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非川》南之焱

8、五十七 再遇 下

　　当威猛将军撤退的时候，花满枝想着自己目的也达到了。于是，她也发出撤退的命令。
　　大家伙正打在兴头上，突然接到这个命令，都表示不理解。望舒问：“堂主，我们应该乘胜追击，为什么要退？”
　　“穷寇莫追。快撤。你们先走，我殿后。”她说。
　　威猛将军也有点蒙，明明对手可以趁机一锅端，却开始撤退了。若是在平日，他一定会用手揪一揪自己的胡子。好好想一想是怎么回事。此时，他无暇多想。赶紧指挥众人离开。
　　在两边都开始撤退的时候，凤羽军到了。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且还是凤主亲自带队。威猛将军感激地喊道：“凤主，太感谢了。”
　　凤主没理他，直奔花满枝而去。
　　威猛将军继续喊道：“凤主，别追了，慎防有诈。”
　　他对空气喊了个寂寞。于是，他的问题变成是继续撤退，还是加入凤羽军去追杀赤焰堂。他踌躇了一秒，决定跟上。
　　赤焰堂的人一见凤羽军，心中无不大喊堂主英明。以为花满枝提前料到了。凤羽军仙界排名第一。这么多次战争，还没有那支军队撼动他们的地位。上次使劲力气，用尽方法，才差点将他们灭了。可惜，只是差点。这次，玄水堂还没能越过他们的防线。看上去，这群凤凰是满血复活了。
　　大家有点发憷。加上花满枝喊了一句：“快撤。”于是，大家撒腿跑得更快了。
　　她本人则犹豫了。
　　这一犹豫，被凤主追上。
　　她即时感到一股不同于太阳的热，异常炽热，隔着空气都要被灼伤。亮光让她睁不开眼，她叫道：“我投降，不打了。”
　　凤主说：“那你把他们喊回来。”
　　她又犹豫了。自己投降可以，可是赤焰堂……堂里的兄弟刚才给了她一个惊喜。他们不再是一盘散沙，而是凝聚在一起，往一个地方使劲。而且，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假以时日，定让人刮目相看。为了一己之私，要断送他们的出路吗？可这仗，打得有意义吗？她问道：“你能保证不再追究他们的责任，给一块平静的土地，让他们不受干扰，重新来过吗？”
　　“可以。我们凤阁大把地方。但是你，我不接受。你必须死。”
　　“为什么？”
　　“你活着一天，就勾引青儿一天。我宁可他恨我，也不想你毁了他。”
　　“我怎么会毁了他？”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知道吗？”
　　她想给自己辩解一下，可最终说出口的是：“我想活着，有错吗？”
　　“你缠着青儿，就是错。”凤主不想再跟她啰嗦，手中凤凰剑凤鸣一声，朝她飞去。
　　她看见那剑飞来，右手惯性地想去挡，但最后还是没动。她问凤主：“过去的事情，我无法再去改变。你若现在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话没说完，凤凰剑直刺她胸口。
　　凤主见她没有抵抗，微微愣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让她更为惊讶。凤凰剑刺中花满枝的时候，一只硕大无朋的火凤凰从她的乾坤袋飞出。这只火凤凰鲜艳无比，通体火红，光芒逼人如烈日当空。它的爪子将凤主的剑抓住，盘旋在花满枝的头上，将她整个护了起来。
　　“朱雀神鸟！”威猛将军惊呆了。更加搞不懂这是什么操作。他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的确是凤族的神鸟。明明是凤主占了上风，她怎么会召唤神鸟？他一边催着麒麟往凤主那边去，一边大叫：“凤主，你怎么样？”
　　凤主不敢相信地望着花满枝。
　　花满枝也愣了。
　　一道白光闪过，敖子青落在了两人中间。“阿花，你可还好？”
　　花满枝这才回过神来，眼前是那张熟悉的脸。她没准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他。一时，更是愣住了。
　　威猛将军赶到，见敖子青也来了。生怕他有什么闪失，一刀劈向花满枝，叫道：“子青上仙，这魔女厉害，你快走。”
　　洒洒水见凤主来势汹汹，又掉转马头回来了。他一枪挑住威猛将军的刀，对花满枝喊道：“堂主，快撤。”
　　这一声，将花满枝的画皮扯下。让她更不知如何面对敖子青。她避开他的眼睛，转身离去。
　　洒洒水见状，又喊了一嗓子：“护着堂主，我们走。”
　　花满枝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手上的剑有千斤重，差点握不住。
　　她一走，那只朱雀神鸟消失了，那柄凤凰剑掉了在地上。
　　威猛将军没有追他们的意思。他捡起那柄剑，想还给凤主。看她脸色难看，不知道是给呢，还是继续拿着。
　　此时，敖子青身形一动，追向了花满枝。凤主在他身后喊道：“青儿，别追了。让她去。”
　　敖子青没停。
　　“青儿，不要学你阿爹。”凤主追了上去。
　　敖子青的身形顿了顿，被她一把抓住。“好孩子，我们回家。”
　　“我是我，他是他。阿花是阿花。她一定有苦衷。你不要拦我。我要去问个清楚。”敖子青想推开她的手。她牢牢捉住不放。
　　一缕黑烟停在他们前面，变成一个黑衣少年。
　　“哥，不要去了。你去，她肯定会说有苦衷的。刚才你都看见了。眼见为实。”
　　威猛将军也赶上来说：“子青上仙，别追了。小心有诈。我们先回去修整。改日我们再杀到虎国，将她灭了。不要急于一时。”
　　敖子青看到凤羽军和天族都围了过来。知道若自己一意孤行，没准还会给阿花带来麻烦。于是，他不再坚持。望着前方那抹红，直到消失。
　　凤主捉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敢放。等到他转身，仍未敢放心。她从威猛将军手里接过佩剑，对他说：“老威猛，劳烦跟紫霞元君说一声，青儿先随我回去。”
　　威猛将军揪了根胡子，点了点头。
　　阿离跟着敖子青一起走。此刻他心情大好，恭维起凤主来。“哥，你阿娘好美。比那小凤凰好看多了。全宇宙也没有比她更好看的了。”
　　凤主听说过他，接口道：“你这小鬼倒会说话。”
　　“我叫陆离。美人阿娘可以叫我小离，或者阿离。”
　　“你和青儿是怎么认识的？”
　　“大陈十三年，哥哥去六榕寺拜神。回来的路上，他捡了我。”
　　“大陈？是天元哪一年？”
　　“什么是天元？”
　　“天宫纪年。你怎么不去投胎？”
　　“为什么要去投胎？我才不要轮回。我要一直做我哥的弟弟。”
　　敖子青全程没有说话，由得阿离叽叽喳喳。回到凤族营地，才开了口，也只是行礼问好。回到自己的地盘，凤主才放下心来。她对凤长青使了个眼色。凤长青会意，过来拱手说要带敖子青去休息。她自己则去找凤三。
　　凤三看敖子青跟着回来了，似乎知道她会来找自己，已在她的凤帐前等她。
　　她一见他，先是连叹三声。然后拉着他进了凤帐。一进帐内，她就封闭了整座凤帐，不让人靠近。
　　“大长老，这可怎么办？”
　　“接受她。”
　　“你早就知道青儿将凤凰翎给了她？”
　　“是。”
　　“唉……怎么办？我今天好像还说错话了。我……我……唉。”
　　“那姑娘不像是个小心眼的人。”
　　“不是对她。是对青儿。你说，会不会是青儿不知道凤凰翎的意思？”
　　“小公子说他知道。小公子也不是小心眼的。”
　　“唉……唉……唉……我是个小心眼的，行了吧？现在怎么办好呢？”
　　“阁主，她有苦衷。”
　　“谁会说自己没有苦衷？还是，你知道她有什么苦衷？”
　　“是。但我答应别人暂时不能说。应该快了。阁主，还请同意接受她。”
　　“连我也不能说？”
　　“不能。”
　　“什么时候能说？”
　　“战争结束。”
　　“为什么？”
　　“她是这么说的。她让我等。到那个时候，她说不用我讲，大家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谁？什么事？”
　　“不知道。我总觉得她认识我。可我还没想出来她是谁。阁主，时间不多了。趁现在还没酿成大错，请接受她。”
　　“她今天向我提了个条件，让我接纳整个赤焰堂。我同意了。”
　　“谢阁主。”
　　“先别谢我。我没同意接纳她。”凤主将刚才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又连连叹了几口气。“你说我姐姐会同意我这么做吗？”
　　“会。她向阁主提赤焰堂，说明她不是个自私的人。我觉得她只是生错了地方。如果生在凤阁，阁主一定会喜欢她。出生不是她能选的。今天她选择投降，已经说明她的心意。”
　　凤主久久不语。
　　凤三也不催促，静静等她。
　　过了许久，她叹息着点了头。“希望我没有做错。”
　　“不会的。多谢阁主。我现在去找她，先行告辞。”凤三拱手而去。
　　凤三离开后，她又叹了几声。出了凤帐，打算去看看敖子青。
　　大家都说小公子在休息。连阿离也没在意，跑去看凤族的装备了。孰知，凤主进去的时候，已人去帐空。
　　敖子青说自己累了，想休息一下。
　　阿离听得他呼吸均匀，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就放心地走了。
　　等他们离开后，敖子青悄然起来，往虎国去。
　　虎国，众魔兵已回到，无不在讨论刚才那一战。
　　花满枝却很沉默。谁问她，她都懒得应。她感到一开始敖子青是追过来了的。但最终，没有了他的气息。
　　玲珑很紧张，一直在墙头向远处看，等着她回来。一看到她，就迎了上去。“姐姐，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有点累了。我要休息一下。你去忙吧。”
　　“你真的没事？”
　　“没事。你看我们不都回来了？”
　　她没再理会玲珑，直接回到卧房，关上了房门。处理好伤口，换了身衣裳。再从乾坤袋拿出敖子青送她的那支白玉凤钗。她想起刚才那只炫目的火凤凰。也想起了凤主的话。
　　凤主说：“你必须死。”
　　少主不喜欢自己，绝域是肯定不能带他回的。
　　自己早就是九重天头号黑名单。
　　和自己在一起，等于和整个九重天为敌。
　　如果我是族主，我也不会同意。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同意了，自己在凤阁还能活多久？
　　她自嘲的笑了笑。
　　门外，玲珑轻轻敲了敲门。“姐姐，你睡着了没有？”
　　方才，玲珑看她什么也不肯说，就去问洒洒水。洒洒水毫无保留地将今天的战况告诉了她。她一听有个白衣上仙，即时明白了。她正替花满枝担心的时候，一小卒子来找洒洒水，说外面来了一个上仙，说要见堂主。舒坛主请水坛主过去一同应战。
　　玲珑问了问上仙的模样，问完马上叫道：“你们先别动。我去问一下姐姐。”
　　房内，花满枝淡淡应了声：“怎么了？”
　　“他来找你了。”
　　花满枝马上打开门问：“在哪里？”
　　“城门外。”
　　花满枝一听，即刻飞了出去，留下玲珑在原地。玲珑望着她的背影，扁了扁嘴。
　　她瞬间就到了城门处。
　　城外，他还是那身布衣。在魔将的包围下，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她说：“打开城门。”
　　“堂主，这小子胆儿太肥，竟然敢一个人过来。我们把他捉了，要挟凤族那老女人去。”洒洒水说。
　　望舒和白行简没发表意见，站在一旁，似乎没在看，又似乎目光没有离开过花满枝。
　　门打开，她说：“你们都给我撤回来。”
　　围着敖子青的群魔听令回到城内。
　　敖子青望着她。
　　她走向他，心提到了嗓子眼，干涩地说：“你随我来。”
　　城内的魔众恨不得长了千里耳，好听见他们说什么。哪知，他们俩并肩往远方去。大家傻眼了，互相问道：难道堂主和这凤族小子认识？
　　他们俩去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敖子青问：“你是赤焰堂堂主？”
　　“是。”
　　“什么时候的事情？”
　　“重要吗？”
　　“你可有苦衷？”
　　“没有。”她垂着眼，不敢看他，咬咬牙说：“我是自愿的。”
　　“随我回白云观。从此，离开魔界，可好？”
　　她抬了抬眼皮，用余光悄悄瞄了他一眼。他一脸认真，在等着自己的答复。“我是你的什么人？”
　　“朋友。”
　　“只是朋友吗？”
　　“好朋友。”
　　“只是好朋友吗？”
　　“足矣。”
　　她又垂下眼皮。旋即又抬眼，望着他。“上仙大人，你的白云观能装多少人？”
　　“足够。”
　　“我知道够我，够玲珑，还有阿离。那够不够装下赤焰堂？够不够天下苍生？”
　　他一怔。
　　“你回去吧。”她从乾坤袋取出那支白玉凤钗，用手摩挲了一下，递给他说：“这凤钗还给你。你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我不缺朋友。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见他没接，塞到他怀里，转身而去。
　　他叫了一声：“阿花。”
　　她没有回应，决绝而去。
　　他追了上去，她始终没有回头，反而跑得更快。她怕慢了，就会被他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为了让他不跟上来，她还划下一道剑光，将他隔开。
　　见她如此坚决，他没有再追上去。怔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