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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罢工 ...

  •   四月底,有家日租界的工厂传出了苛待工人的丑闻。
      李金云的二姨正巧在这家工厂做工,据她所说,这件事是真的,工厂无故扣押工人工资,她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领到薪水了。纪安安听了,便发传单鼓动工人们捍卫自己的权益,进行大罢工。工人们憋屈已久,几个胆大的一合计便写了几个横幅,义愤填膺的号召大伙参加进来。
      “打倒帝国主义!”“还我们血汗钱!”
      工厂门口人声鼎沸,围的水泄不通,小报记者们更是像闻到腥味的猫,一个个举着相机啪啪拍照。
      万万没有想到,工厂非但没有结清工人工资,还叫来了日本巡捕房的巡警,二话不说抄起警棍就打,场面一度混乱,逃窜的逃窜,嚎叫的嚎叫。
      纪安安身边的两个保镖被迫参战,情急之下她掏出手枪嘭的一声响,然而没有几个人停手,这一声响不但没有起到好作用,反而引来了几个巡警的注意,带头儿的那个看见人群中穿着学生装的纪安安,当即从怀里掏出手枪扒开人群就过来了——上面交代了,着重处理几个带头儿闹事的,如果是学生,不要手软——纪安安正是撞倒了枪口上。
      “妈的,找死!”巡警头子恶狠狠吼着,一搂扳机,子弹嘭的一声射出,向着纪安安飞去!
      纪安安瞪大了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而,下一刻一个身影挡在了她面前,子弹嗖的一声,钻进了那人的身体里。随着眼前这人的倒下,对面的巡警头子也胸口中枪,瞪大眼靖倒了下去。
      纪安安心惊肉跳看着眼前为她挡枪的这人,正是这些日子频频骚扰她的石靖山!石靖山捂着肚子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脸上一个张狂的笑容:“这点伤,算个屁……”他呲牙咧嘴的说着,最后绷紧了嘴。
      纪安安看着殷红的鲜血从他腹部汩汩流出,顺着指缝染红了浅灰色的格子西装……
      之后,石靖山便被她送去了医院。
      他这一枪没白挨,成功当上了纪安安的保镖。这些日子以来,纪安安去哪儿都能看见他,去学校上课他坐在湖边装腔作势看报纸,饭店吃饭他坐在对面啃肘子,起士林吃冰淇淋他坐在不远处吃甜品。望着一个粗犷爷们一口一口舔那雪白的冰激淋,戴凌笑的合不拢嘴,而她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终于,她忍不住快步上前,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嘿嘿一笑:“让我待在你身边吧。”
      “休想!”
      “你别多心,我只是想当个保镖。”
      ……
      被拒绝了那么多次,如今挨一枪就愿望成真,他实在是觉得太值得了,所以躺在病床上都哼着小曲。一步一步来吧,等她被我感动了,就会愿意跟我复合的。
      通过这次事件,纪安安发现自己之前太幼稚了,居然觉得自己手里有把枪就能控制住局面。那帮日本巡警刚来的时候,她以为就是来吓唬吓唬大家,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举起警棍明目张胆的来殴打工人,甚至连旁边的记者也没有放过!
      受伤的工人几十个,如今还关在日界警局,纪安安带着愧疚找了青帮大佬王天傲和赵雄,希望他们能出谋划策,但是这俩人对这事的态度很明朗,自己不掺和,也劝纪安安不要掺和。
      “自古民不与官斗,军阀都不敢惹的日本人,我们去岂不是送死?”这是赵雄的原话。
      纪安安一时间没了主意。这个事儿太大,大到平时罩着她的青帮都不敢出头,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如今这个世道没有正统的政府衙门可以伸冤,连皇帝都在前段时间被军阀赶出了紫禁城。自己捅的这个娄子,该去找谁帮忙呢?军阀都不敢惹,又有谁能管得起这个事儿呢?
      正在她在纪公馆冥思苦想的时候,戴凌带了一个人来。这人她见过,名叫韩城,是汇文中学的一名老师。
      韩城为她出谋划策,让她去找找工会主席,让工会主席出面号召全津城的人罢工,以此向日界警局施压,让他们释放被捕工人。
      “工会主席?”她望向戴凌,“你认识吗?”她平时交际少,这号人只听过却连面也没见过。
      戴凌微微摇头:“见过,但是不熟。这个人看起来很古板,不大好相处。”
      戴凌和纪安安很快找到了工会主席于山远的家,但是几次三番下来都被拒绝了,于山远这人油盐不进,对钱财似乎没有多大兴趣,任凭纪安安开出多高的价格,他都不肯帮忙。最后,他也不再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索性说开了:“钱再多能卖命吗?这趟浑水我是绝对不会蹚的。”
      没有了于山远的帮忙,这事难办多了。在韩城的建议下,纪安安印了很多控诉工厂和日界警局的传单,到各个工厂去发,工人们虽愤愤不平,但是却没一个敢站出来的。
      正在这个时候,于远山站出来了。
      工会主席的号召自然比他们有力度,各工会代表在自己工厂见缝插针,挑起民愤,于是小规模的罢工在津门此起彼伏,一时间引起了连锁反应。作为商会会长,冯世明也难独善其身。被罢工的工厂纷纷找上们来,要求他拿主意让工人复工。冯世明能想的对策都想了,商人们也都在自己工厂对症下药,该涨工资的涨工资,该改善伙食的改善伙食,有的还下血本,给闹事的几个领头人发了大红包。
      一顿操作之后,很多工厂的罢工问题解除了,只有少部分仍在坚持,然而这少部分也开始摇摆不定,有了复工的打算。
      这在这个节骨眼,上海传来了五卅运动的消息,铺天盖地的罢工罢课事件通过报纸传播开来,津门的工人们备受鼓舞,那些一直在观望没有参与罢工的也顷刻间有了斗志。
      大规模的罢工罢课终于来了。
      事情一闹大,日界警局终于释放了工人,那家工厂也登报承诺会补发工人工资,并且给受伤的人发放医药费。
      事情一完,纪安安便去了医院探望石靖山,结果医生说他早就出院了。如果不是觉得有义务去探望石靖山,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再踏入石家大院,她在那里过的那些日子一辈子都不想回忆,钱敏月的死,翠禾的死,在她内心深处永远是个阴影。
      然而石家家仆说石靖山并没回去,正当纪安安疑惑不解之时,石家老三石云晟神色匆匆从门外赶了回来。纪安安这才知道,石靖山被抓进了警署,罪名是绑架了工会主席于远山的两个孩子!石云晟开始吞吞吐吐,后来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原来,那于远山之所以会改变主意替工人发声,是因为他的两个十多岁大的孩子被人绑架了。绑匪要求他想办法救被捕的工人,否则就撕票。他是那种十分看重香火的传统男人,在七十岁老爹声泪俱下的控诉下,总算是冒着被商人们报复的风险发声了。然而他也不是好惹的,一边号召工人罢工一面请了各路人找自己的孩子,终于是在一家废弃的老宅里找到了人,同时也把石靖山抓了个正着!
      幸亏当时石云晟出去买吃的,不然他也会被逮进局子里。
      “你怎么不拦他,反而跟他一起做这么危险的事?”纪安安问。
      “日本人欺负人,我就想帮帮自己的同胞。”石云晟低声喃喃道。
      后来纪安安使出浑身解数,动用了各种关系,才把被人打的半死的石靖山从警署里捞出来,修养了半个多月,石靖山虽说恢复了个大概,却留下了咳嗽的后遗症。每当大声说话或是剧烈运动后,都会忍不住弯腰咳一阵儿。起初谁都没有在意,只当他是元气亏损要慢慢调养。后来这情况越加严重,李金云的婚宴上他居然咳出了血!
      纪安安终于觉出了不对,硬拉着他到乐仁堂去找张修平。这个时候的张修平已经小有名声,成为诊所里的坐堂大夫。张修平为他把了把脉,又简单询问了一些情况,之后绕有深意的望着跟去的纪安安。
      “给我看病瞅别人干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石靖山不耐烦的皱起了眉。
      张修平犹豫了一下,说:“稍等,我请下我师傅。”说着转身进了里屋。
      张修平的师傅,就是裴景珍的父亲,他见张修平有天分又勤奋,于是便收了他做徒弟。
      裴大夫出来又替石靖山把了一次脉,之后捋着胡须神色凝重的说道:“是中毒,慢性毒药。”
      石靖山反复回忆,总算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怪不得他出狱之前于远山特地过来跟他讲和,让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不要找他麻烦,当时牢里摆了美酒佳肴,石靖山还以为他是真的怕报复才对他和颜悦色,原来是别有用心。想必那顿饭菜里下了不易查出的毒药,这么长时间才显现出来。
      虽然裴大夫说他中毒已深怕是凶多吉少,但是仍旧给了一副药方让慢慢调理。石靖山听了沉默良久,面无表情的任由纪安安将他送回了法租界的石公馆。看着厨房里的冷锅凉灶,纪安安当即挽起袖子清洗药锅准备煎药。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纪安安,石靖山倚在门框上笑起来。
      “笑什么?”纪安安瞄了他一眼,把大包中药材倒进了砂锅里。
      “如果你能这样把我伺候死,我这辈子就心满意足。”话虽糙,但是眼神里却流露出了真情实意。
      纪安安不敢跟他对视,心里一阵泛酸岔开了话题:“你个光棍汉,厨房里的家伙倒齐活。”看着大大小小的盆盆罐罐,她扬起嘴角笑了下。
      石靖山从后面抱住了她,低声说道:“安安,为你死,我愿意。”这话说的平淡,听在纪安安耳朵里却如惊涛骇浪一般。她平生最讨厌欠别人的,没想到现在欠了石靖山这么一个大人情,她该怎么还?
      纪安安扒开他的手,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径直走出了厨房坐到大厅沙发上:“你可别这么说,你即便死了也不是为我,是为了津门的广大工人,报纸上不都登了吗,千名工人联名请愿,希望警署网开一面放了石靖山,你现在可是出了名的江湖义士,备受工人敬仰。”当初她为了救他出来,不得已将他绑架工会主席的事登了各大报纸,说他为了逼迫于远山为工人出头才孤注一掷做了不该做的。民众受了报纸引导,不仅没把他当绑匪,还把他当成了锄强扶弱的侠士,于是联名请愿希望警署放人。
      “工人跟我有个屁关系?我是为了你才去的,安安,你不能不负责任!”石靖山一面抱怨着一面挨着纪安安坐下了,扬起胳膊想把她搂进怀里。
      “停!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石靖山,你只是我的保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如果你敢对我有一丝一毫的不轨,我立刻就走,直到你死,也再不会理会你。”她一字一句地说着,脸上面无表情盯着窗外黑洞洞的天空。
      石靖山的手僵在半空,怔了怔,随即悻悻然收了回去开始挠头:“安安,你误会了,我只是舒展舒展,嘿嘿……”
      自那天起,纪安安便成了石靖山的专职熬药师,每天放学后必定过来给他熬药,熬好的药喝一半,留一半第二天上午喝。
      这一熬,就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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