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陈纪》清锁半夏

3、有惊无险

　　纪安安恍恍惚惚地走在路上，赌轮盘带给她的恐惧还未完全退去。
　　天黑了，街两旁的店铺灯火通明，唱片店的留声机里飘出略显聒噪的音乐声。
　　不知走了多久，她走到一处十字路口。随着“铛铛”的声音响起，一辆有轨电车从身后驶来，她下意识的闪身到路边，看着长长的电车擦身而过。
　　“小姐，可算找到你了！”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她回头，看到是自己的司机小王。
　　“老爷都急坏了，正派人四处寻你……”他拉开后座的车门，纪安安面无表情地坐了上去。她有些木然地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纪公馆里，一盏豪华水晶连枝大吊灯照的大厅亮如白昼。纪老爷一身黑色绸缎裤褂，右手指缝中夹着半只点燃的雪茄。他一边踱步一边焦急地向门外张望，须臾，他停住脚步，将雪茄放到嘴里深深吸了一口，忽然呛住似的剧烈咳嗽起来，一时间停不下来，以至于整张脸都胀的通红。他匆忙将烟头扔进红木桌上的烟灰缸里，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三姨太本来穿着藕色丝绸旗袍，化着精致的妆容坐在酒红色的绒面沙发上。此刻不得不手忙脚乱地拍打着纪海昌的后背。
　　“铛”的一声，角落里的黑色大立钟敲了一声，已经七点半了。
　　几个下人立在厨房边上，垂着头，只等老爷一声令下，就可以开饭了。
　　三姨太有一个年仅八岁的女儿，名叫纪雪宁，没有上学。她穿着蓝色连衣裙从二楼的房间里走出来，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梯，怯怯地走到三姨太的面前，小声地问：“妈，我饿了，能吃饭了吗？”
　　三姨太白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这孩子，一点眼色都没有。
　　纪海昌总算是止住了咳嗽，他嘴边的黑胡须颤动了两下，抬起头瞟了纪海宁一眼，训斥道：“吃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什么？”
　　纪海宁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随即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呼吸急促，眼神惶恐，双臂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又犯病了。
　　“滚！”纪海昌见她这个样子，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
　　他这个小女儿，从小就有个老毛病，一紧张就是这副模样，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上学。中医也看过洋医也看过，但都无济于事。要不是这三姨太还算温良和顺，他早就将这母女二人撵回老宅了。
　　三姨太赶紧拉起女儿的手向楼上走去。待在这里，她怕再触怒纪海昌。
　　黑色锃亮的凯迪拉克行驶在平坦的柏油路面上，拐了几个弯就停在了两扇紧闭的缠枝大铁门前面。司机摁了几下喇叭，门房里跑出两个布衣听差，麻利儿地敞开了大门。
　　这是一座四层欧式小洋楼，彩色大玻璃窗拱形门，气派十足。
　　门廊下，纪海昌焦急地走了过来。
　　纪安安从车上走下来，起初眼神有些空洞。
　　但当她抬头迎上父亲的目光，她挤出了一个笑容。
　　“安安啊，你到哪里去了？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坏人？”
　　“爸爸，我只是随便走走，没遇到什么坏人。”
　　……
　　一番寒暄之后，纪老爷的心总算放下了。他之前还担心女儿被人绑架了，如今看来，还没人敢打他女儿的主意。
　　他是谁？津门黑白通吃的大佬，跟他过不去就是找死。
　　片刻后，一家人围在长长的大餐桌上吃晚餐。三姨太埋头吃饭，时不时用眼睛瞟一下纪安安和纪老爷。纪雪宁似乎饿极了，此刻眼睛只盯着桌上的美味。三姨太对于这个女儿完全没有办法，她完全不懂人情事故，比如刚才，她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对纪安安讲。
　　洁白的桌布上，荤荤素素红红绿绿一大桌菜。
　　纪海昌不住地给坐在旁边的纪安安夹菜，眼中尽是宠溺。
　　三姨太满面笑容：“安安啊，以后若是司机迟了，就在保卫室等，千万不要自己走了。你爸都担心死了。”
　　纪老爷点点头：“以后司机提前一个小时过去，不能再发生这种事了。”
　　他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和脑子不灵光的小女儿纪雪宁比起来，纪安安简直是个完人。她不仅继承了已故母亲的美貌，同时遗传了父亲的智慧，脑子好用的很。除此之外，她对女工之类的没兴趣，天生喜好骑马打枪，从八岁就跟着父亲在马场学骑马，十岁就知道怎么打枪。
　　纪海昌从这个女儿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对她疼爱有加。
　　纪安安埋头吃了几口菜，便借口累了上了二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打开床头灯，灯罩里映出橘黄色的暖光。
　　她盯着灯光发呆。
　　回来的路上，司机小王解释说，今天黄昏去接她散学的路上，出了事故，路边突然冲出来几个吵架打闹的小乞丐，他虽然及时刹车，但是有一个小乞丐的腿还是碰伤了。本来赔几个钱就完了，但是有个小乞丐忽然指认他是逃亡的杀人犯，巡警一听，就把他扣住了。
　　后来证实这是一场乌龙，警署就放人了。
　　这一耽搁，天就黑了。
　　“这是一个局。”纪安安自言自语。
　　纪安安走进浴室放冷热水，温度调好后脱衣躺进了洁白的浴盆里。她将头没进水中睁着眼睛看荡漾的水纹。
　　片刻，她猛地直起身，头脑变得清晰无比。
　　她得出一个结论，这件事跟代凌应该没什么关系。
　　幕后指使人是想利用她跟代凌的矛盾，策划什么阴谋。
　　按照布局人的思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被人绑架恐吓，一定会告诉父亲。她父亲护女心切又势力庞大，一定不会饶过代凌，然后，纪家和代家就会结下梁子。但是，这样对谁有好处呢？
　　纪安安觉得，这幕后主使人一定是代凌家的仇人，他想借刀杀人，利用纪家的庞大势力对付代家。
　　这个解释，貌似最合理不过。
　　想到这里，纪安安释然一笑，想利用我，没那么容易。
　　脑海中浮现一双眼睛，这双眼狡黠桀骜，一副聪明样。可惜啊，你遇到的是我，而不是什么傻女人。
　　不好意思，让你白忙活了。
　　少女的眼中掠过一道精光，千万别让我再遇见你，否则……
　　此刻，纪安安的心中莫名升起一种预感，似乎什么事慢慢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