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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计划 ...

  •   陈西睿三人很快离开了法租界,回到了日租界西北的三不管地界儿。这里鱼龙混杂,乱埋乱葬死人尸骨没人管,坑蒙拐骗没人管,打架斗殴没人管,当地人称\"三不管儿\"。
      穿过人潮涌动的热闹集市,三人回到了袁武那三间旧屋子。陈西睿枕着双臂倒在床上,黑眼珠滴溜溜盯着天花板。袁武端起木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喝了。似乎没喝够,又倒了一杯,然后,茶壶见底了。
      他有些烦躁地扯着喉咙向堂屋喊了两声:“三弟,没水了,烧锅水!”说着,将白瓷茶壶往桌上一蹲,一屁股坐上了床。
      这三间房屋相通,坐北朝南,中间的堂屋里砌着一口大灶,灶上是一口大铁锅。刚刚在堂屋洗完手脸的张修平开始忙活,堂屋传来哗哗的倒水声。
      张修平不是本地人,他是去年从直隶一带逃荒过来的。三人里面他最小,只有十六岁。刚来的时候在集市上乞讨,被陈西睿和袁武拉进了乞丐团里,成了团里的一员。
      袁武瞅了一眼炕上的陈西睿,将一张泛着油光的大脸凑过去,笑嘻嘻问道:“二弟,还在想那小妞?”
      陈西睿一把推开他的大脸:“离我远点,一身臭汗。”
      袁武嘿嘿一笑,被推得平躺了,他随手从炕头拽过一只枕头,汗渍渍的脑袋舒舒服服的躺了上去。
      堂屋里响起柴火被火燃烧的呼呼声,张修平开始烧水了,明亮的火光中映出的是一张干净清爽的脸。这张脸不像袁武那样青黑,甚至有点白。
      他之所以在拉车之前涂上一层炭黑,一来是怕别人怀疑他不像风吹日晒的车夫,二来是要遮掩本来面目。
      此刻,他有点担心事情会败露。他的脑海里开始预演那位被绑架的大小姐找上门来,一枪崩了他。但是他又无处可逃,本就是逃难来的天津,老家是不能回了,战乱不断,一波儿一波儿过大兵,地没法种,买卖也没法做。
      当初家里人病死的病死饿死的饿死,只剩他一个人,怀揣着希望在一个大冬天到天津来了,据说这里有人舍粥,至少饿不死。初来乍到他不知道拜码头,差点被扔进海河淹死,幸亏陈西睿和袁武路过,把他救了下来。
      袁大哥和陈二哥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他不能逃,若是死了,权当是还了救命之恩。想到这里,他的心又平静下来。
      灶膛里偶尔发出劈啪的声响,干柴烈火,烧的很旺。
      陈西睿仰面躺在炕上,脑子里浮现出纪安安的模样。他今年十八,之前只跟着袁武接触过窑子里的姑娘,一个个浓妆艳抹,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从她们身边一过,刺鼻的香粉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
      但是纪安安不一样,她很干净,好像什么都没涂抹,五官脸色清新自然。他用枪抵住她额头的时候离得很近,并没有闻到什么脂粉的味道。
      原来,女人和女人真的不一样。
      他想起她警惕凌厉的眼神,又想起她被吓到时惊慌恐惧的模样,突然觉得挺有意思。
      此刻,袁武望着天花板,心里正翻江倒海。
      当初他想入洪帮,找了个中间人。中间人说你没钱没人脉,要入洪帮必须有投名状。袁武明知道那人在为难他,却不想放弃这个脱离乞丐团的机会,于是求陈西睿和张修平帮他想办法。
      洪帮要的头名状,无非是想打压一下青帮。谁都知道,在天津这个地界儿,青帮和洪帮是死对头。只是,青帮势力庞大,他们三个混混有什么能力在太岁头上动土呢?于是,他们让手下的小乞丐四处搜罗信息,终于,他们找到了一个机会。
      青帮大佬的女儿纪安安在中西女中读书,她和一个叫代凌的女生不对付,纪安安还因为西蒙教士扇过代凌两个大耳光。本来这小打小闹的不至于影响局势,毕竟代凌只是个唱片公司老板的女儿,掀不起什么风浪。但是,最近直隶省换了个新督军,这个人居然是杨柳青石家大院离家多年的二儿子!石家是天津八大家之一,是老天津卫的富户,如今多了个领兵的儿子,自然是锦上添花,颇有不可一世之感。
      有小乞丐见过代凌和母亲进出驻兵的石家大院,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代凌的母亲姓石,是石家出嫁的大闺女!
      也就是说,代凌和那位新督军,是表兄妹!
      陈西睿以代凌的名义绑架恐吓了纪安安,纪海昌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只要他们动了代凌,那么青帮和新督军的梁子就算结下了。
      如此一来,这个投名状应该会让袁武顺利进入洪帮。
      想到这里,他扭过头去兴冲冲地问道:“二弟,你这招,到底行不行?”
      陈西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眼睛斜睨了他一眼:“借刀杀人,最起码祸水不会泼到我们身上。”
      “你说,到底能不能成?”袁武不怕死,他更怕憋屈地活着。他憋屈了18年,实在想换种活法。
      陈西睿依旧枕着双臂,闭上眼睛悠悠然吐出八个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袁武皱着眉,又转过头去躺平了。
      他只是天津乞丐大团体中的一个小团头,手下管着二三十号人。每月初一他上这一片街上的铺面走一趟,帮总团头收所谓的“平安费”。收到的钱不算少,每次有那么一两百大洋,但是绝大部分都要上交,留到他手里的所剩无几。
      所以,他动了入帮派的心思。他觉得以他的身手和胆识,定能在帮派里扬名立万,风生水起。
      堂屋响起了舀水声,水烧好了。
      张修平一手提着暖水壶一手拿着茶叶走了进来。茶是上好的龙井茶,热水一浇下去茶香很快飘了出来。
      他们从不缺好茶,只要往茶叶店门口一站,掌柜的自然会将上好的茶叶奉上。天津卫的商铺都知道这里面的规矩,从不得罪乞丐,怕闹事,讲求和气生财。
      “大哥二哥,今天晚上去哪儿吃?”张修平看着炕上心事重重的二人,又看看窗外昏暗的天空,终于还是开了口。他今天拉了太久的车,已经饿了。
      两人同时从炕上坐起来。
      “飘香居!”
      “大铁勺!”
      两人意见相左,但是地方离得挺近。这两家都是北安路那片的小饭店,本地人称狗食馆一条街。对于这个“狗食馆”的叫法,张修平还很不习惯。他是直隶奉县人,书读到高中,骨子里带着读书人的斯文,觉得这种叫法十分不妥。明明是给人吃的饭馆,为什么叫个狗食馆呢?更何况,那里面的饭菜还很好吃。
      陈西睿的祖籍也是直隶,但是他跟父母亲迁来的早,从记事起就在天津卫,所以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前几年他的父亲出工去码头扛活,莫名奇妙的就失踪了,后来听说码头两个帮派火并,死了很多人。于是大家都猜测他父亲是死在了那场火并里,尸体估计扔进大海喂了鱼。
      他母亲急火攻心一病不起,第二年也撒手人寰。十二岁的陈西睿成了孤儿,被邻居袁武的母亲收留了。前年袁武的母亲病逝,只剩下袁武和陈西睿。
      去年张修平一来,袁武兴致盎然的想起了桃源三结义,于是三个人正式结拜,义结金兰。
      天色暗了下去。
      三个人说说笑笑鱼贯而出,向着不远处的狗食馆一条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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