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波定》山二几

5、离开

　　柳香楼内，方金宝被方家家丁抬了回家，老鸨叫出去的几个人也无功而返，郑莞在房间内反复踱步，手指尖无意识的搅着帕子。
　　片刻后，她又来到窗边，望向外边。
　　她的窗正对着后院，平日在这里，她能看到阿望劈柴晾衣。
　　阿望是去年开春来的，那时候他虽然个子高但瘦的厉害，脸颊凹陷颧骨都凸出来，平时又少言寡语，少不了被欺负。
　　她就将那些公子哥带给自己的点心给阿望，那些好的吃食也总偷偷给他，这样子过了一年多，阿望虽然还是瘦，但总归是正常的，脸也越长越俊，看着少年清俊的模样，她高兴的不行。
　　可在这个世道，长到漂亮是一种罪，特别是他们这种卑贱如青苔般的人。
　　前些日子，她听着妈妈说要将阿望卖到庭欢楼，庭欢楼那是什么地方，行些男男之事，阿望平日虽木讷寡言，别人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可她看得出，这人其实心高气傲得很，平日行为举止也是极为礼仪斯文的，阿望不说，但她大概也知他该是大家族的公子，只是不知为何落到如今的地步，所以让阿望去那地方他肯定是万万不能的。
　　她最开始想，再过一阵，等她攒够了钱就为自己和阿望赎身，可没想到今日却出了这样子的差错。
　　方金宝大概是废了，方家家大业大，阿望如何能逃脱？
　　郑莞越想越心凉，细长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她看着后院，却忽然看到一团黑影，那黑影贴着墙角慢慢得动，似乎在张望什么。
　　她转身想要出去叫人，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看见那团黑影就到了自己窗户正下方。
　　姬望泞看着窗边上的人影，挑了挑眉，伸手比划了两下，郑莞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在柜子里翻出几件长衫绑在一起，又扯了扯确保结实的，将长衫系成的绳子从窗口放了下去。
　　姬望泞拉着衣服，三下两下爬上了窗台。
　　落地的时候，姬望泞有些狼狈，想着等找到了姬霏得让他好好教自己内力，这次一定会好好的学。
　　郑莞看见姬望泞上来，一边拉着他的手东瞧瞧西看看一边道：“阿望，可有伤着？方才是去哪里了？”
　　姬望泞轻轻将手收了回来，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
　　他望向郑莞时，满眼都是温柔，只可惜夜太黑，郑莞只能借着窗外的烛光看见他的面容，看不清他眼里所含的复杂情绪。
　　“阿姐，没事，我从柴房那边跑出去，甩掉那些人之后就过来了。”
　　郑莞悬着的心落了一半，眉间仍是充满忧愁：“阿望，你今日可太冲动了，你将方金宝弄成那样，方家定是要找麻烦，你我之力如何承受得住？”
　　“阿姐，我今日若是不反抗，落在他手里又岂有好下场？”
　　“可是……”道理郑莞也明白，可她还是觉得今日阿望有些太冲动，往日阿望并不会如此，他总是沉默的，像只小羊似的让人心疼，恐怕今日之事也是触及到了阿望的底线了，她也没想到阿望看着孱弱，竟还有如此好的身手。
　　“如今可如何是好。”郑莞唉声叹气的时候却听姬望泞发出一声轻笑。
　　“你怎的还笑？阿望！这可是关乎性命的。”
　　姬望泞停了笑，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头，他不好给郑莞说他方才走神了。
　　“阿姐，正是因为关乎性命，你愿意和我离开此地吗？”
　　郑莞听完他的话后沉默了许久，又点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她犹豫了一下，从床下拿了一个红色木盒子，里面零零散散被银票还有一些首饰和碎银子塞满了。
　　郑莞一遍又一遍的清点，最后整个人都丧气的坐在床边，目光哀伤的看着姬望泞。
　　“阿望……”
　　姬望泞叹了口气，温声道：“阿姐莫要担心，我有法子的。”
　　少年微微嘶哑的嗓音带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威信，郑莞心中虽有疑惑，却鬼使神差点了点头，眉间忧虑的看着姬望泞点了一只蜡烛，在房间找到纸笔又研了墨。
　　大梁的那些才子喜欢在风尘之地相聚言欢，佳人怀中倚，九州口下谈，因着郑莞他们也被教导四书五经，房中备着墨宝，好讨取那些公子哥的欢心。
　　姬望泞想了许久，才落下第一笔。
　　他写的时候，郑莞就坐在床上看着，在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姬望泞的小半张脸，随着摇曳的烛光，忽明忽暗，她觉得阿望好像哪里变了。
　　那之后他又撑在桌子上睡了一会，给郑莞留封信，从窗口翻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