因为阿虎母子俩直到和花满楼大声挥别,都愣是没一个发现眼前这个长得秀气说话又温柔的好心公子竟然是个瞎子!  (*古代劳动人民伙食基本上只有很基础的几样,所以人人夜盲,太阳一下去就啥也看不见和花满楼一样瞎,所以不全怪她俩马大哈)

      阿虎娘甚至还夸花满楼“一看就是学究老爷,肚子里全是墨水”,让阿虎也学习学习。

      她们没有发现,花满楼自己自然不会提起。

      ……他得承认,他心里是有些为这件事悄悄得意。

      那绝不是他觉得自己教旁人缺了些什么,所以妄图以蒙骗自己的方式获取一点儿空虚的自满,恰恰相反,他只是觉得这种相处十分自在。

      在江湖中,人人都认识他,更人人都知道他花满楼是个瞎子,所以有人会同情他,有人会轻蔑他,还有人会刻意为难他或者尊敬他……坦白说,他都不放在心上。

      他很自然地把那些他认为不重要的事和看不见的双眼一起割离在他的世界之外,单纯的享受着吹入耳中的风声,沁入鼻腔的花香,享受这份生命的乐趣。

      而阿虎母子俩,她们虽然马大哈又风风火火,却久违地让花满楼感觉到了一股可贵的轻松——他本就不觉得自己缺了些什么,也很不愿旁人为他的情况挂心费神,所以,当别人也不觉得他缺了什么,与他如常人般寻常相处的时候,他总是最为轻松。

      而这许多轻松的相处中,还有什么比得过别人压根没有发现他是个瞎子?

      难得体会了一回不是瞎子的平凡生活,瞎子花满楼捧着他的花种,快乐地嗅着空气中新翻的土的味道,人身上汗水的味道,鸡的脚掌拨弄地面的沙沙声,人与人寒暄时的忽高忽低,还有——

      花满楼愣了一下。

      还有……奇妙的水声,不断有气泡往上涌动破裂,时不时翻起一些很小的浪花的声音。

      再竭力聆听,水面之下,仿佛大鱼正在疯狂摆尾,有着什么在鱼尾一样使劲拍击着水,但那细微的声音根本穿不透水面,只有听觉极其敏锐的花满楼能够勉强感应。

      ……那是人溺水的声音。(*真正的溺水和电视剧很不一样,人是很难扑腾出动静的,尤其儿童溺水,很多时候都是无声无息就沉下去只剩一点儿泡了)

      来不及多想,花满楼猛地将手中的花种一丢,运起轻功便直冲那声音的位置而去!

      他看不见,但他的耳朵灵敏无比,甚至比很多人的眼睛更好用,所以他清楚地明白,沉下去的一定是个孩子——也许和摸着脑袋高度在他腰上的小虎差不多大,甚至比他更小,无论如何,那是个孩子!

      他绝不会让一个孩子就这么淹死在水里。

      可当他赶到那河边的时候,那本还挣扎着的孩子却已经彻底没了声息,他的耳中只剩下风吹起涟漪的声音,还有一些虫轻轻爬过河边的草坪。

      他无比专注地听着水下的动静,但几息过去了,他还是只能听见自己胸膛中那颗渐渐下沉的心砰砰直跳。

      ……水下的声音原本就是传不到水面的。

      花满楼只觉头晕目眩,可他不愿放弃,一咬牙,没有丝毫犹豫地就要跳进河里——

      可他没能跳下去。

      在他的鞋底已经接触到了水的流动,他立刻就要沉下水的那一刻,花满楼的领子被什么东西拎了起来,整个人猛地向上一升!

      花满楼并不健壮的身体就这样不知被谁拎在了空中,一个拐弯,又回到了岸边。

      ……直到这时,以花满楼天下闻名、举世无双的闻声辩位功夫,竟然才发现身边站着另外一个人。

      可这并能不怪他那双值得信赖的耳朵出了问题。

      因为,他身边站着的那个人,是一个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也没有体温,存在、却又仿佛不存在的人——若不是花满楼刚被这人从河面上拎了回来,他一定到现在都无法发现这人的存在,只因他灵敏的双耳一丝人的声音都不曾听到,只捕捉到了些许类似雾气弥散的缥缈。

      而这个不存在却又确实存在,比鬼魅更像鬼魅的人,她的声音却很有存在感,毕竟,实在很少有女性有如此沙哑,又如此冷漠的声音。

      花满楼甚至听不出她的年龄。因为这样的嗓音,他从未听过,没有谁能让他参照参照……

      他只能确定对方一定是一名女性。

      “……你谁?”

      沙哑嗓音,语气冷漠的女人对花满楼说:“别添乱了,我不想捞两个。”

      花满楼一愣,来不及解释更多,先问:“你也知道有孩子溺水了?”

      “嗯,她的伙伴跑来找我了。”

      对方淡淡道:“让一让,救人要紧。”

      眼下情形的确时间紧迫,花满楼没有功夫再问一些或解释一些,脚下已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随即耳中便传来极轻的‘唰拉’一声。

      ……是她下水了吗?

      花满楼不能确认是不是,因为他根本不会游泳。

      他七岁便失明了,那之前他还没有学过游泳。而失明之后更不必说,谁家大人会舍得放自家瞎了的孩子下水?

      多才多艺,聪明狡黠的花满楼此刻只能提心吊胆地用耳朵细细聆听,期望自己能为那人提供哪怕一点的帮助。

      很快,他确认了确实有人下水,因为他耳中又断续传来了水泡浮上睡眠后破裂的声音,一点点水被拨开的声音……花满楼的心高高地提了起来,他难得很懊悔自己看不见,所以既不能为那名下水救人的女性指点方向,也不能在她下潜后了解她是否还好……他真诚地希望她和那个孩子一切都好。

      他几乎全神贯注地听着河里的动静,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很少的时间,他的耳中终于捕捉到了一些和常规的波浪声不同的音波。

      “呼……”

      是那女人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淋漓的水,而她的另一只手举起了什么东西,将那东西很大一部分抬出水面。

      花满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冷汗湿透了后背。

      在阵阵陡然袭来的后怕中,他同样忍不住露出微笑,那是如释重负的微笑。挂着笑容,花满楼专注又释然地听着那姑娘拎着孩子破水而起,一下便回了岸上。

      她的轻功和她隐匿的功夫一样厉害。

      感觉到身边风的动向因有人落地而微微改变,花满楼连忙走近那水淋淋的女性,轻声问:“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没有。”

      与花满楼温柔的声音相比,那女人的声音真是既沙哑,又冷酷,一点儿也不给花满楼面子,甚至还带着嫌弃地说:“你靠边,我要把她呛的水按出来。”

      被人嫌弃了,可花满楼一点儿也不尴尬,恰恰相反,他的心情好极了!

      还有什么比亲眼见证一条可能逝去的生命被挽回更令人幸福的?

      他完全不觉得她直言他花满楼帮不上忙有什么伤人,只觉得愈发佩服这个女性的冷静!

      于是,花满楼全不抗拒她的命令,很乖顺地“嗯”一声就站到了一边,不再吭声。

      他微微俯低身子,专注倾听那姑娘在用不知道什么样的按压办法抢救落水的孩子……好吧,他又有点可惜自己看不见了,因为如果他能学会的话,下次遇到同样的事情他就也可以帮助落水的人了。

      她会愿意教教他吗?但她好像对他很有敌意……

      边想着,即使只是一个大概,花满楼也竭力分辨着听到的声音……约莫是跪在了孩子的身边,用……拳?按在孩子的身上……应该是胸腹左右,因为按压起伏下肉与内脏摩擦的声音像是胸口附近。

      她的力气用得很大,花满楼有点担心这样大的力度会不会伤到孩子,但他深知外行绝不该对内行指指点点,便只提着一颗心,静静聆听她们的声音。

      他的信任是值得的。

      因为在她有节奏而有力的按压下,很快的,那躺在地上被按着胸腹的孩子身体猛地一抖,从喉口鼻间呕出一大滩河水,大声呛咳起来。

      “……啊……”

      花满楼双手紧握,油然叹息出声。

      那是幸福的叹息,是感激的叹息,也是佩服的叹息,自肺腑由衷鼓动,仿佛春风吹化雪水,河流便奔涌而出,卷着欣慰,溢出喉舌。

      在万般感慨中,花满楼也终于知道了这位救人的女性是怎样的年纪和姓名。

      因为那不断咳嗽着的孩子睁开了眼,用手背蹭了下眼睛,猛地瞪大了,哑声惊道:“小飞姐姐——!”她惊喜地喊,“你没走?你昨天不是说要去隔壁村种地了吗?”

      小飞摸了摸她的脸。

      手上堪称温柔地抚着女孩的脸,女剑客的神色却平静极了,垂着眼睫,不冷不热,没什么平仄地问:“差点淹死的感觉怎么样?”

      这大概怎么也无法成为一句劫后余生的安慰,女孩登时支吾起来:“……啊,啊这……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

      小飞道:“嗯。你只是笨。”

      女孩顿时怒从心起,锤她一拳:“什么啦!”

      小飞任她锤了一拳,身体连颤都不曾颤一下,轻描淡写按住了那只作乱的手。

      “现在倒是有精神了。”她淡淡道,“希望你回家被教训的时候也这么有精神。”

      女孩瞬间瞪圆了眼:“你——”

      她们俩很快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没有人理会一旁的花满楼。

      但花满楼却一直很认真地听着她们说话的声音。

      他几乎从倾听她们鲜活的声音这一行为中汲取了巨大的力量,以至于她们每说一个字,每笑一声,他都无声无息,在心中随她们的声音一同点头,一同微笑。

      直到他的心为那生动的活力笑了足够多,点了足够多的头,身体又暖融、快乐起来的花满楼才恍然发现,他的冷汗竟已浸透了领衫。

      可现在,那些证明了他先前有多么惊慌,有多么担忧的冷汗,却都化为了‘虚惊一场’后油然的幸福之意。

      花满楼微有赧然地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衫,心中愈发感激让这一切成为‘一场虚惊’的那个人。

      小飞……

      原来,她还只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被一个几岁的孩子叫着姐姐,却已经有了一身高深玄妙的功夫,还有一颗那么热的心。

      ……真好。真好啊。

      花满楼想,生命真是美好啊,总是会遇到好的事情,遇到坚强挺立的花朵,遇到奋不顾身,帮助他人的人。

      她大概一丝一毫都没有关注他。

      可她的名字,却仿佛有笔墨描摹,郑重、仔细,一笔一划,绘在了他的心里。

      ……花满楼并不像他那位四条眉毛的好朋友那样,热衷于结识新的朋友。

      可这一刻,他一向知足常乐的心间,却油然一股冲动……想要认识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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