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烟雨濛城（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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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时，七位玩家准时来到小码头，远远便瞧见了靠在青石扶手边的李烟。
李烟指尖触在手腕那只透蓝镯子上，双眼看向眼前的虚空，若是濛城人瞧见只会以为她在发呆，但对于从小成长在空间站的玩家来说，这模样太过熟悉。
“我怎么感觉……她在看终端？”于绛绛没之前那么怕她了，却还是不敢靠近。
“有没有可能，她是在看盛烟？”
谢晚声幽幽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于绛绛肩膀一抖，舌头捋了半天捋不清：“盛……盛烟不是已经死了吗……”
“谁知道呢。你说对吧，哥哥？”
连商已经习惯了谢晚声总是问出这种不需要他回答的问题，他径直绕过两人，站在李烟跟前。
“我可以看一下你的镯子吗？”
李烟视线扫他一眼，将手伸过去：“我取不下来。”
“这样就行。”连商小心翼翼，尽量不碰到她的手。
那玉镯雕工精细，上面的莲花栩栩如生，刀锋走势独到，起落间带着雕刻者独有的韵味，让他不自觉想到谢晚声那对红玉双凤镯。
“她不会要跟我们一起走吧？”于绛绛小声问着。
谢晚声点点头：“对啊。所以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别太惊讶。不然万一暴露……小心她放木人吃了你！”
于绛绛这几天相处下来也算是摸清了谢晚声的脾性：“您别吓唬我，我会当真的……”
“来了！船来了！”
远处桥洞里慢悠悠荡来一条乌篷船，老鸭眼尖瞧见，咽了咽口水，话语从喉咙中挤出时甚至有些走音。
众人眼见着开始紧张，刚到濛城时摇船的船夫是个满嘴尖牙的鱼怪，但离开这趟却明显换了人。
那年轻船夫将船停在码头前，脑袋往这边探了探，一点一点地像是在数人数：“1、2、3、4、5、6、7、8……8？”
“不是说七个吗？怎么变成八个了！”船夫扒拉着手表上的圆盘，看看总控中心发来的消息，又看看码头上乌泱泱一行人，“还真是邪门儿，别的次级空间一次只用接送三个，最多不包括五个，你们一来就来八个！我开船不费力的吗！”
老鸭挠挠脑袋：“侥幸！侥幸！大哥，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叫我何六就行。”船夫显然被老鸭这声“大哥”取悦了，待船停稳便纵身跳了下来。
“我这船只载玩家，本地人等下一艘啊。”
何六说完看向对面，众人僵着脸不说话，也不敢转头去看李烟。
于绛绛见状悄悄往前站了半步：“请问我们要怎样才能上船呢？”
何六伸出手，腕上的表不知什么材质，表盘浑圆，通体漆黑，里面甚至还没有表针：“用你们的终端扫一下星盘就能上船。必须是玩家啊，不然等会儿分舱的时候传送不了会直接掉水里淹死的！”
许妍闻言正低头踌躇，却见一节绣花裙摆从自己跟前轻飘飘晃过，她抬头看去，第一个走到船夫跟前的是李烟。
李烟将拇指按在玉镯雕刻的荷叶上，从个人主页中找到[扫一扫]，再将手镯正对何六的表盘。
随着“嘀——”的一声后，漆黑表盘泛起了昏黄亮光。可那光实在太微弱，扑闪着几欲熄灭。
“咦？”何六上下打量了李烟一圈，却见眼前这姑娘眉梢微蹙，面色像是在疑惑他大惊小怪。
瞧着她自若的神态，何六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他做接送员已经好几年了，什么奇形怪状、奇装异服的人都见过，但传送星盘发出这样微弱的光，还真是闻所未闻：“你……上去吧。”
李烟闻言顶着众人各异的目光泰然上了船，完全没有被方才的落水威胁恐吓到。
“下一个，谁来？”何六咽咽口水，重新看向码头上站着的七人。
“我。”谢晚声拎着来时的牛皮行李箱，衣着也换回原先那套，他拉着连商的袖子径直就往船边走。
“你去拉我干嘛。”连商嘴上怼她，手却一直没挣开。
谢晚声可怜兮兮：“哥哥不想和我一起吗？”
又来了……
码头上的众人，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全当没听见。
“不想。”连商无动于衷，“你扫不扫？不扫我先来。”
谢晚声放开连商的手，将镯子靠近接送员的星盘。
那星盘在李烟过去时好歹还有点微弱光亮，可轮到谢晚声便彻底熄了火，一点反应也没。
“你不是玩——”何六话音未落，暗沉的星盘顿时闪出一围刺眼的光圈拢在谢晚声手中。
他喉间一噎，嘴里嘟囔：“这都什么事儿啊……”
平时星盘打卡最多公式化亮一下，下班比他还积极，今天不知是怎的，一会儿暗如昼烛将熄，一会儿灿如红日初升，难道这玩意儿也有临近报废前的回光返照？
谢晚声笑眯眯看着何六：“我可以等一会儿上去吗？”
“随你。”何六摆摆手，将视线挪到连商身上。
有李烟和谢晚声在前，何六觉得哪怕现在这人原地给自己表演一个忽明忽暗连环闪，他都不会再惊讶了。
可连商没动。
他维持着往常不苟言笑的模样和何六对视了两秒，突然把手从衣兜里伸了出来。
何六只觉得面前这一看就不好惹的家伙，手里攥着个黑钢板猛地朝他的脸袭去，没错，就是袭！那动作太快了，快到他只来得及立马抱头护住自己的脑袋。
“你你你你干嘛！要是我出事了没人能送你们走！”
“……”连商摊开手，一只黑色手机平躺在上面，“我不会扫。”
“呃……手机？！”何六瞟了一眼连商，发现这人除了表情得冷了点，眼神里的确没有凶光。他见状慢慢站直了身子，拿过连商的手机翻来覆去看了好久：“嚯，老古董了啊！你真是玩家？”
“是。”
“可玩家不都是从天上来的吗？还有人用这种古董？连我们基地的七旬老汉都不用了。”何六把手机反了个面，将锁屏界面对准连商，“解个锁。”
连商的手机没有感应功能，只能使用最原始的密码锁。
“你这手机也太老了吧，就比古时候的大哥大高级那么一点点儿。”何六拨弄着里面为数不多的几个小程序，“连个人主页都没有？”
正说着，何六拿手机摇了摇，只听星盘发出一道极其敷衍的“嘀”声，公式化地亮了一下又回归沉寂。
那半死不活的态度何六简直不能再熟悉：“……数据录入成功，你上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船，连商还是习惯性的找了最靠边的座位，还没等坐稳，谢晚声便拉住了他的手。
那只红玉镯被主人取下，顺着他们相贴的手一点一点挪到连商腕上。玉质温凉，可连商却总觉得它游走过的地方有一把火在烧，不自然极了。
“什么镯子你非得这样戴。”连商左手挣了挣，却没想到被谢晚声攥得更紧了。
“别动。”谢晚声声音闷闷的。那玉镯顺着连商瘦削的手往腕间落，戴在自己手上刚刚好的尺寸对连商来说却完全大了一个号。
李烟托腮看向对面两人，当然主要是在看连商。
干瘦的身形，沉闷的性子，哪怕他长着一张和连参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李烟也觉得这完完全全是两个人，可谢晚声对他的态度却不得不让人多想。
谢晚声其人她还算了解，和连参一起时还能做半个正常人，连参一走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但现在显然正常地有些诡异了。
玉镯贴在皮肤上仿佛传递着另一个人的体温，虽然先前连商是动过从谢晚声那儿把镯子要来看看的心思，但想法还没落到实处，这人就二话不说，将如此珍贵的物什轻易送他了。
谢晚声拉着他的手认真瞧了瞧，神色明显高兴了好多，他又从自己衣兜里拿出一只一模一样的手镯戴上。
“……你把我哥的终端给我了，你怎么办？”连商一直以为谢晚声戴在手上的就是连参留给他的那只。
谢晚声摇了摇手腕，玉镯上血红的凤目格外晃眼，他笑道：“给你的是我母亲那只，阿参哥哥的在我手上。”
他正说着，竹帘一掀，于绛绛他们跟着走了进来。
何六作为接送员自然是走在最后面，他又确认了一遍消息，来的时候明明说的是七个，结果临了总控中心发来的消息还真变成了八个。
他飞快地在星盘上输入一串数据，一阵朦胧白光从众人的终端中传出，将他们分割开来。
众人明显感受得到船在动，可站在舱内的何六却甩着手姿态无比悠闲。
老鸭瞪着眼睛。刚刚谁说人多开船累的！结果这船根本不用人划！
何六关掉星盘：“数据汇总完毕，个人空间加载完毕，准备登出位面。”
【嘀——】
刺耳的嗡鸣环绕在船舱内，老鸭赶紧捂住耳朵，他左右环视，众人皆神色平静，仿佛没听见任何杂音。
他最先喊了旁边的何超，何超双眼平视前方，模样像是在看终端，听见他的声音一点反应也没有……
等等！他真的听见了吗！
老鸭惊骇：“喂！何超？何超！”
何超皱眉摸了摸自己的寸头，在老鸭以为他终于依稀听见一点声响的时候，这人居然看着空中的显示屏开始“嘿嘿”笑了起来！
“妈的。”老鸭咂嘴，直接放弃了和他对话转而看向其他人。
如他所料，剩下几人仿佛隔着一道空气墙，他无论怎么喊怎么闹，对面都没有一点反应，当然，他听不见他们发出的响动。
“别喊啦！”何六掏了掏耳朵，“喊得我耳朵疼。这是你的个人舱，他们看不见也摸不着。呆在里面好好休息不好吗？”
老鸭听见何六轻轻笑了笑：“毕竟这里是坠星唯一一个不会受到生命威胁的空间。”
“还有这种好事？”老鸭咽了咽口水，“不是！问题这儿没吃的啊！我要呆多久——”
拉长的尾调戛然而止，何六脱离了老鸭的个人舱，开始连接谢晚声。
“咦？进不去？”他点着终端尝试再次接入，星盘闪着红光，提示框“嘀嘀嘀”挂在半空响个不停。
[不具备访问权限]
[不具备访问权限]
[不具备访问权限]
……
[自动传送倒计时：5、4、3、2、1——]
“草？”何六手还停留在半空，坐在船尾的连商、谢晚声、李烟三人已而不见身影，“什么东西啊……”
坠星总服务器要求接引人将各存活玩家随机分配到不同位面，他还没来得及分配呢这三人就已经被传送走了。
星盘上，老鸭等人的位置还显示在濛城，而连商、谢晚声和李烟姓名后面跟着的却是[未知]。
[未知]意味着他们已经进入了传送空间。
启明城的员工守则里标注得很清楚，越级访问的下场必然会遭到主程序的阻拦与驱逐，他依着接引人的身份才暂受启明城庇佑，是一点错也不敢犯的。
何六赶紧将此事上报主程序，再把船内剩下的几人挨个分配走，瞧着逐渐空荡的船舱，他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打开星盘查看这次传送到账的星石。
“2.3个……不错嘛，再攒攒无痛拿下‘亚丝娜’全套周边不在话下！话说那个叫何超的家伙……”
何六不得不感叹哪怕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相隔万里本家也终究是本家，他登入何超个人舱时这家伙就一直在对着终端屏嘿嘿笑，依稀能听见嘴里念叨着“亚丝娜”的名字。哪怕看不见何超的终端屏幕上显示的的是什么，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别人的星石千方百计都要用在生存的活路上，至于这何超大概跟他一样享乐主义之上，在且活的时候只顾着自己高兴就行。
何六一边想着一边靠在船侧，在迷迷糊糊进入梦乡之际隐约瞧见星盘闪着粉光，示意有乘客已经到站。
星盘上，连商姓名后方那个[未知]随粉光的式微跳转成了——[梅溪村]。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烟雨濛城（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