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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
      山谷中的风都有些暖。
      天气明朗,风也和煦,池畔的衣着清凉又飘逸,面料考究,只是颜色暗沉了些,她低头看了眼,衣袖极宽大,衣衫松松垮垮露了些肌肤出来,不是成朝的制式,又瞥见不远处有个不大的湖泊,走进一看,自己未束起的鬓发边还别着朵海棠花。
      池畔觉得还挺好看,没取下鬓边的花,伸出手掌,周遭植物的绿叶和花朵登时全顺着她的心意围绕着手掌盘旋翻飞,时而又聚成了她想要的形状,没有丝毫的停滞和不顺畅。
      冬日用雪,夏日用花,是她习惯的用法。
      除了和事实不符,没想到这幻境还挺真实的。

      池畔收了手,任凭花瓣散落一地,又被风裹挟着吹落进清澈见底的湖水里,顺着潺潺水流四散分开,自己在眼睛上方用手挡着阳光,眯起眼看向了远方。
      ……这哪儿?

      湖泊挺小,旁侧的树林也茂密,自己穿着不知前朝哪代的服饰,除了能判断出现在是夏日,根本辨认不出来这里所处的位置。
      她丢过记忆。
      池畔曾经受过重伤,实力也折损大半,连往年的记忆都被自己全部封存,虽然自己这么做的具体缘由她给忘了,但也不难猜测,能把她逼到这份儿上只能是为了“活下去”这一个目的。
      她那时还没常住在藏悲观,在人间四处云游寻道,可后来出了意外流落到了观里,再醒来时,不仅连自己姓甚名谁是何身份都忘了,连身体也成了低龄稚童,别人问她叫什么,她怔了怔,不知怎的,莫名其妙道了句“池畔”。之后在观里跟同门熟了起来,成天就知道偷鸡摸狗讨人嫌,被逮到了,还傻兮兮的乐呵着。
      后来她又恢复了身体,想起的那一星半点的零碎记忆跟什么都没想起来差不多,不过她也不在乎,万事有因,船到桥头还自然直呢,不过是些过往曾经,不必刻意去寻,该记起时自然会记起。
      但她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幻境中见到自己的“过往”。

      本想掐指算算阵眼方位,可每当结果出来时眼前总会起雾茫茫的阻碍,根本看不分明。又捡了根树枝在地上扒拉着算,思路却总是步入歧途。
      池畔“啧”了一声,放弃辨认出来此地所处何处了,晦梦的阵眼若是幸运的话说不定跟上次一样待会儿自己就出现了呢。
      这会儿没风,热的她心焦,干脆脱了外袍,去湖边掬了捧水往脸上泼。
      洗了把脸也凉快不到哪儿去,池畔随手把外袍扔到地上,矮身跳进了湖水里。
      人刚一沾水,连岸边都没离开,连个缓冲都没有,巨大的吸力突然扯着池畔就往湖水中心拽!
      池畔在被触手状的水流攥住脚踝后浑身立刻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距离岸边越来越远,脱下的那件外袍也被暴涨的波浪卷入湖里,湿了水,从轻飘飘浮在水面上到慢慢沉落,逐渐小到看不清踪影。

      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
      池畔被关在了一个密闭黑暗的空间里,她试着向四周走去,绝对的黑暗屏蔽了人的一切感官,让她根本无从参照自己究竟是否在移动。
      忽然,池畔的眼前出现了光亮,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从水中猛窜出来,暖洋洋的日头晒得人丝毫感觉不到沾了水会有的凉意,耳旁的一切也都骤然恢复了生机:偶尔拂过的热风;水流拨动的潺潺声;知了懒散的鸣叫声,还有……抬头便能看到的、面前的一叶轻舟上看不清身影的人。
      忽然,不受控制的自己抓着把莲蓬的手拨开身旁层层叠叠颇密的荷叶,向后捋了把湿发,又抹了把脸,看到自己的另一只手还举着硕大一片荷叶,声音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小骄傲,冲那人高兴道:“看!我摘了一片最好看的!”
      “唔我看看——哇,真的好看,小辞你好会挑!”
      那声音池畔丝毫没有记忆,可不知为何,即使在自己只能被迫当个旁观者这种时刻,听到这道声音的第一反应,心底仍旧泛起了一阵酥麻感。

      这感觉来的突然,太陌生也太奇怪,池畔被水迷了眼睛,又迎着光,没看太清说话之人的面容,不受控制的“自己”揉了几下眼,才将那人打量了全貌。
      ……是个意气风发、冲自己灿烂地笑着的少年。
      最重要的,少年的脸若是鼻尖再多一颗痣……就和阿溪一模一样了。
      青丝如瀑,瞳色像清茶般浅淡,氤氲着光,眼含笑意,池畔甚至能从他的双眸中清楚看到自己的倒影,样貌陌生,湿漉漉的,神态间带着自己从没印象的惬意和愉悦。
      看清的那一刹,池畔直接怔在了原地,口中低声呢喃出了一个名字,和正在说话的“自己”的声音同时重叠了起来——
      她道了句:“千沉……”

      千沉应了一声,丹凤眼中还带着尚未消散的笑,微微侧头看了眼叫自己名字的花染辞,问道:“怎么了?”
      许是刚才的兴奋劲过了,花染辞倒没再用那副生机盎然的语气说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开口,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我身体里好像多了什么……没事。”
      千沉懵了一瞬,随后反应极大地坐直身体,收了笑,朝她伸出了手:“先上来。”
      花染辞把荷叶和莲蓬都扔到了小舟里,一手扒着船身,一手抓上了千沉递来的手掌,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坐在船边上拧着水淋淋的衣服。
      船身轻微的摇晃后明显向一边倾斜,千沉蹲到了花染辞身旁,目光担忧地看她:“怎么回事?”
      “神识里突然感觉有些挤,”花染辞浑不在意,“不过它没动静,应该不碍事。”
      灵台、神识,可都是修道之人最为重要的存在,这两样东西若是被有心人用邪术入侵,干脆利落地讨死倒还不算什么,就怕别人会利用这点抢了身体控制权像操控着傀儡一样干些伤天害理的事。

      这要搁任何一人身上都得吓个半死,再不济也得忧愁查证身体里是不是真多东西了,哪会像花染辞这般心大,还真就这么放任不管了。
      千沉对这祖宗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到嘴边劝她的话打了个转儿,换了种说辞,循循善诱道:“你不想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能悄无声息地入了你的神识,我都有些好奇是什么了。”
      千沉这话拿捏的恰到好处,花染辞果真被勾起了点微末的兴趣:“你帮我护法,我打坐看看。”
      过了片刻,花染辞睁开双眸,对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千沉摇摇头:“它吹灯了,我没法儿重新点亮,太黑了,看不见。”
      千沉皱眉:“要不要去——”
      “不必管它,我有分寸的。”花染辞打断道,“好不容易出来见个面玩一趟,别被这些琐事拖累了。”
      着急也没办法,连她都说了看不见了,现在又没出现什么状况,千沉只好先把担心按耐下来,不放心地叮嘱道:“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花染辞忽然笑了一下:“告诉你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千沉神色认真不少:“若是有危险,至少要护住你的性命。”
      花染辞盯了他片刻,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出声道:“为何要护住我的性命?”
      千沉似乎是被她这句话问住了,好半晌没有回话,一双丹凤眼却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委屈,就这么直愣愣和花染辞对视片刻,才可怜兮兮地出声道:“小辞,我追在你身边这么久,蓬莱西域碧落黄泉都去了,你以为只是我生性喜好游历吗?你对我的心意……真的还全然不知吗?”
      少年的神色太鲜明,语气、眼神,仿佛都在明晃晃控诉着花染辞的不解风情,他模样又太出挑,那点埋怨的语调根本不会惹人厌烦,花染辞只看着他那张脸,心下就跳得有些快。
      她错开眼,道:“感觉出来了一点,所以现在才问问你确定一下。”
      千沉的眼睛几乎是瞬间亮了一下,花染辞向来直言直语惯了,她没对自己直接说“我不喜欢你,你别心悦我”的话,那不就是不反感?再一四舍五入,自己的可能性不就大起来了?
      闻言,他又往花染辞的方向挪动几步,刚要凑近她仔细问问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原本就倾斜严重的小舟终于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翻,忽然失了重心,扑通两声,把两人双双扣进了水里。

      池水登时淹没头顶,眼前的一切都被水光扭曲变形了起来,光线隔着荷叶的间隙投落下来,像蒙了层绿纱,一点也不刺眼;两人因为水流而飘散着的衣衫交织在了一起,层层叠叠,纠缠不清。
      千沉屏着呼吸,拉住了花染辞的手,带着她想先游上去,却被她一下扣住了手腕,刚有些奇怪地转过头,唇瓣上就落下了一个柔软冰凉的轻吻。
      两人都不能言语,只这么静静漂浮在水中,望着对方的眼眸。
      花染辞的眼角也带了点微末的笑,甚至不用她开口,千沉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分明是在说:“机会给你了,好好把握。”

      两人猛地从水中冒了头,千沉呛咳几声,跟在花染辞身后一同游到倒扣着的小舟旁,搭手把它重新翻正。
      千沉先把花染辞托了上去,等她坐稳了,自己也不急,抬着头,从水中望着她傻乎乎地笑:“那我们是不是算私定终身了?”
      花染辞莫名其妙:“你想这么远做什么?只是给你个机会而已,万一日后我遇上个更喜欢的呢?现在哪儿称得上‘终身’了。”
      千沉被刚才一触即分的吻甜昏了头,花染辞当头一棒打下来,他才清醒不少,勉强从兴奋的状态冷静下来,捡回了自己的理智,小声嘟囔道:“那我就认定你了嘛……”
      还更喜欢的……他怎么可能会让这样的人出现在小辞面前。

      把船一路划回岸边,千沉数次想挤到花染辞身旁,都被随着他的动作重心明显偏移的小舟被迫阻止了动作。
      上岸后两人都跟水鬼似的,走一路淌一路的水,好好的出游玩乐闹成了这幅凄惨模样,千沉却浑不在意,仍旧是笑盈盈的:“小辞,我们明日去找沐弌吧?把你我二人在一起的事告诉她。”
      就算他不提花染辞也正有此意。
      他们三人算是从幼年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往日三人还常常约着一同外出游玩,但近些年颇不太平,也好久没见过了。现下他俩都决定在一起了,肯定要和沐弌说的。
      花染辞“嗯”了一声,手上还举着自己摘下的荷叶挡太阳。
      千沉忽然伸出手,从她手中拿过宽大的荷叶,替她遮着光。见人诧异地看向自己了,冲她咧着一口白牙腼腆地笑了一下:“我替你举。”

      分别前,千沉万分不舍地黏在花染辞背后不肯动身,盯着她的眼神分明是在控诉,控诉她怎能在答应跟自己在一起后就这么潇洒的一走了之的。
      一点留恋都没!
      显得他像个幽怨情夫一样!
      花染辞本来打算等人离开后直接开阵法走的,等了半天也不见千沉有动静,还有些奇怪:“你不回妖族去处理事务吗?”
      “不想回。”千沉摇摇头,“我今日才同你在一起待了三个时辰,不想早早回去和你分别。”
      花染辞道:“你想和我一起吃顿饭?可是你吃饭口味淡,甜了咸了酸了辣了都不喜欢,又和我吃不到一起。”
      千沉嘟囔道:“我就不能是因为不想和你分离吗……”
      花染辞想了想,突然把手中的莲蓬分出来了一支品相最好的留下,其余的根茎全递给了千沉,让他接好,看他拿稳了,才道:“送你了。”
      千沉看看自己手中的一把参差不齐的莲蓬,又看看花染辞手中格外茁壮的一支,问她:“那支为何不送我?”
      花染辞理直气壮地回道:“这支我要送给沐弌。”
      千沉:“……”
      差点忘了小辞是“全天下第一拥护沐弌”了。

      这一天仅有的成果都送出去了,看千沉还没离开的意思,花染辞思索片刻,福至心灵地朝前迈了一步,踮了下脚,侧过脸,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千沉直到身形消散在光点中整只耳朵都还是红的。
      花染辞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逗弄人的乐趣所在。

      回了自己的居所,等确定感知不到周遭有任何陌生气息了,花染辞的身形像水中倒影一样扭曲破碎了一瞬,不过转眼间,整个人的身型样貌变得截然陌生起来,方才身上还有的温热暖意消失的无影无踪,那点人气儿也没了踪迹。
      如果说花染辞的沉静与不苟言笑尚且带着凡人的疏离,现在就是完完全全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可一世,淡漠高傲,宛如神祇。
      她像是变了个人。
      被困在方寸间的池畔也透过“自己”的眼睛从铜镜中看得分明——那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花染辞平静冷漠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半晌,缓缓开口道:“也不知晓你是否能听到我说话,不过你既然在我体内如此之久都没动静,应当不是打算取我的性命。你是何人派来的?目的是什么?”
      池畔蹙着眉,尝试着接掌身体的控制权回答花染辞,无果,只得放弃。
      ……她果然只能待在看客的位子上。
      既然是幻境中的看客,被幻化出来的虚假之物竟能敏锐到这种程度?甚至能觉察出自己的存在?晦梦即使再怎么被改进,也不可能会有此效用。
      ……真不愧是她。

      没等来回复,花染辞似乎也并不急恼,只淡淡地补了一句:“你既然无法应我,应当也被限制颇多。注意好自己的立场,别对我的身份多嘴,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说罢,花染辞随意挥了下衣袖,四周的一切再次变换,充实温馨的居所变成了宏伟壮观的宫殿,处处仙气缭绕,十分静谧,清幽的连脚步的回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步入宫殿,目不斜视地经过亭台楼榭仙池仙景,推开主殿大门,到了最高处唯一的位置落座,面前的桌案上堆满了待处理批复的文书,花染辞几不可查的啧了一声,还是开始了伏案工作。
      等批复完正在观阅的这本文书,花染辞搁下笔,拿过一旁的金印,在末尾处盖了个光华流转的金色章印——池然。

      画面一转,池畔不知发生了何事,自己一身庄重华丽的服饰,眼前的千沉也盛装打扮,本就是姿容昳丽的少年郎,被红衣这么一衬,比冬日大雪中盛放的梅花还要打眼。
      千沉忽的凑近,在她耳边悄声道:“咱们没告诉别人偷偷在人间成亲,怎么有种偷情的感觉。”
      花染辞反问道:“你不喜欢?”
      千沉赶紧摇头,傻兮兮乐呵着:“我喜欢和小辞你待在一处,旁人都无所谓。”
      拜了堂,整座宅邸空无一人,静谧无风,两人兴致颇浓,谁都没换下身上的新服,拎着几壶酒,双双上了房顶,靠在屋脊上看星星。
      两人的距离极近,相互依偎着,花染辞喝了几口酒,侧眼瞥了下盯着自己怎么都看不够的千沉,忽然生了打趣他的心思,说道:“妖祖千沉和人皇扯上了关系,日后算是两族结盟了?”
      千沉今晚太高兴,没把住,喝得有点多,人都有些飘飘然,闻言,忽然和花染辞凑得极近,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浅淡的瞳孔一眨不眨望着她,笑盈盈地道:“何止人皇,不是和神帝都扯上关系了嘛?对吧,小然?”
      花染辞脸上的笑顿住了,凝眸盯着千沉:“谁告诉你的。”
      千沉醉醺醺的,和她蹭了蹭鼻尖,在她唇上印上了个温热又充满酒香的吻,结果黏糊糊亲了半天也没得到人回应,一时不高兴起来,生气地道:“我就是知道你是池然!人皇花染辞,神帝池然,我心悦之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怎么可能会分辨不唔——”
      他后面的话没能再说出口,花染辞吻了上去。

      池畔眼前突然暗了下去,整个人像骤然遭受了莫大的痛苦,疼得她人都扑倒在了地上,身体蜷缩起来,喉间全是腥血的味道,额前也冒出了一层冷汗。
      耳边隐约还听到一句极虚弱的话:“虽然……不甘心……但能和你一起死,也不算枉活。”
      自她失忆后还从没有如此狼狈过,别说让她这么难受了,就连个普通风寒或者受伤都没有,这一阵难捱的剧痛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好不容易平缓不少痛苦,池畔的视线阵阵发黑,极其艰难地用小臂半撑起身子,额头抵在手臂上,呼出长长一口气,才从跪着的姿势变得勉强坐直了身体,不至于让自己太过落魄。
      池畔压抑地喘息几声,缓缓睁开双眸,视线几乎是刚恢复好,就被眼前看到的一切直接钉在了原地,眼神甚至都空白起来。
      ——她看到了阴暗无光的天,被殷红血液濡湿的地,昏黄湿沉的雾,卷刃断裂的各式兵器,放眼望去尽是数不清的破碎尸体,形态各异,却又如出一辙的凄惨悲怆,血腥的味道浓郁到被困的她都能闻到。
      而和自己面对面的……是后背被一柄利剑直直贯穿、钉死在地上、早就没了声息的千沉。

      妖类在死亡后会化回原形,千沉的下半身不再是人类的双腿,而是变成了巨大盘亘着的蛇尾,蛇类的鳞片散落的满地都是,刀痕刺伤深可见骨,每道伤口即使这么看着都能隐约窥视出他生前遭受过的折磨痛苦。
      池畔突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她甚至来不及思索自己现在为何能控制这具身体了,顾不得胸前汩汩流血的致命伤,凭着身体本能,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千沉面前,头脑仍旧空白着。
      死了。
      ……真的死了。

      几乎不等她思考,身体便自行用仅存的神力施了术法出来,企图把冰凉的尸体重新暖热。
      没用……一点用也没。
      池畔筋疲力尽地跪坐下来,闭上眼,震晃的心神这时才缓缓归位。
      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浊气,睁开眼,她用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小心拖起了千沉的肩膀,将他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握着他冰凉的手,垂眸静静地盯着他:“别死……千沉,你别死。”
      恣意散漫会脸红的少年神色衰败,毫无反应,鬓角都是干涸的脏污血迹,那双在注视着自己时永远含着笑意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晃动间,从他的怀里滚落出来了一颗莲子,池畔沉默地伸手捡起,看了两息,随后紧紧攥在了掌心。
      池畔的视线再次黑掉前,清楚看到了从自己眼眶中滚落的泪珠滴在了千沉的鼻尖和手腕上。

      一阵晕眩后,池畔发现自己到了归氿河旁的竹林里,她还未从刚才的苦涩与难过中彻底抽离出来,心绪尚未平复,以至于耳边响起陌生人的脚步声时,她没像往常一样率先出手制住对方。
      窸窣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池畔抬起头,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被水波包裹着的人形。
      人形压根儿分辨不出原本的样貌,池畔只能从它身上隐约感受出一丝熟悉的气息,她皱了下眉,想起了自己最后在离开前问过常立的话。

      当时常立回道:“好像是一个看不出模样的水鬼救了我。”

      抓到金金后查探江南异动的目的就达到了,至于是哪位发了善心的水鬼救下了常立,她也没刻意去寻。
      池畔忽然又想起了常立母亲坟墓上的那丝气息,顿了一下,再看向水鬼的眼神多了些冷意:“几次三番都这么巧合的出现在了我身边,你究竟是何人?”
      水鬼并不言语,只静默地立在那儿,不知为何,池畔总觉得它像是在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自己……和那个昏头呆脑的勾魂使一样。
      又被盯着看了片刻,池畔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
      当时在河边被窥视让她极不舒服的视线,原来也是这个水鬼投来的。

      水鬼又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迈了步子,冰凉又湿润的手掌拉过池畔的手,在她摊开的掌心处轻轻放了颗莲子上去。
      ……是从千沉身上掉落的那颗。
      不等池畔说什么,水鬼突然推了下她的肩膀,那一下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可反抗的力量,让池畔直直向后面的河流中倒去。
      碰到水面的那一刹那,一直受缚于晦梦的池畔才终于打破了枷锁,身体一轻,连带着神识也清明不少,水流随着她的心意绕在指缝间,凝聚成了把利剑的形态,还在不断下沉的池畔神色平静,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糊,以雷霆之势狠狠朝前劈了下去!
      水幕骤然破开!淹没过头顶的水流朝两边分隔开来,池畔借着水流涌动的势头在空中保持好了平衡,轻巧地落在了河床上。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她像是踩到了松动的阵眼,竹林、河流、水鬼、幻视,所有的幻觉通通消散的不见踪影,耳边没了各种声音的喧嚣,重归寂静。
      ——
      猛地睁开眼,熟悉的神女阁卧房内还燃着安神的香,池畔掀开被子,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地赤脚踩到了地面上,用手指虚虚贴了下火炉上的茶壶,还是温热的。
      她的目光又放到了窗边软榻上阖目休息的人身上,思绪依旧混乱不清,连带着向来沉着冷静的眼神都没了往日的理智。刚朝程念辞迈了一步,就有什么东西突然从她的袖口中掉在了地上,“咔哒”一声,咕噜噜滚远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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