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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烟雨濛城(十七) ...

  •   “哥……哥?”
      “我猜的。”两人都在等连商给出答案,可连商自己都有些怔忡。

      “之前在实验室的时候接触过一组记录坠星监管者的数据,具体是什么我想不起来,只记得应该和我舅舅有关。我舅舅姓陆,是这个实验的总负责人。”
      “那会不会监管者就是舅舅?”
      连商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不会。自我幼时有记忆起,他就没离开过空间站。”

      李烟看着谢晚声,一句“‘xing’应该是姑娘”卡在喉咙里不知当讲不当讲。毕竟有这家伙的前车之鉴在那儿,她已经不相信表面上一眼能看出来的性别特征了。
      瞧着这两人根本插不进去话的氛围,她眼皮一跳:“还走不走了。”
      “走走走!”谢晚声连忙推着连商跟上。

      他们随李烟一起走进那座被焚毁的小院中,看着她靠近先前设置木人阵眼的梳妆匣,从底层掏出一个小木盒来。
      李烟将小木盒递给连商:“喏。就这个。”
      “你就把它放这儿?!”谢晚声瞪大眼睛,他之前破阵的时候还把这东西拿出来看过。
      “不然呢,”李烟扫了他一眼,“一块破石头我还得找个地方供着?”
      破石头?谢晚声眼睫微抬看向连商,连参连他都不愿透露一点的东西怎么可能毫无用处。

      木盒简陋,上面薄薄的盖子一掀就开,露出盒中其貌不扬的灰黑色石块,石块只向一个方向竖起尖锥,像是某个碎掉的多面体的一部分。
      连商拇指抚过尖锥,凹凸不平的斜面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没有所谓远古的召唤,也没在上面发现什么记忆的刻痕,普普通通,毫不新奇。
      他将盒子放进衣兜,左右环视一圈,问道:“当初失火的原因找到了吗?”
      “姐姐说是她生火时不小心点燃了厨房的柴堆,火势蔓延,烧掉了一整个院子。”李烟嗤笑,“怎么可能。我以前烧过那么多次,从没出过事儿!”
      谢晚声习惯性呛她:“你姐能遇到你真是三生不幸。”

      连商听着两人斗嘴,独自绕过颓垣,来到废弃的池塘边。
      他伸手往水里一触,池水沁凉,远没有看上去这么可怖。它们裹着连商的手指温温柔柔往下拉拽,半点不带强迫的意味,仿佛撒娇一般细细缠绵。
      是因为任务完成了吗?
      濛城的水大多碰不得,不是拖人下水就是被淋半条命,可眼前这脏污的废池却意外温和,像是将他认成了某个曾经熟识的人。
      池水从连商指缝间流淌而下,溅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将他倒映在水中的身影扭曲,那些带着记忆烙印的景物在灰绿的池中慢溯——

      这小巧院落分明是滋养李烟两姐妹长大的地方,对她们来说意义非凡,又怎会无端毁于一场“意外”?
      先前在湖水倒影里的属于连参的记忆,他为何能看到?
      陆叙费尽心思让他来到这儿,真的只是为了寻找手札吗?
      连参留下的手札到底是什么?
      突然出现的谢晚声和连参之间真的是所谓的“伴侣”吗?
      太多太多疑问在连商脑海中盘旋,他自有记忆起就没见过的双生子哥哥,身上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

      先前回忆里连参和谢晚声爱坐的地方已而长满荒草,半截漂浮在水中,半截粘连在岸上,形成一片渺远而腐烂的绿。

      “连参,是个怎样的人?”
      连商看着池塘,平静的水面上蓦然多出了两个倒影。
      李烟的嘴毒依旧稳定发挥:“胆小懦弱,优柔寡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什么‘永远站在弱者那一边’,把他当枪使、当狗耍,他还真给人摇尾巴。”
      “但你并不讨厌他。”连商看着水面上撇过头去的李烟。
      “蠢的总比坏的好。”李烟哼了一声,“当然又蠢又坏的除外。”
      谢晚声声音平静:“又蠢又坏说你自己?”
      “谁知道呢。”李烟耸耸肩,却并没有反驳。

      谢晚声向前两步,蹲坐在连商旁边,姿态放松:“他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这句话刚出,他还没往下说,李烟便翻着白眼转身走了。
      谢晚声只当没看见,继续道:“第一次来濛城那年,我九岁,阿参哥哥十四,连叔叔让他来这边送东西,本身不是什么要紧的任务,他就一道捎上了我……”

      彼时小谢晚声尚不知朝州实验基地以外的世界有多危险,眼见着连参要出远门,打滚撒泼也要跟着去。
      连参习惯了万事都依着这个邻家小弟,加之谢晚声母亲不久前病逝,他只当带小孩出去放松放松心情,便顺势答应了。却没想到刚到濛城的第一天,谢晚声就让人拐了去。
      幼时的他短手短脚,梳着双马尾穿着裙子,乍眼看去像是邻家不谙世事的小妹妹,当然,也只是看上去。
      连参找到他时,这家伙正坐在阴凉地儿叼着糖葫芦看警署执勤的警员处理绑匪,一旁还站着盛烟和李如意两姐妹。

      盛烟见连商过来接人,还打趣道:“你这妹妹当真伶俐。那贼人瞧她乖巧可人,本就存了歹意,结果没想到拐卖未遂,反倒被她三言两语忽悠来了警署。”
      连参闻言看过去:“他拐你走,还是你主动跟他走?”
      盛烟眨眨眼,一脸惊异看向乖乖坐在榕树下的谢晚声。
      “我——”谢晚声不敢对连参撒谎,声音越来越低,“跟他走的……”
      “你故意的!”盛烟是真被他吓住了。
      她和妹妹外出采买,碰巧撞上了小吃店门口拿糖葫芦引诱小姑娘的陌生男人。那男人长相老实正经,唯独一双眼睛却让人瞧着十分不适。
      如意见状拉了拉她的袖子,盛烟了然,悄悄跟在了两人身后,却没想到谢晚声梨花带雨着将这人哄到了警署门口,还冲后面的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进去报警。

      谢晚声看着神色大变的盛烟、一脸“果然如此”的李如意还有自家面无表情的哥哥,歪着脑袋眼神无辜道:“哥哥,这次是他先动的手!”
      言语间像是前科累累。
      “平时在朝州也就罢了……”说教的话卡在喉间,连参叹了口气,无奈抚了抚谢晚声稍显凌乱的辫子,“你若下次再这般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我决计不会再带你出来了。”
      “我知道的,哥哥。”谢晚声微微低着头,又是那副乖巧听话的样子,但这回盛烟却是不敢再信了。

      连参叮嘱完谢晚声,随即转过头来对盛烟姐妹行了个礼:“多谢二位姑娘搭救舍……妹。”
      盛烟莫名从他语气里听出几分别扭,但她不是爱去探究别人私事的性子,摆摆手道:“举手之劳罢了。我叫盛烟,这是我妹妹如意……我刚刚听见你说,你们是从朝州来的?”
      连参颔首:“盛小姐知道朝州?”
      “我母亲也是朝州人。”
      “那倒是十分有缘。”朝州实验基地的秘密很少有人知道,连参只当盛烟母亲是普通居民,便没多问,“我姓连,单名一个参字。”
      他说着将手搭在谢晚声肩上:“我和小声还是第一次来濛城,从前只觉书里说的‘杏花春雨江南’太过飘渺,如今一见,果真不假。”
      “现在还没到最美的时候,等过些日子河畔杏花一树树全绽开时,远远望去,连石桥都染着粉嫩……”

      连参与盛烟走在前面,边说边笑,好不自在。然而这自在显然感染不到后面两个小孩儿,至少谢晚声心里是闷闷的,瞧着连参从自己肩上挪开的手,脸上隐隐几分愠色。
      “喂。你们什么时候走?”
      才刚遇见,哪有直接要人走的?
      谢晚声瞥她一眼,那扎了两个丸子头的小姑娘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手里还没吃完的两颗糖葫芦。
      “你想吃?”谢晚声弯着眼睛,把不满一股脑全寄在糖葫芦上,张口一咬,左右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
      “我才不吃你吃过的东西!”如意一哽,气鼓鼓转过头去没理他。

      谢晚声想,他和李烟大概就是在那会儿结的仇,内里都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中间夹着连参和盛烟,定是老死不相往来。
      “后来呢?”两人盘腿坐在河边,安闲地像是外出旅游的兄弟,而不是莫名被卷入死亡游戏的“遇难者”,“你们应该不止一次来濛城吧。”
      若是陆叙在这里,定会发现这是连商从塔里出来后,第一次对外界的人和事产生额外的关注。
      “还记得那把油纸伞吗?第二年过来时正巧赶上梅雨季,连着下了好几天雨,整座城都湿漉漉的,伞便是那会儿借来的。”谢晚声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当时还发生了个趣事儿。”

      “那会儿阿烟姐和汪奇驹就已经认识了,出去玩的时候阿烟姐和李如意一把伞,汪奇驹一把伞。后来我们来了,阿烟姐便把自己的伞给我和哥哥,她和汪奇驹一起,再捎上个李如意。但李如意那么讨厌王奇驹,怎么可能让他和自家姐姐一起,于是这家伙便每每挤在两人中间,偌大的伞面非得让汪奇驹淋一大半在外面。”
      谢晚声支着脑袋,偏过脸来看他:“但我哥哥和那家伙可不一样,我哥哥温柔、善良、心细、稳重又大方……见汪奇驹可怜兮兮的,就把我抱在怀里,把伞面留给他一半。”
      连商面无表情听完。这人话里三分真五分假,还有两分插科打诨,他只当听了个无关痛痒的故事,而这故事恰好还有那么点意思。

      “走了。”
      那个初见时铁疙瘩一样的家伙回头看了他一眼,眉眼间像是在问他还坐在原地干什么。
      谢晚声笑笑,双手用力一撑,站起身朝连商走来。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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