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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离别 ...

  •   陈西睿最终也没有去找纪安安。
      大部队开拔的那天,他面无表情的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那些与纪安安有关的过往片段,犹如一部老电影,时不时在脑子里过一段,过一段。他当然记得当初离开时,说过让纪安安等他这样的话,但是如今他不得不食言了——他虽舍不得这段情,但是他更不能舍弃自己的理想。枪林弹雨之间,他不知道几时是他的死期,既然如此,又何必再给她念想?想到这里,他抬手扶了扶军帽,神色坚忍。
      初春的郊野,四处已有了朦胧的绿色,队伍所到之处,却免不了尘埃飞扬。走着走着,前面路边出现了一辆黑色轿车。陈西睿和其他几位旅长骑马经过的时候,车门开了,一个身穿紫色大衣大波浪披肩的摩登女郎下了车。她仰头正视马上的陈西睿,一张俏脸看的众将士心旷神怡。
      陈西睿心里一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纪安安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跟旁边的战友交代了两句,他拽了拽缰绳,他将马驱到路边,飞身下马走到了纪安安的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纪安安一扬下巴:“上车。”说着,便拉开了后车门。
      陈西睿犹疑片刻,弯腰钻进了车里。
      钻到一半儿他愣住,因为车里有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裴景珍。裴景珍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并没有向他这边看。
      进到车里坐定了,纪安安嘭的一声关了车门,自己则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陈西睿的战马。
      裴景珍深深呼了一口气,终于转过头来开口了:“你真就打算这样一声不响的走了?”
      那天婚礼后,她离家出走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就在常小影的花店里待了两晚。之后,想起纪安安提醒过她的那句话,便鼓起勇气想去问个清楚。纪公馆里,纪安安一边抽烟,一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那一刻,裴景珍心里的很多疑问有了答案。
      陈西睿瞄她一眼迅速把目光移开:“抱歉,你那竹哨我下辈子再还。”这句话一语双关含沙射影,一方面承认了自己就是她心里的那个人,一方面拒绝了她的心意。
      裴景珍放在膝盖的手下意识握紧,现出苍白的指节,她虽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这句话还是心里猛然抽痛,之后眼睛一酸两颗泪珠滑了下来。
      陈西睿见她这样,心中十分愧疚:“如果我当时的某些行为让你产生了误解,我道歉,我对你,其实自始至终只是崇敬和感激,并没有其他想法。”说这话的时候,他偏头望向窗外的大部队。说不心虚,那是假的,跟裴景珍那场纠葛,虽说一开始是裴景珍一厢情愿,但是到后来,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敢承认罢了——平生最恨始乱终弃朝三暮四之人,没想到自己却成了那种人。
      裴景珍含泪摇头:“我不信,你信吗?”女人的第六感很准,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当时陈西睿因为对她有意而故意疏远她。
      陈西睿的喉咙咽了咽,转过头来用阴冷的目光盯着她:“听着,跟你相处的那个,并不是真正的我,既然是失忆,那就不是现在的我。那场失忆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场梦,我在梦醒之后第一时间去找了纪安安,我说的够明白了吧?”
      裴景珍怔愣一瞬,一刹那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的确,眼前这个冷静果决的年轻人,跟失忆后的那个他有着很大的不同,眼前的是个不折不扣久经沙场的亡命之徒,而失忆后的是个高冷的富家少爷。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对她动心的那个他,已经消失了。
      想了想,错嫁这事儿的确怪不得别人,是她自己认错了人。认清了这个现实,她抬手抹干了眼泪,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
      陈西睿透过前车窗,看见轻轻抚摸马匹的纪安安。她神色淡然,似乎对车里发生的事并不感兴趣。这个女人,真是比他还拿得起放得下,这样也好,至少她不会痛苦。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这一切看在裴景珍的眼里,她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打开车门下了车,她径直走到纪安安旁边,纪安安洒脱一笑,十几步之内拉开车门坐到了陈西睿旁边。
      这一幕看的大部队瞠目结舌,一个明艳动人,一个恬静娴雅,两个女人和睦相处轮着来!没想到一向寡言少语的陈旅长桃花运居然这么旺!
      车内,纪安安和陈西睿对视几秒,立刻凑上前去勾住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凉凉的唇。陈西睿缓了缓神,随即搂住她的细腰狂吻不止。
      车窗玻璃有点遮挡光线的作用,外面的人不容易看到里面的情形。路过的众士兵一面走一面瞪大眼睛使劲瞧,恨不得脱离部队贴在窗户上看。裴景珍神色淡漠,抱着肩膀瞭望远方。
      两人在车里吻够了,纪安安慢慢做回自己的位置,垂着头一言不发。她本来没想来,但是裴景珍执意要讨个说法,所以她就开车带她过来了。
      陈西睿擦去嘴边的唇印,淡淡问道:“开始化妆了?”
      纪安安仰头俏皮道:“不仅如此,我还会抽烟,怎么,冯大少爷不喜欢吗?”对于当初他心猿意马有了二心这件事,纪安安估计这辈子也过不去了。
      陈西睿立即听出她语气中的埋怨,苦涩一笑:“我如果接受不了,那也简单,再找一个就得了。”他装作漫不经心邪魅一笑,其实心里在试探,他想知道,这么久了,他在这女人心里还有多少位置?
      “啪”的一声,纪安安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完后眼中怒意肆虐。
      “别试探我!你没有这个资格!走了这么久连封信都没有,我早就把你忘了……”话未说完,身子一倾整个人被陈西睿搂进怀里。
      他含情脉脉凝视着怀里的人儿:“这算是……我们最后的亲热?”尾调微微扬起,听起来像是在诉说,又像是在问自己。
      纪安安明白他的意思,枪子儿无眼,他能不能活着回来是个未知数,这也正是他想要不告而别的原因。
      “能不能,不走?”如今石靖山下野,纪海昌也被谋杀了,两人之间的所有障碍一时间都消失了。这个时候只要他愿意为她留下来,他们立刻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不用借用别人身份。
      带着期待的眼光仔细探寻他脸上的表情,结果却让她有些失望。他一言不发,态度已经很明朗了。
      预料之中,但是情感之外。
      沉默了片刻,纪安安起身坐回旁边的位置,用手理了理头发,打开门走了出去,绕过车头拉开了陈西睿这边的门,她狡黠一笑:“快走,再不走赶不上大部队了,下次回来的时候,记得来找我。”
      陈西睿顿了顿,干脆利落的下车,飞身上马去追赶快要没影儿的队伍。
      他过来牵马的时候,目不斜视,视线完全没在裴景珍身上停留。裴景珍却一眼瞅见他嘴边没擦干净的唇印,顿时心里五味杂陈。蓦地想起自己和冯慕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坏坏的故意往她唇边蹭,在衬衣领上印上一个模糊的口红印记,然后开玩笑似的说这是个挡箭牌,有了它其他女人就不敢靠近了……
      这一刻,裴景珍心里更乱了。
      纪安安踱步过来,缓了缓神,似乎不经意地说道:“真是奇怪,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但是几个眼神下来你就知道他们不是同一个人。”方才一开始她跟陈西睿默默对视,她一个眼神似乎直接洞穿了他的内心,只一瞬便断定这个男人对她还有意,于是她毫不犹豫上去亲吻他。
      裴景珍望着远处昏黄的天空,不喜不怒地说道:“你当初见冯慕的时候,不是也被他骗了吗?”
      纪安安讪讪一笑:“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不对,所以一直跟他保持一定距离。我跟他相处的那段,一切都充满了不协调感,他装的挺像,但是我就是感觉不对。直到刚才我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
      “眼神,他装的再想,眼神也传递不出陈西睿的内心。我的潜意识大概觉察到了,所以一直提醒我,不要靠的太近。”
      听完这些话,裴景珍低声哦了一声,转身便漫无目的的向前走。
      纪安安上车打火,不远不近跟着。
      “你先走吧,我自己一个人走走。”
      “你要不怕遇上地痞流氓,尽管走。”纪安安这招果然有用,裴景珍犹豫了片刻,还是上车了。
      这一年的春似乎格外的冷,桃花杏花也都开的特别的迟。
      纪海昌的案子最终成了悬案,沈沐白被人算计,扣了个查案不利的帽子开除警局。这事放在别人身上也许是飞来横祸,但是对于沈沐白来说,反而是件好事。他再也不用在警局里顶着各种压力逢场作戏,被开没多久,他就办了个离别宴,请纪安安裴景珍冯慕三个人喝离别酒,遗憾的是裴景珍没有到场。据冯慕说她去了南方,至于到底是南边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至于两人的婚事,冯慕笃定的说她早晚会回来的,冯家少奶奶的位置会一直给她留着。
      席间,三个人都心照不宣没有提起陈西睿,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暗暗想着他。对于沈沐白来说,他算得上知己好友,没有出席他的离别宴实在很遗憾。其实,陈西睿走之前跟他道过别,说过如果天下太平了自己还活着,那么一定要拜他为师学功夫之类的笑话。说的时候轻巧,听的人心沉重,沈沐白有那么一瞬间想劝他离开军队过些简单的日子,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看到他身穿军装意气风发的模样,他不忍心。人各有志,只能道一声珍重。
      之后没多久,沈沐白回了嵩山少林寺,说是要隐居山林,不再过问世事。李金云从纪安安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轻轻哦了一声,之后勉强的笑了笑,说不清什么感觉,只是觉得那里一定是个山美水美的地方,那才配得上沈沐白超然的气度。
      那一年,是民国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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