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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烟雨濛城(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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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奇树跟着两人翻上院墙,连商麻利地跳下去,走了几步见没人跟上来,转头疑惑看向身后。
高墙之上,汪奇树哆嗦着腿目光直视庭院里乌黑的轿子:“大、大哥?”
谢晚声在旁边扶住他:“别倒,等会儿还有更刺激的呢。”
连商:“……赶紧下来。”
那边于绛绛早就看见了三人:“连哥哥,你们要接的人就是他?”
汪奇树被谢晚声拎着跳下了墙:“你大哥就在里面。”
他说着将人往正厅方向推了推。
汪奇树看着满院挂着的白绢,跌跌撞撞栽倒在棺材前:“大哥……怎么会这样……”
老鸭叹了口气,上去拍拍他的肩膀:“节哀啊兄弟。”
汪奇树恍若未闻:“父亲要将阿烟嫁给你,是决意让她死啊……凭什么,就因为她和盛姐姐……”
他顿了顿,转过身目光在场几人身上逡巡一圈:“谢兄!对,谢兄说可以救她!”
汪奇树拨开前面站着的阿茵和于绛绛,拉住谢晚声:“谢兄,救救阿烟!我求求你救救阿烟!”
于绛绛原本还想说两句,却未料被阿茵拉着往一旁走去。
谢晚声努力抽出自己的脚:“汪兄有话可以站起来好好说,不必行如此大礼。”
“你刚刚说的‘盛姐姐’是谁?”连商将谢晚声推到一边,把汪奇树拉起来。
“盛姐姐是我大哥的未婚妻,叫盛烟,五年前便去世了。我要救的……朋友,她叫李烟。”汪奇树忙道,“阿烟和汪家没关系!她如果嫁给大哥一定会被沉河的!”
于绛绛震惊:“沉河?”
“对,我们这边阴婚的习俗。”他指了指旁边的双人棺,“拜堂之后会将新娘用钉子钉进棺材里,和新郎一起水葬。”
“啧。”老鸭一拳头锤在柱子上,“这种陋习真特么恶心!”
许妍问:“你可以描述一下具体的婚宴过程吗?我们等会儿要去迎亲。”
“阴婚我不太清楚,但是一般婚宴都会办三天,去女方家迎亲,然后会在男方安排的地方拜堂,有在家里的、也有在船上的。”
连商想了想:“迎亲你应该也想去吧?”
汪奇树用力点点头。
连商瞥了一眼棺材:“我们只负责抬棺,不负责抬轿,所以没法保证你不被别人发现,除非……你和你哥单独待会儿。”
“可、可以,只要你们能带我一起去……”汪奇树抖了抖,但依旧应了。
管家回来之前,众人将装着汪家兄弟俩的双人棺抬进了轿子,那轿子内部和棺材一样,染着诡异的暗红。
连商蹲在轿门口扯了扯轿顶连着的白绸:“这东西干什么用的?”
谢晚声站在他身前,沉默片刻,提议道:“不然我去把棺材盖打开,你问问汪奇树?”
“……你刚刚没给他留呼吸孔?”
谢晚声歪着头:“我忘了。”
连商定定看他:“你怎么不把自己忘里面。”
说着,他起身返回去给棺材推开一个呼吸口,浓浓的尸臭从打开的缝隙里传出,连商皱了皱眉,臭味比刚刚重了不少。
“等会儿无论遇见什么,你都别出声,那个木人……”
连商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谢晚声敲了敲轿子。
“哥哥,有人来了。”
他站起身,看向棺材里离自家半腐烂的哥哥老远,几乎贴在棺材壁上的汪奇树:“木人不要动。”
汪奇树用的丝巾捂在口鼻间,点点头。
管家见连商跳下轿子,往后退了几步:“连先生身上这是什么味儿……”
连商面不改色从他身边走过:“你家大少爷的味道,你闻不出来?”
管家面色一变,离他更远了,倒是谢晚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面不改色。
“你闻不到味儿?”连商把他的手扒开。
谢晚声耸耸肩:“还行,我屏息了。”
“……”
“我怎么觉得这味道比刚刚重了,是因为轿子里空间小吗?”于绛绛捏着鼻子。
连商在自己身上嗅了嗅:“我去通风口站会儿吧。”
“不用。”谢晚声拉住他,将先前涂抹烫伤的药膏拿出来抹在连商颈侧,青草香随指腹轻缓的按压散开,“这样就好。”
连商皱眉:“这药不是用来……”
“嘘。”谢晚声低头时微长的发丝擦过他脸颊,“这可是我的宝物,只有给哥哥用我不会心疼。”
连商捂住脖子往旁边一避:“既然是宝物,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管家瞧着那边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咳嗽了两声:“东西给诸位带来了,我们一炷香之后启程。”
跟在他身后的小厮将众人先前采买的东西一一摆放在轿前的空地上。
“这老头真滑溜,我们刚刚怎么带进来的,他就让人怎么拿,莲子和红枣花生都是分开的。”老鸭转头看向谢晚声,“大佬,怎么拿?”
谢晚声视线在那堆东西里环视一圈,皱着眉头看向管家:“我的瓜子……”
管家撇过脸:“那不是迎亲要用的,希望谢先生理解。”
谢晚声叹了口气,将两只安安分分的鸡扔给老鸭,大猪腿扔给何超,黄白酒两个小姑娘一人一壶,还剩下枣生桂子和两条鱼。
“许小姐拿干果吧,我和哥哥一人一条鱼。”说着将莲子装进了食盒里递给许妍。
于绛绛疑惑道:“那酒酿圆子呢?”
那碗圆子没有放在谢晚声装瓜子的食盒里,被小厮孤零零摆在了地上。
管家闻言扯着脸皮一笑:“在濛城的婚俗中,酒酿圆子是给女方家属吃的,你们,是女方家属吗?”
众人大惊,顿时站得离那圆子远了一点。
唯有谢晚声向前走了几步,拿起汤匙搅了搅,看向管家:“都冷了。”
管家低声和旁边的小厮吩咐了几句,小厮点头,转身跑了出去,没过多久便端着碗热乎乎的圆子和七只汤匙过来了。
“真、真要吃?”何超往后仰了仰。
许妍看向谢晚声,后者神色自然接过托盘朝众人走了过来:“当然不是强制,我只是觉得,我们之中应该有人需要它。”
老鸭搓着鸡皮疙瘩:“哥,你再说一遍?”
谢晚声顿了顿,突然笑道:“逗你们玩的,只是我想试试,做个实验。”
“难道是吃了圆子成为女方家属,如果阿烟遭遇不测的话我们也不会被她袭击?”于绛绛抬了抬眼镜。
“想象力还挺丰富。”谢晚声将托盘放在院里的石桌上,自己拿过一个汤匙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味道不错。”
他转头看向众人,摇了摇手里的汤匙:“你们要尝尝吗?”
众人看着他齐齐后退几步,只有连商、阿茵和于绛绛没动。
“哥哥?”谢晚声将勺子递过去。
连商道:“我不吃。”
“我、我想试试!”于绛绛举手,阿茵显然是和于绛绛一起的,也点了点头。
谢晚声给她俩重新拿了勺子:“我记得你先前在船上不还挺胆小的,就不怕吃了这个会引来杀身之祸?”
于绛绛抿了抿唇:“谢先生不也吃了?您总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谢晚声莞尔:“那可不一定。”
于绛绛顿时一口圆子卡在喉咙里,咳个不停。
“都吃完了吧?”管家挥挥手,八个小厮规规整整站在轿旁,一人牵过一根白绸栓在腰上,盖住了原先的红腰带。
“迎亲——”
管家话音刚落,唢呐声冲天而起。
打头阵的小厮怀里抱着汪奇驹的牌位,侧边两人手举招魂幡,身后紧跟着两排吹唢呐敲铜钹的乐师,一张张僵硬的脸上敷满白面,只在唇中央和脸颊位置稍扑红粉,一眼望去,比起人更像一堆步伐统一的木偶。
“这哪是迎亲啊?这不出殡吗!”老鸭一手提着一只鸡跟在轿子旁边,身后跟着连商和两个小姑娘,谢晚声与许妍他们在另一侧。
整支迎亲队伍除了七位玩家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服饰,红襟白褂,敷粉涂唇。
轿子一前一后站着两位婢女,前洒银钱,后洒黄纸,纷纷扬扬铺了满地。
“这是往酒庄的方向。”于绛绛环视着周围的店铺,怪异的是汪府迎亲阵仗极大,但没有一人出来观望。
“水、水渠!”老鸭恨不得自戳双眼,“红的!”
连商闻声侧头一看,那条他和谢晚声才走过的巷子变成了荡着血水的沟渠,连着尽头的一片白雾。
“别看!”连商双眼一刺,连忙转过头。
等乌木棺材过了水渠,连商和老鸭眼中的刺痛感才终于得到缓解。
“连哥你也痛吗?奇了!我还以为我眼睛痛是心理原因,没想到是生理原因?”老鸭用力眨眨眼。
谢晚声在轿子另一边,唢呐吹得震天响,连商这边的动静半点没听着。
老鸭看向后面的于绛绛和阿茵:“你们眼睛不痛吗?”
“不、不痛啊。”于绛绛咽了咽口水,“那不还是之前的巷子吗?”
“巷子?”老鸭鸡皮疙瘩起来了,“我刚刚看到的明明是水渠!”
他赶紧看向连商:“连哥,你看到的也是水渠对吧!”
连商点头:“水渠。”
两位小姑娘顿时脸色一变。
“不用怕。”连商安抚道,“你们吃了圆子,我们没吃。”
老鸭啧啧两声,有些后悔:“看来那圆子还真有用,连哥你说是吧?”
连商没应声。
他皱了皱眉,从地上捡起一个银钱,半圆形的纸制品,曲面亮银,平面素白,是轿子前那位婢女一直在洒的东西。
连商轻轻一捏,手指从平面的白纸上穿过,那银钱半圆的内部涂着鲜亮的红。
红……白……
连商眉峰一动,他好像知道他们之前错在哪儿了。
酒庄那条长街的尽头连着一座石桥,桥上弥漫的雾气让人看不真切。
迎亲队伍逐渐往桥上走,连商心头一震,那种似曾相识的、抓心挠肺的不安,从脑神经传递到指尖,让他整个人不得不紧绷起来。
“小心一点。”连商道。
这句话没头没尾,却还是让几人打起了精神。
老鸭灵机一动:“我想起来了!那酒庄老板是不是说过阿烟跳桥死的?”
“不会这么巧吧……”于绛绛看着前方的石桥,抓紧了手里的酒壶。
她还没忘记上午水沟里一晃而过的木人,那张被雨水涟漪扭曲的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一只冰凉的手盖在她脸颊上,于绛绛一抖,缓缓转过头。
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呼出一口气:“是阿茵啊,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你说不了话,遇到事情都没法求救,千万要小心!”
阿茵轻轻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