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陈纪》清锁半夏

116、和解

　　婚礼当天，新娘子失踪了。
　　冯家和裴家火急火燎的找了两天两夜。
　　最后冯慕放弃了：“别找了，她大概是不会回来了。这场婚礼，不作数。”对于这个心里没有他的女人，他也是心灰意冷了。
　　当着裴父的面，他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冯世明觉得脸上挂不住。冲上去扇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他揪着耳朵责怪他不该猴急，婚礼还没结束就在酒店里对妻子用强。
　　冯慕一把拔开他的胳膊，阴阳怪气的反驳：“怎么不去陈旅长那里看看？说不定就在他那里！”这话一出口，他有点后悔，要是父亲见了陈西睿起了疑心该怎么办？他这豪门少爷的位子怕是坐到头儿了。但是忍着不说，他觉得憋屈，他的新娘跑到别的男人面前哭哭啼啼，很多人都看见了，虽然最后冯大帅帮忙解了围，但是日后风言风语怕是少不了了。
　　冯世明教训了儿子一顿，便勒令他出去寻找儿媳妇。冯慕不情不愿的出去了，直奔国民饭店——听闻冯大帅在那里落脚，想必陈西睿也在。
　　结果刚出冯家大门，就看到一辆黄包车停在了门口，车上的人一身军装压低了帽檐，戴着一副漆黑的墨镜。
　　是他，陈西睿？！
　　陈西睿从车上下来，赏了车夫一个大洋，车夫乐滋滋颠了。
　　几步之内，他踱到冯慕面前，四周张望了几眼，问道：“附近有什么好说话的地方吗？”
　　冯慕怔了一瞬，转身大踏步向前走，不远处有一个小花园，现在草木凋零，人迹罕至。花园里找了个偏僻之地，两人面对面站了，如同两座雕像。
　　这样的场景陈西睿想过很多次，冯慕也想过很多次，如今真发生了，两人都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这不是现实，仍旧是梦。
　　许久，陈西睿喉咙鼓了鼓，率先开口了：“对不起。”心里千斤重，到嘴边却只有这三个字。当初他发觉自己不是冯家少爷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靠着这个身份和纪安安走到了一起。就算最开始他没错，后来也的确是错了。虽然那个时候他以为冯慕死了，但是趁虚而入却是事实，他的确，对他不起。
　　冯慕看似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扯了扯嘴角质问道：“我就问你一句，你对裴景珍，动没动过心思？”
　　陈西睿眸光一闪，沉默片刻，脑子里飞快闪回到在冯家的那段岁月，才过了不到一年，如今想来却恍如隔世。对于裴景珍……他的确被她的才学折服过，也曾因为被她帮助过而感激，后来跟纪安安冷战，他也曾想过跟她试着更进一步，那天在娘娘庙，如果没有冯辰等人的介入，他不确定会发生什么……这样看来，他不是完全没有动过心思。
　　“我……当时失去了记忆……”，他吞吞吐吐，不知该怎么表述才算尊重事实。冯慕见他犹犹豫豫的态度，登时明白了。合着他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一边跟纪安安纠缠不清，一边又惦记上了别的女人！紧急关头恢复了记忆又跑回去找旧情人！
　　冯慕几步冲上去挥起拳头砸向他的脸，他没躲，被他砸的一个趔趄后退几步，紧接着又是一拳，一只眼瞬间肿胀起来。
　　“为什么不还手？！”冯慕火冒三丈，陈西睿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他心虚，仿佛真的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非要别人狠揍一顿才能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他想的没错，陈西睿的确是觉得十分愧疚，不仅是对冯慕还是对裴景珍。当然，也包括纪安安。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那段时间的确是有了二心，虽然恢复记忆的时候他如梦初醒，重新认清了自己的内心，但是他始终无法原谅自己当时摇摆不定的内心，彷佛对于纪安安，他真的始乱终弃过。
　　冯慕打够了，也打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陈西睿鼻青脸肿，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凑了过去，坐在他旁边不远处。
　　“我知道你心里憋屈，你替我坐过牢，被我占用过身份。”陈西睿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悠悠说道。
　　“就这些？嗬，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为什么出的国，当初你和纪安安勾勾搭搭，被石靖山看见了，结果他把我揪住打了一顿，知道吗，我差点被打死！后来为了躲他，我这才想了出国留学的法子！结果遇上海盗枪落海，九死一生才活了下来。你说，我该不该打你？！”他一边义愤填膺的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和打火机，目光在枪型打火机上停了停，他绷紧嘴唇点燃了烟头，随手将火机抛给了陈西睿。
　　“你的东西。”
　　陈西睿捡起来一看，是当初裴景珍送给他的枪型火机，上面还有冯慕名字的首字母：FM.
　　见他仔细摩挲着那只火机，若有所思的模样，冯慕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问他：“冯辰，是你干的？”
　　陈西睿抬眼跟他对视了一刹，微微点了点头。
　　冯慕诧异瞅了他几眼：“冯辰这个东西，虽说不是什么好人，却罪不至死，你为什么要杀他？”冯辰当初的确跟他不对付，总是跟他抢风头，有时也跟他打一架，但是如果要说杀他，冯慕觉得严重了些。
　　“他该死，当初你遇见的并不是什么海盗，而是他派人去杀你。”陈西睿眼神笃定，寒芒立现。
　　冯慕抽烟的手僵在半空，他无论无何也没想到，冯辰居然歹毒至此，看来之前真是小看他了，没想到他居然动了杀心！
　　于是，陈西睿将他当时被抓到郊外殴打，最后听到冯慕被谋杀的经过讲了一遍。
　　冯慕听完望着天空出了会神，眯着眼睛揶揄道：“看来，老天不是无缘无故让你替代我，是派你给我报仇的。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说完，自嘲般笑了笑。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陈西睿忽然问：“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冯慕漫不经心答道：“我知道我不是冯家的种。”说完，他吐了口烟雾，略一转头望向陈西睿，“说说看，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他清楚的很，两人一模一样，孪生兄弟无疑了。
　　于是，陈西睿从接生婆开始讲起，不善言辞的他，那天说了很多很多，讲到冯慕先出生被抱走，又讲到自己童年时跟随父母在窝棚的艰苦生活。对于自己的亲生父母，冯慕似乎没什么兴趣，用他的话讲，一出生就被卖了，说明没有父母缘分。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荒原里两点光微微晃动，是两根点燃的烟头。
　　话题从身世开始，后又转到对未来事业的计划上。陈西睿说从军打仗是他毕生梦想，他不会轻易放弃，即使不能功成名就，能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冯慕听完说他有些傻，被那些大人物当枪使有什么意思呢？陈西睿讲他理想中的太平盛世，冯慕就讲他成为知名大导演的梦想，两人各说各的，最后话题转移到女人身上。
　　冯慕说裴景珍跑了，问他见到没有，陈西睿表示没有。之后，冯慕又提到纪安安。
　　“纪安安，还真是了解你，我装的那么辛苦，还是被她识破了。”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调笑意味。
　　冯慕说着瞄了几眼陈西睿，见他站在那里安安静静。
　　“你，见过她没有？”
　　“没。”陈西睿似乎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冯慕略一思索，声调高了几分：“你不会，还惦记着裴景珍吧？”若是这样，他可不依，兄弟妻不可欺。
　　“你别误会，我跟她没什么。我只是路过，还要走。”
　　他这么一说，冯慕松了口气。
　　两人又待了片刻，便各自离去。
　　临走时，陈西睿还特地问了冯世明的态度，担心他怀疑冯慕的身份，一旦东窗事发，冯慕被逐出冯家，该怎么办？
　　“你放心，无论如何饿不死我，你银行的10万大洋，算是补偿我了。”他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语气里有着让人放心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