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山ghai

14、（十四）

　　熬过了一模。高三上半学期就没有什么让人记挂的大事了。期末考试因为不计入学期总评，重要性已经降低得和无处不在的小测验差不多了。
　　同学们于是迎来了一段略显轻松的时光。
　　沈一辰和许川见面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尽管有梦境这个秘密地点，他们还是更倾向于在现实的校园中见面。梦中的清醒是他们最初、最隐秘的联系，而在现实中的相遇印证了这份联系的真实。
　　现在他们除了一起去图书馆或者教室写作业之外，还时常一起吃饭，走廊里也总能看到他们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
　　总之，目前3班的许川和6班的沈一辰成了好兄弟这件事在高三已经人尽皆知，并有向其他年级传播的趋势。而依两位当事人之见，他们更深一层的关系也眼看要藏不住了。
　　毕竟最近在图书馆里他们常常会碰上如下场景：
　　沈一辰先进图书馆，找个位子坐下，然后坐在前后几桌的同学们——以一些学妹为首——开始频频回头、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没过多久许川也走了进来，坐在沈一辰对面。那些人便纷纷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争先恐后地收拾东西……
　　冲了出去。
　　沈一辰表示非常无语，不知道这群人在搞些什么。
　　而许川见此总是会笑着——不知是气的还是乐的——说：“没想到我居然还自带清场功能。”
　　反正他们已经过了那段会觉得尴尬的时期，对各种目光都能泰然处之了。
　　许川同学甚至唯恐天下不乱地说过几次：“我们年级里那群家伙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啊，我已经开始期待他们的反应了。”
　　“有些人之前还断言过他们发现了也不会相信的来着。”沈一辰如是回答道，“不过我也很期待。”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还是享受着这份藏而不露的隐秘所带来的愉悦。
　　他们聊的内容越来越多，不再仅限于学业，连最近读了什么书、想看什么电影、周末做了些什么之类的琐事都无所不谈。
　　偶尔话题也会偏离到一些奇怪的地方，然后因为某种不知名的连锁反应，引发一些……事故。
　　沈一辰和许川某次聊起两人各自擅长的运动时，莫名其妙地就扯到了“有没有腹肌”这个问题。沈一辰思考了一下，很有自知之明地表示：“我应该不算有吧，感觉正常体型的男生吸口气都能看到一点轮廓。”
　　而许川坚称他有。
　　沈一辰对此的评价是不信，一丁点也不信。
　　许川感受到了冒犯，并且急于证明自己。然而作为一个讲文明的高素质新时代青年，他不可能在中午的食堂里，在大庭广众之下掀衣服耍流氓。
　　于是他邀请沈一辰过会儿午休时在实验楼二楼楼梯转角处见，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实验楼，顾名思义，就是一栋满是各种实验室的楼。他们这破学校的实验室使用频率还不及考试频率的二分之一。这种日常没人去的荒僻之所正适合他们干这种，呃，一看就不太聪明且见不得人的勾当。
　　沈一辰当即表示一言为定。
　　但是两位同学显然忘记了几个重要的问题，比如说食堂里完全没有隔音这回事，听到邻桌上发生的对话甚至不需要竖起耳朵，隐私保护很成问题；比如说这学校拢共才四百五六十个学生，各种消息都传得飞快；又比如他们两个现在正是高三全年级的焦点之一。
　　各自回寝收拾了一下之后，许同学和沈同学毫无警惕心地到达了约定地点。
　　实验楼里很安静。楼梯转角处有一小片平台，正午的阳光被窗框分割成几块，平平地铺在地面上，也洒在打破这份宁静的两人身上。
　　许川斜斜地倚在墙上。沈一辰则站在他对面，垂着眼睛躲避直射而来的光线。
　　“那么，许川同学，你打算怎么‘证明自己’呢？”
　　“这里也没人。”许川抱着手臂，笑着说，“要不我干脆把上衣脱下来，让你全方位无死角地观察一下怎么样，沈同学？”
　　“看，”沈一辰抬头指了指天花板，“那里就有一个摄像头。许川同学，你就这么想在学校监控系统里留下有伤风化的记录吗？”
　　“那沈同学不如提点建议？”
　　“要不……”沈一辰似乎是很认真地想了想，“我们用触觉代替视觉吧。”
　　许川愣了一下，然后偏过头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啊。”他一面笑一面说，“非常欢迎你来亲身体验一下——”
　　他突然收了声，保持着转头的姿势盯着窗外。
　　“怎么了？”沈一辰走到他身旁。
　　他沿着许川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一大队人马正浩浩荡荡地向这里开过来。
　　“什么情况？”沈一辰不由得满怀疑惑地问。
　　他现在看得更清楚了，那一队人马里几乎都是6班的人，以他们亲爱的副班长马铭远同学为首。沈一辰还在人群里发现了李则诚、陈禹、唐炜等异常眼熟的面孔。
　　合着这些家伙是来这里团建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许川慢声道，“但是目测他们一分多钟之后就能到楼下了。沈同学是准备继续在这站着，和这群人来一场世纪相遇吗？”
　　沈一辰：……
　　“我们还是下去吧。”他说。
　　不过从实验楼出去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所以他们两伙人还是会碰上，只是早晚问题罢了。
　　“你听起来非常遗憾啊神沈同学。”许川跟着他走下楼梯，“这可怎么办呢？”
　　沈一辰懒得理他，头也不回。
　　果然，他们两个刚出楼，便迎面碰上那一大群。
　　还没等沈一辰开口说点什么，对面就爆发出一阵状似欢呼的嚎叫。那群平时仪表堂堂的高中生跟过节似的又跳又拍手，不知道在发什么疯。
　　沈一辰想了半天也只能找到两句恰当的形容：“两岸猿声啼不住”和“人类大型返祖现场”。
　　随着和沈一辰的关系越走越近，许川同6班的不少人也都熟悉了。面对此情此景，他忍着笑问了句：“大中午的，你们来这干什么呢？”
　　“我们来，”马铭远中气十足地答，被旁边的人拍了一下才刚反应过来似的放轻放缓了声调，“我们来捉、捉、捉……”
　　沈一辰觉得他这个结巴装得毫无意义，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他想说的是“捉奸”。
　　接下来的场面就是一片混乱。
　　有人在喊：“快别说了！”，试图用嗓门把马铭远的声音压下去，还有人在说：“暴露了，快跑！”。许川脸上的笑容中混杂着无语，但还是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被人流带走。
　　人群笑着闹着，一路推推搡搡，沈一辰再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教室门口。
　　午休的时间已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眼保健操的音乐欢快地奏响，催促着他们赶紧回教室里坐好。许川跟沈一辰道了声别，便转身回3班去了。
　　留下沈一辰一个人接受他们班这伙同学的盘问。
　　“沈一辰，”这群人把他围在教室后面，十几只眼睛巴巴地看着他，“你和许川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今天去实验楼干什么呢？”
　　沈一辰早就做好了被发现并坦白的准备——仅指第一个问题——然而出于各种原因，他现在十分不爽，完全不想坦白了。
　　“到今天为止，还是好朋友的关系啊。”他脸不红心不跳地鬼扯道，“就是一模数学考得不太好，想请他指导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把关系再进一步——结果你们就来了。”
　　说实话，这鬼话说得很不走心，他自己都不信，但他们班的那些个棒槌们竟然信以为真，恨不得跪下来给他磕几个响头。
　　“对不起啊沈一辰，没想到坏了你的好事！”
　　沈一辰：……
　　没必要，同学们，真的没必要。
　　不过唐炜和李则诚倒是没有加入这一行列，看来掌握的史料不同确实让他们得出了不同的结论。
　　沈一辰原以为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了，但万万没想到晚上回寝前，马铭远走过来，郑重其事地把一张活页纸交到他手里。
　　沈一辰一低头，看见了三个大字：道歉信。
　　他一时没忍住，笑喷了。
　　不仅是他，这天晚上有那么半个小时，男生寝室的二楼走廊里回荡着源头不明的笑声，跟闹鬼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