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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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龙抬头。
春天的气息已渐渐沁润空气，收拢一冬的植物们仿佛也嗅到了不久后温暖阳光与雨水的味道，颤巍巍吐出新芽。
花满楼的心情很愉快。
他的心情总是很愉快，但对一个爱好园艺，尤其热爱美丽花儿的种植家而言，标示着阳气生发的龙抬头依然会让他本就一直平和快乐的心情愈发明朗。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怀着祝福的心情告别一些灿烂吐蕊后久久长眠的植物（*和树木不同，花卉植物寿命普遍不长，视品种不同寿命大概为1-10年），将它们掩埋进花园的泥土中，然后再在其上栽培一些继承了它们风韵与灵魂的花儿。
逝去的生命永远不会真的离去，它们只是轻轻沉眠在新生生命的笑容之下。
花满楼喜爱这种感觉，也很乐于一次次去体验这种感觉。
于是，即使他是个瞎子，他也总是会自己走出小楼，亲自走去售卖花草种芽的商铺，用双手细细抚摸每一颗种子和芽苗的纹路，再用耳朵细细听过那些总不会说实话的店主自夸自擂的场面话，然后拨开那些健壮又鲜活的，买走所有那些不那么强壮的种子。
活跃的种子，在哪里都可以茁壮地发出绿芽，被人微笑着宠爱。
而这些不那么强壮的种子，花满楼总是愿意用自己的努力与温柔，慢慢培植，倾心抚育，让这一粒粒本可能在绽放前就死去的种子于他手下盛放出芬芳香气。
它们也的确用鲜活的生命与香气染遍了花满楼所住的整座小楼。
它曾经只是一幢很普通的小楼，但有了它们后，这幢小楼便有了新的名字，它成为了“百花楼”。
花满楼很为此荣幸，也享受着与百花一同生活的幸福。
幸福的花满楼有点无奈地拎着今年买的好大一包种子——那店家估计是年年都见着这么个专门买进下等种子的冤大头，以至于花满楼买到的种子是一年比一年多了——花满楼一边有些促狭地想着，嗯，明年就换一家买种子好了，一边走进了一家茶馆，准备坐一坐，歇一歇。
他做出这个选择也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这茶馆那嗓门极其嘹亮的说书人在他走过门口时，猛地拍了下惊堂木。
“却说那陆小凤陆大侠——”
没有多少犹豫，花满楼的脚不自觉地往茶馆里拐了进去。
他点了一壶茶，谢过了帮他擦了桌子，还殷勤拉开了凳子的小二，便捧着一大包种子，静静地，乖巧地听起说书人说的故事。
可巧，他坐下的时候，说书人正说到了故事的高/潮。
“……那陆大侠此次可是遇到了冤家！只见那飞剑客横眉冷竖，大喝一声‘蟊贼哪里逃！’，左手按鞘右手拔剑，噔一声抽出凉飕飕好长一柄寒光神兵，三步一步，一剑便刺穿了陆小凤的胸膛！”
花满楼：“咦。”
许多显然是与花满楼一样第一次听这故事的听众惊叫：“哇，那他不是死啦！”
只有坐在花满楼身边的一位大哥依旧老神在在，甚至喝了口茶。
说书人拍了下惊堂木：“哈哈！可不尽然！却见飞剑客长剑一抽，那陆小凤便一个挺子从地上翻了起来，原来他竟以腋窝夹住了那剑！飞剑客满面讶然，而那陆小凤却得意一笑，腋窝还夹着一柄剑，手上已抱拳道‘兄台好厉害的功夫，却不知姓名来处，又为何要对我下此狠手？’，飞剑客却不理他，两眼一瞪，又是一剑上前——”
一片“哇哦哇哦”的惊呼中，只有花满楼闷笑连连。
说书人的声音却突然低沉下去：“这一剑可非同凡响！原来飞剑客此前竟也是刻意留手，不想害了陆小凤个好男儿铮铮一条性命，可如今却管不了太多了！他一边拔剑，一边哑声道‘这一剑便教你再不能伤天害理！’，银光一闪，陆小凤这次真正被刺了个对穿！”
花满楼：“啊呀……”
先前那个老神在在的听众大哥侧头看花满楼，见他斯文面上真是一幅含忧带虑的样子，连忙安慰：“别担心，陆小凤没事的。”
陆小凤果然没事。
因为说书人已说道：“这一剑下去，陆小凤登时喷出好大一口红血，飞剑客被血蒙住了眼，眯了眯眼珠，偏了那么丁点的头。可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只听铿锵好一声，他的剑陡然被另一柄剑隔开了——”
“西门庄主！”
花满楼身边那个明显是听了许多次的老哥立刻放下茶杯，欢欣鼓舞地喊起来：“是西门庄主！！”
这个西门吹雪的粉丝一边热烈庆祝着偶像出场，一边回头对花满楼说：“你看，我说陆大侠会没事的吧？”
花满楼点头微笑。
出场的果然是西门吹雪。
说书人朝着更热的场子笑了笑，惊堂木又拍一下：“没错！那剑不是别的，正是名垂江湖的万梅山庄乌鞘古剑！西门庄主西门吹雪踏月而来，真如剑中之神，盯着那飞剑客问‘便是你要找我挑战？’，那飞剑客便挽剑后退两步，正色道‘正是！’，剑神冷冷又问‘那你为何要对陆小凤下手？’，那飞剑客便也指着那陆小凤道，‘这灵犀一指不止犯下多桩大案，还曾接下你的剑，我倒要试试他能不能接下我的！’”
“谁知此言一出，剑神却移开了剑，也看向陆小凤，问‘你什么时候接下了我的剑？’，那四条眉毛陆小凤登时汗出如浆，睁着一双乌亮亮眼睛，支吾不语……”
“唉……”
一个小孩突然摇了摇头：“唉唉！怎么这两个人脾气都这么坏，都要欺负陆小凤呢！”
“嗯。”
花满楼用抿茶的动作掩藏自己快藏不住的笑容：“说不定是因为那陆小凤也很坏？”
小孩明显是个陆小凤粉，立刻愤愤不平地为偶像平反：“他才不坏！他是个鼎鼎有名的捕头，抓到了好多坏人，可聪明，可厉害呢！”
花满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忍笑道：“原是这样，看来那陆小凤确实是很厉害。”
“陆小凤算什么！”
见路人竟被对家粉拉着夸起陆小凤，那个西门吹雪的粉丝老哥登时坐不住了，大声道：“西门庄主才是最厉害的！他可是能为了陌生人的冤屈远走三千里追凶的一代剑神！”
这次，总是乐于让他人也感到开心的花满楼却无法轻松地附和西门吹雪的粉丝了。
他的笑容收敛下去，叹了口气：“……西门庄主当然是很厉害的，可他又凭什么决定剑下之人该不该死呢？”
陆小凤的小孩粉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杀人好可怕，还是陆小凤好。”
“你，你们……”
西门吹雪的粉丝觉得自己被花满楼背叛了，他悲愤地瞪着花满楼：“你这个大少爷，不懂剑客的心！”
花满楼笑了，狡黠道：“我确实不懂，因为我一点儿剑也不会。”
听着粉丝老哥像是还要努力对他安利西门吹雪的样子，花满楼抿唇一笑，转了个话题，突然问道：“西门庄主与陆小凤都是很熟悉的人，却不知道那位飞剑客是谁，又是什么来路呢？”
小孩“啊”一声，想了半天，讪讪挠头：“嘿嘿，我也不知道诶。”
二人便一起去看那位经验丰富的老哥，而稀奇的是，这听了许多场的粉丝老哥的脸色却比小孩更不好看。
“那就是个骗子！”他险些嚷起来，不停挥着大手，“什么‘飞剑客’，他完完全全就是个骗子——！”
“……骗子？”
花满楼疑惑起来：“为什么这么说呢？”
“怎么不是骗子！”老哥气得胸口起伏，瞪起牛眼，“他竟然好意思说自己赢了西门庄主！趁着庄主闭长关，连这种之前一点儿名头都没听过的小角色都敢冒出来说自己赢了堂堂剑神，真不是个东西！那陆小凤还有脸附和，亏得庄主之前将他视为好友，他却恩将仇报，这样抹黑庄主的名声！”
“咦？”花满楼诧异道，“陆小凤承认这件事？”
陆粉小孩也探头：“陆小凤说是真的，说不定就是真的呢！”
“绝无可能！没可能！”
西门粉老哥气得吨吨喝光了茶碗里的茶，将茶碗重重一放：“你们不要觉得是因为我钦佩庄主才这么说，事实如此！那连大名都不知道的飞剑客冒出名头的时候，西门庄主早闭关去了，他去哪儿挑战的庄主？那陆小凤更是一派胡言，说飞剑客是个绝世剑客，我怎么不见他除了胡吹的战胜庄主之外，这两月还有什么战绩？这所谓的飞剑客根本连人影都不知在哪儿呢！”
花满楼心知陆小凤绝不会撒这种慌，却也并不直言反驳，只微笑道：“嗯……这倒是很奇异……”
……确实奇异的很。
为什么西门吹雪会突然闭关？那位神秘的飞剑客又到了哪里去？
还有陆小凤……陆小凤又经历了这么稀奇的事情，怎么也不来跟他一起喝杯茶，讲讲话？
花满楼一边慢慢想着，一边提起自己的茶壶，往气鼓鼓地大哥茶杯里倒了一杯。
“怒气伤身，且喝杯茶。”他温声细语地安慰道，“……再等一等罢，真相，总是会自己浮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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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确实闭了长关。
他必须闭关。小飞一番话后，他心境大损，连对一名剑客而言至关重要的剑心也大幅动摇，如果不闭关，他甚至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好好地握剑。
即使如此，在闭关之初小飞身体情况尚未稳定的时候，他依然时不时惨白着脸从闭关室出来，不假于人地做着主治大夫。
大夫如此尽心竭力，病人本人又求生欲旺盛，小飞恢复的速度甚至比大夫还快。
直到将近两个月后的现在，直到恢复良好的小飞都早一挥衣袖不见踪影了，西门吹雪都还闭关未出。
而小飞又去了哪里呢？
连陆小凤都不知道。
他最后一次见到小飞的时候，她不仅身体大好，也终于脱掉了那身不仅破败太过还实在洗不出来的贫农装，上身一套麻制短打，下一条半长合裆裤（裈），正在平日西门吹雪练剑的地方练剑。
虽然还是不挽发，不围裙（*古代裙子很多是类似现在厨房围裙的设计，就是里面是裤子，外面拿一长片裙子围起来系在腰上，几乎没有女性会不穿裙子）的底层打扮，衣服的材质做工更是粗糙得万梅山庄一众懂得缝纫的丫鬟痛心疾首，但可喜可贺，这位绝世剑客终于不会再让人一眼看去怀疑‘这人是不是刚逃难出来’了。
小飞没有在专心练剑，她只是在适应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她的剑，所以当陆小凤来时，她很快的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示意他坐。
陆小凤刚坐下，小飞就问：“谁帮我修的剑？”
“你也发现修的人厉害了？”
这个问题显然问到了陆小凤的心里，他的神色一下变得十分得意，这个四根眉毛的男人一贯愿意为自己朋友的长处而得意。
陆小凤喜滋滋道：“我就知道你会满意。”
小飞难得点头认同陆小凤，静静点了点头：“很了不起。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它断了还丢了一截，我恐怕一时都察觉不出它是重铸的。”
陆小凤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了，露出两排白牙，嘴上却贼兮兮压低了声音：“可你这要求实在给那人添了老多麻烦。你可知道他听到我说‘原材原样复原’的时候那副神情？我一辈子也忘不掉，我猜他自己也一辈子忘不了你这一单。你可得宝贝现在的剑，因为他绝对再也不会接你的活了。”
小飞想了想：“如果他最后没答应，倒也没什么，我也会一点儿打铁。”
陆小凤盯她半晌，见小飞一副坦然，渐渐不笑了。
“……你赢了西门吹雪，赢了玉罗刹，却说自己其实更会种地，会打铁，还给万梅山庄修了两个西门吹雪劈坏的门板。”他难以言喻地看着小飞，“你……到底是什么人？”
“农民。”
小飞将剑插回腰间，平静无波，理所当然地说：“我是农民。”
她显然一点也不为这个身份卑怯，连陆小凤都看得出，这位绝世剑客是真心喜欢这个身份，喜欢挥舞锄头。
她也不止一次地提过她是个农民了。
……可奇怪的是，这次，说完这两个字，小飞却突然沉默了一会儿。
陆小凤疑惑地看着他的朋友面色逐渐凝重。
脸色很差的小飞冷不丁问：“躺了太久，日子都过糊涂了。现在是什么月份，什么节气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