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X中国》东东堂

3、【X原创】烤虾姑

　　不知道是为什么，紧跟着小龙虾的热度，皮皮虾也跟着热了起来，原本因为廉价而无人问津的海鲜，如今大小排挡都会备着做，价格也立马水涨船高。菜市场海鲜摊的老板，因为今天到的虾姑虾膏特别多所以一定要推荐给我，本来因为涨价很久没有接触的食材，当我看到实物后却还是忍不住下了手。
　　“老板，在煮什么？真香啊？”真美的鼻子最灵，最先问。
　　“烤皮皮虾，要来两只吗？”
　　“两只怎么够？给我十个吧。”
　　如我所愿，店里的客人一个个都报上了数目，最后畏畏缩缩开口的小伙子叫翰墨，不知道这是他的笔名还是真名。对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翰墨是一个作家。年纪轻轻的他五年前曾得到了新人作家奖，当时曾红火过一阵子，只是之后便少有作品面世。不过写作这种事情，本身就是由灵感决定着饭碗的吧。
　　“小墨，你剥起来怎么这么好？”
　　忠先生的这句话后，全店的客人都把视线移了过来。的确，小墨剥虾的速度不仅飞快，而且留下的虾肉和虾膏都是完整的一大块。和别人只吃虾肉不同，小墨吃完虾后甚至还嘧起虾脚来。
　　“我老家是一个有点偏僻的海岛，小时候就在海滩上捡这个虾吃。那个时候玩着玩着就会抓一桶去偷点木柴烤一下当零食吃。”
　　“哦～就像我们小时候会在田里偷挖了番薯烤着吃的感觉吧？”
　　“嗯，不过靠海吃海，我们小时候吃的都是海鲜。猪肉蔬菜倒是真的很贵，过年才会吃上一回。没想到到了城里之后完全倒了个个，刚考上大学的时候食堂里有红烧肉，这么大的一块肉看到那酱油泛着的红光就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一口咬下去果冻似的肥油在嘴里溢出来的时候，我就决定以后每天吃饭都要在食堂吃肉了。”
　　“哈哈哈～不愧是作家，听你这种描述法我都有点想吃红烧肉了。”
　　“老板，我要红烧肉。”阿美则直接点起了单来。

　　店里的气氛被他带得火热起来，却到了他要回去的时候。我猜他每天来这里的习惯，是因为想从店里获得些灵感吧？而且听说，每天的这顿夜宵是他除了去编辑部外唯一会去的地方。
　　直到那一天，他找完编辑回来，走到租住的自建房楼下，看到有一个女人在门外等着他。
　　“姐，你怎么来了？”他有些惊讶地问。
　　“来看看你，在大城市的成功人士。”
　　“为什么忽然说这种话，和姐夫吵架了吗？”
　　“和姐夫吵架了才能来找你吗？如果我不主动来找你，你还会记得我这个姐姐吗？”
　　“都这么晚了，我先带你去酒店吧。”
　　“住什么酒店？”墨姐一把抢过了小墨手里的钥匙，打开了外面的大门。
　　穿过昏暗的楼梯和过道，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就是小墨租的房间。就算打亮了所有的灯，房间还是显得有些昏暗。墨姐在角落里放下了行李箱，因为没有地方可坐，就坐到了小墨的床上。
　　她拍了拍刻意空出的另一边，待小墨坐下后说：“我这次来是带你回去的。”
　　“谁说我要回去了？”
　　“政府最近在主导发展海岛旅游，岛上的游客多了好多，我打算把家里的房子修整一下改造成家庭旅馆，你就回来帮我的忙吧。”
　　“那不错啊，不过为什么一定要拉我下水？”
　　“什么叫拉你下水，是想把你的生活拉上正轨才对吧？你还想在这小黑屋子过多久？等过完生日你就三十岁了吧？还想靠着老妈给的钱过一辈子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吗？”墨姐说，
　　“谁说我靠老妈的钱过日子了？”
　　“你以为骗得过我吗？你就发表了这么几篇文章，稿费早就被你挥霍光了。你要我把老妈存折里每个月的转账记录拉出来放到你面前才肯罢休吗？”墨姐忍不住说到，“清醒点吧！像个成年人那样生活吧！身份证给我，明天我去给你买回家的船票。”
　　“等等，我的新小说马上就要上连载了，到时候你就知道我在这儿活得有多好了。”

　　“听起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呢。”第二天的夜晚，忠先生一边喝酒一边听着小墨的创意说，“我觉得这一次你的小说肯定又会大红的。”
　　海鲜放不久，我便把今天剩下的皮皮虾都烤了后当是送给小墨的赠品。
　　“今天不用回去写作吗？” 我这么问是因为每天这个时候小墨都该回去了。
　　“嗯，不想回去。”
　　“是那个……灵感还不够吗？创作这碗饭果然还是靠灵感啊。”忠先生替他回答道。
　　虾剥完了第四只，餐厅的门被人推开了。进来的那个女人环顾了一圈，视线锁定住了小墨后气呼呼地走来坐到了他身边的空位上。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一整天都不回来，所以共享了你手机的GPS。我都追到这里了，你就不要逃避下去了吧？跟我回去吧？”
　　“女朋友吗？”
　　“不！是姐姐！”忠先生被墨姐的气势吓到了，不敢再插话。
　　“当作家是我从小的梦想，如果连写作都没法继续下去，你觉得我还有生活下去的意义吗？”
　　“让你来我旅馆帮忙，又不是要你放弃写作。回家了难道就不能写作了吗？现在网络这么发达，约稿审稿难道还不能通过网络来解决？”
　　“完全不一样好不好？”但到底哪里不一样，小墨也说不出来，词穷的他只好继续说，“等到明天，我小说的提纲已经列好了，约了编辑明天见面。如果这次还不成功，我就先回去给你帮忙。”
　　看到弟弟热切的眼神，墨姐不得不妥协了下来，她在弟弟的身边坐下，一把抢过弟弟手里的虾剥了起来，姐弟俩剥虾的手法简直一模一样。
　　“老板！烧酒！”
　　正看呆的我被她这极有气势的声音吓得回过神来，连忙给她上了酒。

　　第二天，开店时间没过多久，小墨就抱着一个文件袋走进了我的店里。他向我要酒的那个时候，我就感觉不大好。
　　“谈的结果怎么样？小说什么时候开始连载？”
　　“被否决了。”
　　“怎么可能？明明这么有趣。”
　　“编辑说这次的确有进步，不过只是针对我个人的进步而已。现在的行业竞争这么激烈，需要的是一开场就能吸引住人的作品，而后每一个章节都要不停歇地保持住节奏。他看了我前几章的成品后说，像这种慢热型的作品，只适合八十年代大家都只能看纸媒处在信息匮乏的年代。如果冠上有名作家的名字的话，说不定还会有几个人静下心来多等几章，但凭我的名字根本就不会有人来看的。”
　　“这编辑怎么这么说话，太伤人了吧？”
　　“事实也的确是这么一回事。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在写作上的能力的确还不如人家，所以混到现在也就只能这副模样。”
　　我把烤好的皮皮虾递到他的面前，忍不住问：“所以真的打算放弃吗？姐姐那里怎么交代？”
　　他猛地喝了一口酒，沉默了许久才说：“其实我之前也不止一次想过要放弃了，只是还有些不甘心。不过说过来，天赋这种东西真的就像是天生就给你画死的界限一样，不行就是不行，再怎么努力你也没法跨过这条线吧。到是姐姐说的对，我也该是个清醒些的成年人了，早就该放弃后好好谋生了。”
　　“可是回了老家给姐姐帮忙，空下来也能写些东西吧？”
　　“写作不像是别的工作，需要长期连贯的时间。这种东西，一旦停下来以后再拿起来就难的。”
　　说的也是，毕竟是追求了一生的梦想。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他鼓励，忠先生则又给他斟满了酒。
　　“一事都无就，双鬓只堪嗟。不如归去，无限云水好生涯。”
　　店的另一头，不知何时而来的诗人喝了口酒后吟起了诗词。
　　小墨的姐姐正好这时从店外进来，相比昨夜的强势今天的她看起来温柔多了。她什么话都没讲，只是在小墨身边的位子上坐下，然后拿起一只虾剥了起来。她灵巧的双手像是魔术一样，没多久就把整只完整的虾肉递给了小墨。
　　小墨犹豫了一会儿才接了过去，整只放到嘴里又猛喝了口酒。
　　“不要放弃哦。千万不要放弃哦。”姐姐终于开口说，“我也知道这是你从小的梦想，可我也希望你能回家过舒服些的日子。说到底，你也已经这个岁数了，我却还把你当孩子一样为你操心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至于回不回家你可以自己决定，但是至于写作，真的不要这么轻易地放弃哦。”

　　最后，小墨还是跟着姐姐回到了那个岛上。不过，他并没有放弃写作，倒是来岛上玩的那些游客给了他好多灵感。听说他最新的小说已经完成了，还没来得及上杂志连载，就被另一个杂志社买断了要单独出版。
　　在小岛上生活的他，最近好像又要来城里做相关宣传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