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陈纪》清锁半夏

4、卦

　　第二天下午，陈西睿三人到三不管儿的集市上看玩意儿。
　　这集市十分热闹，金、皮、彩、挂样样齐全。说白了就是算卦相面的、卖药的、变戏法的和卖武艺的应有尽有。不仅如此，摆茶摊的，炸油饼的，卖豆汁卖羊肠的，各种小吃也都支着摊儿，后面几条街里还有戏院烟馆和窑子。
　　看到街边有卖油煎焖子的，袁武忽然反应过来今天是二月初二，龙抬头。俗话说，二月二煎龙鳞，油煎焖子是这个地界儿的节令食物。切成小块的绿豆焖子用油一煎，通体透亮边缘金黄，浇上油盐酱醋麻酱蒜泥等调料，拌一拌香气四溢，嚼在嘴里回味无穷。
　　三人坐下来点了两盘煎焖子，吃完了便去剃头。三人挨个儿剃了个寸头，就去了练武场里瞧热闹。练武场里一个皮肤幽黑的腱子肉发达的爷们正在表演抡大刀。袁武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恨不得把所有招式都刻在脑子里。
　　正在这个时候，有个小乞丐从人群里钻到袁武身边，在耳边低语了几句。袁武点了点头，便挥胳膊招呼陈西睿和张修平走出了人群。
　　不等两人询问，他便兴致盎然地笑道：“福禄大街新开张了一家南方菜馆，走，收租去！顺便吃顿大菜！”
　　陈西睿和张修平相视一笑，跟了上去。
　　走到一半，一个算命的瞎子忽然喝住了他们：“这位大爷，请留步！”
　　三人停住脚步，袁武狐疑地走上前去问道：“李半仙儿，您是叫我吗？我这刚来的财运您这么快就看出来了？”说着，他咧开嘴冲着瞎子笑了。
　　袁武是个粗人，却对算命的先生格外尊重，他受他娘的影响，信命。
　　李瞎子戴着一副黑色圆形墨镜，其中一个镜片裂开了一道纹，是前几天挨揍的时候掉到地上摔碎的。他的卦，有的时候准有的时候不准，不准的时候碰上爱计较又豪横的人，免不了挨揍。
　　李瞎子轻轻摇摇头，伸出手指着陈西睿。
　　陈西睿一向不信命，他冷笑了一下走到那张破旧的桌案旁，玩笑似的问道：“你不是看不见吗？怎么还敢伸手指人？就不怕指错了？”说着，把他的手摁了下去。
　　李瞎子道：“我一只眼瞎，另一只可是好用的很。”说着，他摘下墨镜，露出两只眼，一只没了黑眼球，白乎乎一片，另一只却是炯炯有神。
　　这三人嘿嘿一笑，实在没想到李瞎子居然还有一只眼能看。
　　他笑眯眯把签筒递给陈西睿，示意他算一卦。
　　陈西睿不以为然，漫不经心地拿起签篓，哗哗地摇了起来。
　　“啪”的一声，一支竹签掉落在桌。
　　“既然如此，就劳烦您给好好算算。”陈西睿将竹签递了过去，顺手从桌上拿起李瞎子的墨镜把玩，
　　袁武和张修平都瞪大了眼睛瞧。
　　李瞎子用干枯粗糙的手指摸摸上面的字迹，若有所思地翻动手指掐算一翻，最后捋着胡须说道：“下下签，伤官犯官之象，九死一生啊。”
　　陈西睿听不大懂，但他知道九死一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绑架纪安安的事会暴露吗？
　　他心下疑虑，于是指着袁武和张修平问道：“他们怎么样？有没有事？”
　　李瞎子郑重其事：“他们没事。”
　　陈西睿不信，觉得李瞎子在忽悠他，三个人一起行事，如果东窗事发不可能有事的只有他自己，想着想着，他笑了笑，自顾自往前走去。
　　袁武匆忙地扔下几枚铜钱追了上来：“二弟，你该问他化解之法啊。这九死一生，必须化解化解啊。”
　　“没必要，他在唬你。不相信的话我们换一家，准保跟刚才的结果不同。”说着，他四周扫视一遍，看到不远处的摊位前写着“测字”，于是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陈西睿不信命，所以他想证实算命的不可靠。走到测字摊位前，拿起毛笔蘸着墨汁想了想，提笔写下一个“安”字。
　　平安的安，纪安安的安。若是事情不成，能平安也是好的。
　　精瘦的测字先生拿过纸张看了看上面的字，问道：“二爷问什么？”
　　“问祸福。”
　　测字先生满脸褶子，捋着络腮胡娓娓道来：“安字为一女子端坐于房屋之下，去掉字头，便是一女字，此事，与一女子有关。”他说着，抬眼看陈西睿的表情。
　　陈西睿不知可否面无表情：“继续说。”
　　“女字前面加三点为汝，汝便是你的意思，此事主要与你有关。而且，汝前三个点，此事有三个人参与。”
　　袁武目瞪口呆，张修平也是一脸震惊。
　　“安”字下面加个木便是案，案件的案，若没木，则安。所以二爷，近日不要去做与木有关的事，尽量远离跟木有关的场所。若不然，恐怕凶多吉少了。”说完，他环视了桌案前的三个青年，见他们神色凝重面面相觑，便知道自己说的八九不离十了，心中暗暗窃喜，总算是给他蒙准了一次。
　　陈西睿听完笑不出来了，他眯了眼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眼前这个中年人，一度怀疑他知道内情，于是一把揪住了他的胡子，想看看他是不是什么人假扮的。测字先生哎呦一声，疼的连连求饶：
　　“二爷，我算错了，您饶了我，我是新人，没什么经验。”
　　陈西睿瞅了他两眼，这才松手，随即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袁武连忙扔下几个铜板，和张修平追了上去。
　　走出这条街，袁武忽然呸了一口，粗着喉咙吼道：“妈的，晦气，今儿是怎么了？听不着一句好话！走，去收租，老子不信今天没好事！”说着，大步流星地向前，奔着福禄大街去。半路遇见一个乞讨的妇人，带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他顿住脚步，从怀里掏出几个大子儿扔了过去。
　　“破财免灾，破财免灾。”他念叨着。
　　陈西睿只觉得这事儿十分蹊跷，他甚至怀疑这测字先生那天看到了什么，不然怎么说的有鼻子有眼儿？但是直觉却告诉他，这人没啥问题，只不过是个靠察言观色吃饭的混儿。
　　转了个弯，就走上了福禄大街。小乞丐所说的那家新开张的饭庄，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约一刻钟，三人便看到一座新装潢的中式门脸儿外摆满了花篮。
　　走近一看，两层小楼，飞檐反宇雕兰画栋，正门的牌匾上五个气宇轩昂的红漆大字：木林森饭庄。
　　袁武有点苦笑不得：“今儿是邪性，还真就碰上跟木有关的饭店了！还不是一个木，我数数……娘的，六个木！”
　　陈西睿嘴上笑着，心里有点莫名好奇，他倒很想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张修平有点蒙，他觉得这事儿挺玄，抬头看着牌匾上的六个木，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三人对视几眼，怀着复杂的心情走了进去。
　　饭庄里装修不错，四周摆着绿植，天花板上悬挂几盏简洁明亮的大吊灯。张西睿三人在靠窗的一张实木桌边坐下来，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家店。一层是大厅，满满当当摆了二十多张桌子，二楼是包间。这个时候天刚擦黑，还没到吃饭的点儿，店里人不多，只有五六桌吃饭的客人。
　　袁武把店小二招呼过来，让他把掌柜的叫过来。
　　店小二一路小跑去了，不多时一个身穿绸缎马卦长衫的中年男人挺着大肚腩过来了。这人名叫万木森，是个南边过来的商人。他瞄了几眼这几人的着装，操着一口南方口音不耐烦地说：“三位有何贵干？”
　　袁武开门见山：“这地界儿的规矩，想必掌柜的都知道了。我们哥儿三这次来，是替总团收租。”
　　万木森冷哼了一声，垂着眼睛说：“若是吃饭，鄙人欢迎，若是收租，我想请各位给总头带句话，我万某人敢在这津门开门做买卖，自然也是有些门道的。几位自便吧。”说完一甩袖子，冷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袁武愣住了，在这条街上，谁敢跟他甩脸子？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他“啪”的一拍桌子站起来，顿时火冒三丈。
　　然而，下一刻，他不得不悻悻然的坐回去。
　　他是乞丐团头，不是帮派弟子，若是青帮或洪帮，遇上这种事就是一个字：打，打到事情解决为止。但是帮派有帮派的道，乞丐有乞丐的道，既然是乞丐锅伙的，当然不能动手。
　　这对于好勇斗恨的袁武而言，实在是憋屈的不行，这就是他千方百计想入帮派的原因，他不怕死，就怕活得窝窝囊囊。
　　陈西睿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大哥稍安勿躁，过几天我们再来，让他追悔莫及。”
　　陈西睿为人睿智聪明，平日里爱看书，他炕头的大木箱子里现在还躺着一摞古籍，他说的话，袁武和张修平都深信不疑。
　　三人没有心思在这里吃大餐，很快离开了。
　　回到狗食一条街，吃了烤肉，喝了几两烧酒，便晕晕乎乎地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