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过来呀》专心种树

4、我不干了

　　第二日，季遂精神抖擞地出门上班，搞得匆匆忙忙穿外套的季老师按亮手机一看：“也不是周五啊。”

　　换鞋的廖老师白他一眼：“得了吧，你们班月考成绩大退步，你还想过个安生周末？”

　　季老师心酸地叹口气，“写月考分析报告就算了，到月底还有几篇总结和规划要交，之前新出的劳什子‘家校互通’也要写评价建议，其实这些东西用处实在不大，不晓得领导为什么那么看重。”

　　廖老师道：“时代在发展嘛，行当里面补充的规定多了，也是方便教师的成长。你净晓得抱怨，我听对面的周嫂子说，她家小女儿在十二中带初中生，一天到晚杂事可多了。人家一个小姑娘，天天晚上忙到十一点多才能休息，真是辛苦。”

　　季遂到公司的时候才八点，部门里只有新来的女同事小张在埋头苦干。

　　季遂向她打招呼：“这么早，在忙什么？”

　　小张讳莫如深地指了指周主任的办公室：“心情不好呢，把我昨天的策划狠狠批了一通，打回来重做。”

　　季遂想起周主任这几日的铁青脸色，感觉他的地中海都更荒芜了。于是也赶紧打开电脑，修改昨天的文案。

　　过了十几分钟，周主任挺着肚子端着保温杯溜达出来，站在季遂身后，盯着她的屏幕。

　　季遂侧身朝他笑：“周主任，您觉得我这一版怎么样？”

　　周主任皱眉：“写得好不好问我有什么用？你自己不会分析吗？我说好了，客户不买账有什么用？广告词没有吸引力，不能提高销售额有什么用？”

　　一连串反问打到季遂脸上，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明白了周主任。”

　　周主任的坏心情显然还没有发泄完，又跑去小张工位旁，对她的创意评头论足，最后斥责了迟迟未来的部门其他同事，这才跺着脚去茶水室了。

　　小张鬼鬼祟祟地望了眼周主任的背影，对季遂吐舌头：“太吓人了。”

　　季遂笑道：“项目部新上任的副总是隔壁部门的赵总，咱们的周主任遗憾落败了。”

　　“赵总年轻貌美，海归学历，把几个大项目做得漂漂亮亮，简直完胜！”小张道。

　　就是因为输给比自己小的女性，周主任最近对部门里的年轻女员工颇为苛刻，横竖看不顺眼。

　　季遂由于身体原因，被找茬的次数没有其他人多，但着实被膈应到了。好在她已下定决心要辞职。

　　上午九点整，部门的人总算到齐。大家安安静静各司其职呢，突然听见周主任办公室爆发出一声吼：“她就是存心给我使绊子！”

　　诸人互相对视，心中俱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五分钟后，周主任怒发冲冠，一把推开办公室的毛玻璃门：“开会，开会！上次策划案被客户打回来，你们还不反省吗！”

　　同事们纷纷起身拿上文件和电脑，噤若寒蝉地往小会议室挤去。

　　项目部共用一个会议室，就夹在两个小部门之间。周主任带领自己的下属气势汹汹杀过去时，却见新官上任的赵总笑吟吟地从里面出来。

　　赵总惊奇道：“哎唷，周主任，这是怎么了？案子又出问题了？”

　　周主任硬邦邦道：“开个便会而已，赵副总要是用完了会议室，就行个方便吧。”

　　“咱们虽然是兄弟部门，可周主任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还难得碰见。好不容易逮到周主任，我自然要与你多说几句话，”赵总十分真挚：“之前那个项目老大指派给了我，真是对不住。我现在才知道周主任为了那个项目是呕心沥血，追去客户的公司商谈了五六版方案，可惜都没通过。”

　　她一拍手：“老大也是体贴你，见你愁眉不展火气旺，就让我给你分忧。现在项目即将收尾，客户开心了，老大满意了，周主任你也轻松了不是？”

　　季遂站在周主任背后，简直要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那要多谢赵副总。”周主任皮笑肉不笑。

　　赵总优雅地转身离开，周主任却绷不住了，一脚踹开会议室的门：“进来！”

　　与其说是会议，不如说是批斗会。周主任就像狂暴版的李云龙，站在前面疯狂开/炮。

　　季遂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急忙把嘴角拉平。上首的周主任已经骂完天天踩点上班、卡DDL交方案的几个男同事，叉腰一转，看见了季遂王思婷等人。他抬着下巴，轻蔑地打量王思婷新做的头发、小张精致的妆容，以及季遂穿着的长裙。

　　“呵，我知道你们女人没必要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每天上班混一混日子，找夫家的时候说自己有一份稳定收入就好了。你们没有家要养，你们哪知道什么叫生存压力！”周主任说得唾沫横飞：“偏偏有些女人还不给我们活路，靠些不三不四的法子上位，屁股没坐稳就开始给我脸色看，真是搞笑！”

　　季遂拧眉，觉得周主任这番指桑骂槐的话实在是难听。不料正被周主任抓到，他怒斥：“季遂，你什么表情！”

　　季遂舒展出一个笑容：“周主任，您误会了。我只是做出了一种……普通人听见刺耳噪音时应有的表情。”

　　周主任气得语塞：“你……你说什么？”

　　“您说话真难听。”季遂巧笑嫣然道。

　　周主任一拍桌子，用手指着季遂：“你给我狂起来了？你狂什么？你是个有毛病的人，我把你开了，看你往后怎么活！”

　　身边的王思婷悄悄拉她裙摆，季遂仍然笑着：“没事儿，我不干了。”

　　“你说什么！”

　　“我不干了，”季遂道：“周主任，您跟我说话的时候声音轻点儿，要是吓着我，搞得我心脏病复发，小心你赔得倾家荡产。”

　　周主任一张胖脸涨得通红，却见季遂装模作样捂住胸口，那副虚伪做作的样子叫他大为光火。可这人有病是真有病，他还真不敢冒险。

　　周主任指着门：“你给我滚出去！你爱去哪去哪，最好马上收拾东西滚蛋！”

　　季遂施施然起身：“不急不急，等到月底发了工资就离职。”

　　季遂离开会议室前扭头看了一眼，角落的小张借着桌子的掩饰，给她竖大拇指。

　　周主任被人对呛几句，就像哑了火的炮，不痛不痒地指摘几句便放大家回去了。王思婷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季遂，你太勇了。这老秃驴，一张嘴又臭又毒，他在气头上的时候没人敢撒野。”

　　季遂道：“他能理所当然地朝我们撒气，不就是因为他是领导？我都决定要辞职，还怕他做什么。”

　　小张有些担忧：“季姐，你想好之后去哪家公司了吗？我毕业后找了两个月的工作，进咱们公司也是费了不少力气的。你……”

　　“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我不怕。”季遂轻松道。

　　下午的时候，她便十足嚣张地用电脑搜索本地的报社、自媒体和电视台岗位。自己并不是传播学专业的，学的中文系只能算沾点儿边。季遂绞尽脑汁充实简历，将大学时为校报写过几篇新闻稿也填上去。

　　临近下班，周主任又凑过来，忽悠大家主动加班，尽快完成方案设计。同事们苦哈哈地留下来无偿干活，季遂干脆利落地拍拍屁股走人，懒得管周主任要在背后骂她多久。

　　今天季老师和廖老师回家很早，季遂推开家门便闻到了饭香味。

　　“是糖醋排骨！”季遂把鞋子摆好，兴冲冲地跑到厨房，抱住廖老师的腰：“妈妈你真好！”

　　季老师在客厅剥蒜米，不平道：“那老爸呢，老爸不好吗？”

　　“这你就不懂了，夸人不能平均夸，都夸等于都没夸。只有突出妈妈的表现，才能激发老爸的斗志，让你立志成为十佳老爸。”

　　“你看你说的胡理，幸好你没当老师！”季老师笑眯眯地用手虚点她。

　　“不当老师也好，”廖老师端着菜放在餐桌上，“老季，你还记得我今天早上跟你说的周嫂子她女儿吗？”

　　季老师回忆一番，“那个教初中的？怎么了。”

　　廖老师叹气：“那姑娘的同事，遇到了桩极为头疼的事儿。她班上有个孩子，家里不大和睦，说是父母闹离婚，惹得小孩日日没心思学习，还搞自残，被这位年轻老师发现了。那孩子哭着让老师保守秘密，老师也不敢刺激他，眼下正发愁呢。”

　　“是心理问题吧，”季遂道：“现在她告诉了上级吗？”

　　季老师道：“你看看，每次一听说这些事，你女儿就跟条警犬似的。”

　　廖老师瞪他，继而对女儿道：“那位老师还在观察孩子的情况，想找机会劝他去看医生。她也是可怜啊，一天到晚事儿没个完，还得记挂孩子的生命安全。”廖老师说完，回厨房继续烧菜。

　　“现在年轻人不容易哪。”季老师道：“阿遂，你工作上没遇到难关吧？”

　　“遇到了，但是没关系，我一劳永逸地解决了。”

　　季遂停顿一下：“我辞职了。”

　　季老师慢慢抬头看她，廖老师从厨房门口探出个脑袋。

　　“早就觉得你不爱去那儿干活，”季老师释然笑道：“怕你天天窝在家里心情不好才把你塞进去的。到时候我约老郑吃一顿饭，你跟人家道个谢。”

　　“好嘞。”季遂乖巧点头。

　　廖老师道：“你往后有什么规划吗？爸爸妈妈能帮到你什么？”后面那句话问得小心翼翼。

　　季遂道：“我准备做新闻相关的事。我先自己找找吧，行不通再问你们。毕竟我老爸老妈是骨干教师了，人脉遍布整个襄城啊！”

　　廖老师嗔道：“少贫。你只要注意身体、注意休息，想做什么就去做。”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完饭，季遂提着垃圾袋出去丢垃圾，在楼梯口遇到了张九如。

　　他背着光，手里亦是一只黑色垃圾袋，坦然道：“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