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山ghai

10、（十）

　　梦境中的世界一如既往。街道两旁的房屋里透出星星点点的暖黄色灯光，或许因为是晚上，道路上显得有些冷清，只是偶尔会有车辆和行人经过。除了建筑风格混搭，高度差异过大之外，这里同一座午夜的城市别无二致，安详而静谧。
　　沈一辰坐在窗台上，一条腿从打开的窗户里垂下。他望着下方的城市，试图通过深呼吸来使自己保持冷静。
　　他现在有点后悔自己一直把这件事拖到了梦里，而不是在晚自修之前就截住许川速战速决了——在失去了“一鼓作气”的效果加持后，他又开始犹犹豫豫了。
　　这样可不行，沈一辰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忸忸怩怩的像什么样子，不就是去说句话吗，又不是要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而且……五分钟的时限马上就要到了。
　　沈一辰又深吸一口气，翻身跳了下去。
　　大概是因为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去拜访许川的梦境，他现在对那里已经有了种类似于心灵感应之类的联系，自然而然地便能前往那个位置，不需要费心去寻找。
　　下坠与漂浮的过程也因此变得短暂，让他省去了新一轮的煎熬。
　　沈一辰降落在许川的梦境中。
　　今天这里的场景正是学校大操场和旁边的看台，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某同学也在困扰于相同的问题。
　　梦境中的阳光不像那日午后的那样烈，在薄薄云层的柔化下只是暖融融的，温柔地笼罩着一切。
　　人在这样的阳光下也不由得懒散起来。
　　许川一个人占了三个位子，放松地仰躺着，举着本语文书在看。
　　沈一辰出现在看台顶端时，他把书搁在胸前，腾出手来挥了挥：“晚上好沈同学，今天你睡得有点晚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沈一辰在心里悄悄道。但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什么。
　　“是有点，寝室里聊了会儿天，差点忘了时间了。”他沿着楼梯一路向下，在许川前面一排找了个位置坐下，“晚上好，许川。”
　　“这样啊。”许川翻身坐起，移到了沈一辰正后方，玩笑似地说，“不过你还是来了，说明沈同学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吧？”
　　沈一辰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声，拿出了自己的化学笔记。
　　“哦，对了。”许川又说，“等会儿有空你能帮我抽背一下语文吗？”
　　“没问题。”沈一辰边打开本子边说，“不过我要先看会儿化学，过个半小时怎么样？”
　　“当然可以啊。”
　　许川说完这句话便安静了下来。沈一辰没有回头，于是整片梦境里便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还有隐隐约约的一点，许川清浅的呼吸声。
　　化学方程式变成了一堆无意义的字母和数字。

　　半个小时几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沈一辰看了眼手表，合上化学笔记：“时间差不多了许川，准备好接受考查了吗？”
　　“准备好了！”许川说着把语文书从他的肩膀上递过来，“那就开始吧。随便问，背诵篇目或者注释都可以，答不出来算我输。”
　　沈一辰接过书，一下便翻到了要被的单元。他对这些内容都算得上熟悉了，抛出问题核对答案之余还能三心二意地想点别的事。
　　许川似乎一切如常，没有一星半点对他多于普通同学程度的关注。况且年级里有那么多女生都对许川有好感——出于那一点、程度有多深暂且不论——他怎么也不太可能会对一个男性且非同班的同学报有很大的关注。
　　果然是他在自作多情吧……
　　他们只是正好都有些不同寻常，在梦境里遇上；又正好在擅长的方面互补，可以互相帮助。
　　仅此而已。
　　之前酝酿了半天的勇气又弱了下去。
　　但是……
　　许川显然是已经花了心思认真背过，简直是对答如流，十分钟不到沈一辰便找不出什么值得提问的点了。
　　“可以了许川，会考的大概就是这些了。”沈一辰合上手里的书，回过头去，“背诵工作完成得相当优秀啊。”
　　“那当然啦。”许川向前趴到沈一辰的椅背上，伸手示意他把语文书递过来，“我背得可认真了。明天默的是原文加实词加翻译，那么多东西，我可不想重默。”
　　“谁想重默啊。不管哪门学科重默都很烦的。”沈一辰说，“不过以许川你这个掌握程度，我看除非你从梦里出去就全忘光了，否则是不可能要重默的。绝对的课内基础题满分水准。”
　　“谢谢夸奖哦沈同学。”许川轻快地笑了起来，“对了，你之前说跟室友聊天聊晚了，我能有幸知道一下你的话题吗？感觉认识你这么久，对你在学业之外的爱好还是了解不多呢。”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应该把自己的心中所想说出来。至少，至少不用再为此困扰。
　　“倒也不是在聊什么业余爱好。”沈一辰保持着回头的姿势，但垂下了眼睛，避开了视线的接触，“就是一些……嗯，青春期情感问题。”
　　“哎，好多人都已经成年了，怎么还‘青春期’呢。”许川依旧是神采飞扬地笑着，“情感问题可是个人隐私啊，我就不多问了——要iw给你背背化学方程式吗？”
　　“说不上有多‘隐私’。”沈一辰轻声道，“是我的问题。”
　　许川看起来像是突然哽住了。他微微睁大双眼，静默了下来。
　　他们俩的面部距离不到十厘米，能看清彼此的瞳孔，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啊，这样。”半晌之后许川说，“抱歉，但是我不……”
　　“没关系的。”沈一辰打断道，“是……关于你的问题。我有的时候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你，许川。”
　　许川又愣住了，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似的，用一种“我大受震撼”的眼神盯着他。
　　“我……”沈一辰了却了这桩心事，感觉卸去了重压，整个人从身到心都放松了下来。他看着许川石化了一般的样子，又觉得有些愧疚还有慌乱，想再说点什么，连忙开始组织措辞。
　　“停停停，你先等等沈同学。”许川向后一仰，摆了摆手，“你先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怎么……怎么正式且不失礼地回复你。”
　　什么意思？阅读理解能力向来高超的沈一辰在那个瞬间竟然没能领会出许川的言下之意。
　　他呆愣愣地僵直着，保持着同许川对视的姿势。
　　许川到底想说什么？
　　如此突兀地听到这些，他会生气吗？会觉得被冒犯到了吗？
　　沈一辰的脑子里极快地闪过这些念头，下意识地避开不去看许川的神色，自顾自地紧张起来。
　　然后他便听见许川笑出了声。
　　“我说沈同学。”许川闷闷地笑了好久才停下来好好讲话，“我都还没慌呢，你这个罪魁祸首在这里紧张什么啊。不过说实话——我很高兴，沈一辰。得到你如此之高的赞誉实在让我……受宠若惊。”
　　阿？沈一辰仍旧呆愣着，不过神情不自觉地和缓了些许。
　　“说起来……”许川顿了片刻后接着道，“现在应该已经是周一了吧？这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沈同学？”
　　“不是，我……”沈一辰想说他才不会这么草率，但是又被打断了。
　　“哎，别急沈同学。”许川趴在他的椅背，嗓音中满是雀跃，“管它是不是呢。反正我高兴地收下了。并且——我也这么觉得。”
　　沈一辰那迟钝的大脑终于又开始运转了。他也展颜一笑，然后道：“那么，生日快乐，许川。很高兴你喜欢我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