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非川》南之焱

7、五十六 再遇 上

　　外面战火纷飞，花满枝窝在虎国的皇宫里，过自己的小日子。
　　一开始，大家都想围着她，想和她讨论一下战况。发现她不感兴趣，总是挥挥手，让望舒去处理。叮嘱有大事才来找她。小事你们决断就好。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除了玲珑，谁也别想靠近。偌大的宫殿里，她独自一人歪在宝座上，身旁连一个宫女也没有。宝座又长又大又宽，显得她无比娇小。玲珑送酒进来的时候，她一手捏着小白云，一手拿着本册子，入神地看着。
　　“姐姐，酒来了。”
　　她抬起头，用手里的小白云指了指身旁，笑笑说：“放这吧。”
　　玲珑玲珑瞄了一眼那白云，将托盘放下，给她倒了杯酒。“你在看什么书？”
　　“咒术。”
　　“啊，上面有没有讲怎么解咒的？”
　　花满枝合上册子，稍微坐直了点。“坐。你要不要也喝一杯？”
　　“好啊。”玲珑在宝座下挨着她，盘腿坐下。
　　花满枝将她拉了起来。“坐地上干什么。坐上来。这位子宽得很，再来三四个你都坐得下。”
　　玲珑哦一声，坐在她旁边。
　　“咒术一道，变化多端。有的咒语只能用一次；有的会随着咒主的死亡而消失；有的则是永世追随，直到触发咒怨的东西消失为止。小怜她们这种是最后一种，哪怕君上应劫而去，也还存在的。这册子上记载的，也有解不了的咒术。”
　　“啊，那小怜怎么办？”
　　“小怜她们的一定有解。不然少主怎么办？只是我还不知道怎么解。”
　　“那还好。有解就好。”玲珑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起来。
　　“有个咒术，我吹个开头给你听听。以后你听到这个曲子，赶紧跑。不要让对方吹完。”花满枝放下白云和册子，取出玉笛，吹了一小截。曲调诡谲险峻。
　　玲珑一听，毛骨悚然，连连叫道：“姐姐，别吹了，别吹了。这曲子好难听。”
　　花满枝收了笛子说：“你记住了。听到这个调，赶紧跑。”
　　“听完会怎么样？”
　　“音调会渗入你的毛孔，有生之年，都会攻击你。直至你死。同时，在发出咒怨的时候，宇宙间凡是能听到这个的，都会缔结盟约，过来攻击你。而且，无解。”
　　“这么恶毒？这咒术叫什么名字？”
　　“血族之咒。我再吹一次，你记好了。”
　　“我记着了。你不用再吹了。”玲珑将杯中酒一口喝完。花满枝也喝光杯中酒。玲珑给她满上，问道：“姐姐，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
　　“不知道。怎么了？”她接过酒，没有马上喝，而是端在手里。
　　“如果打得久的话，我想在前面的池子养点鱼。”
　　“想养就养。走的时候，一起带走就是了。”
　　“哦。”
　　“想你的木头了，我就送你回去。”
　　“我就是想养点鱼。谁想他了。”玲珑再瞄了一眼她放在膝上的白云。“我看是姐姐你想那个上仙了。”
　　花满枝没说话，将杯中酒一口喝光。
　　“姐姐，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他是不会跟我们去绝域的。”
　　“绝域有什么好？”
　　“好多好的呢。那里四季分明，冷是冷的，热是热的，温是温的，凉是凉的。好吃的也多，大家都很好。都给我留着最新鲜的食材。都给我赊账。还有小怜她们。我好想她们。我本来还买了礼物给她们的。后来走的急，忘记了。”玲珑笑得甜甜的，又给她满上。
　　“还有呢？”
　　“还有我们家的桃花呀。四海八荒没有哪里的桃花比我们的更漂亮了。我还酿了桃花酒，现在回去应该可以喝了。”
　　提起桃花，花满枝想起少主的话。“以后还是让它随着四季流转，开花结果。还有桃子可以吃。”
　　“为什么呀？我就喜欢它一年四季都开着。尤其是冬天，围着炉子，喝着小酒，看着那花，特美。”
　　“花开不开都是花……”花满枝还没说完，望舒急急走到大殿外，在门槛处拱手道：“堂主，有紧急军情。”
　　她收起册子和白云，放下酒杯，对玲珑说：“你先回去。”
　　等玲珑走后，她问道：“进来。这次又是谁？”
　　“血木堂被围，发出求救信号。”
　　她坐直身子，重复道：“血木堂被围？被谁？”
　　“天族大元帅，威猛将军。”
　　“很危急吗？”
　　“是的，已经合围。”
　　“地图给我看一下。”
　　望舒手一挥，将鹰眼传回的影像投射在大殿上。也附上血木堂的高清地图。同时还标注了天族的将领是哪一个。
　　“离我们这么远。附近没有救援了吗？”花满枝走下来，略略看了看位置。
　　“没有。最近就是我们了。”
　　“的确挺危险的。看上去他们已经找到方法对付我们的新款霹雳弹。不然他们不会落到这般境地。”她指着景煜说：“这个上仙很一般。不过地位不一般。可以先逮了他。逮了他，我们赢面就大了。”
　　“不好逮。他躲在最后，穿过去就不容易。他周围还有七大护法、八大金刚、十个罗汉，以及一等一的法器护着。”
　　“用这么多资源护着他？真是浪费。如果不能将他拿下，会是一场硬仗。把白行简和洒洒水喊进来，找一条能快速进去，和快速逃走的路。”花满枝抱着手说。
　　白行简和洒洒水进来后，也在一起研判。
　　路线确定以后，她说：“还是老办法，先用毒蝙蝠开路。然后，声东击西。我领一队人，直奔景煜，牵制住他们。接着洒洒水突围，望舒救人。白行简留守。”
　　“我觉得太危险。这次不比那些小门派，是天族。他们的装备是最好的。而是，战士的武力值也比那些小门小派高了不止一个等级。血木堂都快输给他们了。”望舒说。
　　“血木堂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可青坛，是我带出来的。只要有一丝机会，他们就不会放过。所以，只要不能让天族的法器启动，让我们的兄弟有机会近身，我们就能赢。我们小队伍，动作快。快到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我们就到了他们的面前。放心。”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失手了呢？”白行简问。
　　“我？”她笑了笑。“如果我真的失手了，就不要管我。你们撤回这里，带上玲珑赶紧后撤。”
　　“不用管你？”望舒重复道。
　　“如果连我都失手了，你们更加不是他们对手。还不赶紧跑？把大家喊进来，讲一下这次的策略。”
　　他们将任务一分，人数一定，就出发了。
　　血木堂上次差点将天族大营攻破，没想到这么快，就反转了。轮到他们的大营被围。结界已破，魔怪与仙兽扭打在一起，营地四处是火。血木堂的旗帜倒了半边。堂主显出原形，是一头独角犀牛。它的角被威猛将军削了一半。威猛将军一柄除魔刀，挥舞得密不透风，将它牢牢困住。
　　这个时候，西方突然传出一声低沉而厚重的法螺声。随即，飞出一群毒蝙蝠。它们灰毛发亮，长耳面带獠牙，俯冲向血木堂的营地。它们身后，是一群魔兵。旗手抗着一面黑旗子，上面一朵大大的红火焰。
　　“是赤焰堂。”
　　“怎么是他们？震金堂不来吗？”
　　“赤焰堂来了。”
　　“来得好，一起收拾了。省得打两回。”
　　“听说他们堂主是个女的。”
　　“女的又怎样？你以为是凤族那个老女人？”
　　“嚯，听说是个一等一的杀手。”
　　“杀手有什么用，放马过来。”
　　厮杀的人们刚看清旗帜，一股红色的旋风就旋向了景煜上仙。
　　花满枝双手抡着暴风回旋，将遇到的天族士兵弹得个人仰马翻。金刚罩、罗汉阵都没能让她停下脚步。
　　“他们的目标是景煜上仙！快，快拦住那阵风。”天族将领大叫道。
　　威猛将军见状，撇下血木堂堂主，赶紧让座下麒麟往景煜那边去。
　　天族的队伍发生了变化，主力部队撤回护着景煜。景煜比她想象的还要重要。上次景煜受了个皮外伤，直接惊动了九重天。威猛将军来来回回被问候了若干次。这次他可不想他再出什么事了。
　　同时，望舒亦带人闯了进来，打破了天族的防护。
　　霹雳弹小小一颗，可大规模使用，也可以单独扔一个开路。在霹雳弹的掩护下，他们打开了一条通道。招呼血木堂的兄弟，火速撤离。
　　威猛将军一刀将花满枝的暴风回旋砍断。
　　花满枝见通道已经打开，估摸只要再多一刻钟，大家便能撤离。她没理威猛将军，拔剑直奔景煜。威猛将军在后面挥着大刀，追着她。她的剑气冷冽，在空气中结为一朵朵透明的霜花。
　　一时间，刀光剑影交错，霜花飞舞。
　　景煜知道对方为自己而来。他掏出一个水滴状的玉瓶，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念，一边看到对方势如破竹地过来。他打了个哆嗦，知道自己不能退，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念。还没念完，寒光已到面前。他左手拿着那只玉瓶，右手想用剑格开攻势。徒劳。两剑相交，他的剑被震飞，虎口裂开。若不是威猛将军及时将她的剑拦住，马上他的脖子就会多一道血痕。搞不好就首身分离了。
　　花满枝抽空瞥了一眼望舒那边。那边已经在收尾了。目的达到了。她也不恋战，虚晃一剑后，扔了一堆霹雳弹。在爆炸声中，使出螺旋天轮柱，打算撤退。
　　此时，景煜磕磕巴巴终于念完。他手中的玉瓶升起一个又一个水滴状的东西。这些水滴朝花满枝飞去，像苍蝇一样围着她。
　　她定睛一看，竟是一个个巴掌漩涡。十数个之多。漩涡所到之处，周围的东西皆被吸了进去。包括她的螺旋天轮柱。强大的引力，要将她引向漩涡之中。漩涡改变了空气的能量，让她捕捉不到足够的风来做暴风回旋。而且，这些旋涡认人，只跟着她不放。
　　威猛将军冷笑一声道：“你这个魔女，也忒太胆了些。乖乖的束手就擒。”
　　不一会，旋涡吞噬了一切。她投向漩涡的霹雳弹也被漩涡吃掉了。周遭空荡荡，只有她，和一堆漩涡。
　　降魔网从四面投向她。
　　不是被漩涡生吞，就是被降魔网活捉。
　　外围，望舒已经带着领血木堂的人撤退。看到她这边的情况，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勒住了马头，对洒洒水说：“你先带他们回去。我带人去堂主那边看一下。”
　　洒洒水也犹豫了一下说：“要不，我们也留下。我觉得我们能赢他们。他们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厉害。就围着堂主的那些东西看着有点古怪。”
　　望舒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派一队人，先把伤兵运回去。其余的跟我来。”
　　兵分两路。
　　他们重新又杀了回去。
　　花满枝在危急中，用剑荡起阵阵尘土。漩涡似乎被灰尘迷住了，一时停住不动。她才抽出身来对付那降魔网。她眼睛的余光看见望舒他们又回来了，在闪避中竟然有一丝生气。不是让他们别管我吗？难道要被别人连锅端吗？
　　旋涡一停，威猛将军下令发生诛魔箭。
　　毒蝙蝠铺天盖地折返，扇动的飓风让箭失去准头。花满枝趁机捉住它们，左右旋动，团出一个巨型的暴风回旋，将那些漩涡卷在一起。悉数向威猛将军和景煜扔了过去。
　　局面开始改变。
　　赤焰堂之前与虎国对阵，吃了大亏。后面调整策略，才慢慢扳回。信心也一点点在修复。后来，配合越来越好。捞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但是大规模的遭遇战，自虎国后，这还是头一回。他们小心翼翼，一步步推进。
　　花满枝缠住了威猛将军，让他们更是得心应手。
　　厮杀一阵，他们竟然反客为主。开始主动击杀天族。
　　威猛将军见苗头不对，喝道：“撤。景煜上仙，你快走。我来断后。”
　　尝到甜头的魔军，哪能让他们这么轻易撤退。
　　天族啊，排名第三的。灭了他们，赤焰堂的排名直线上升。谁能想到一头大象被一只小蚂蚁打趴？众人像打了鸡血有一样激动。
　　威猛将军无奈，发出求救信号。
　　自从知道敖子青跟着天族上了前线，凤主就一只眼睛盯住玄水堂，一只眼睛盯着天族。生怕这边有什么动静，连累了敖子青。因此，威猛将军一发出求救信号，她马上知道了。调凤眼一看，先是看到赤焰堂的大旗，再看到花满枝。登时气得将桌子一把拍烂，提剑就要出发。
　　凤三问讯而来，拦住她说：“阁主，请让我去。”
　　“不行。我今天就要了结了她。以免夜长梦多。”
　　“阁主……”
　　“你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你留在这里盯着玄水堂。”她怒气冲冲打断了他。亲自带队前往血木堂大营。
　　第二个发现求救信号的是阿离。
　　一开始，他寸步不离敖子青，生怕他再次消失。后来，发现他好好的，终日在病房内忙碌。时间一长，阿离就觉得无聊。敖子青当他还小，也不要求他帮忙。别人也不敢叫他做事。他晃荡了一段时间，就走出月护帐，游荡在天族的营地里。时而看看别人排练，时而听听别人讲八卦，偶尔还插两句嘴。最初大家看见他都觉得奇怪，还会盘问几句。后来得知他是那凤族小子养的鬼弟弟。见他也也没惹事，本着不想得罪凤族的想法，也就由着他了。
　　因此，他一看到求救信号，就过去看热闹了。
　　一看，居然是要败给赤焰堂。他乐了。赶紧窜回病房内，找敖子青。
　　自从敖子青救了那个小兵后，月护开始教他一些基本的操作。她发现他很聪明，一教就会，一点就明。实际操作时，第一次虽然慢，可步骤一步没差。不超过五次，他便能一气呵成。她心里有点嫉妒。如果说他的灵力是靠家族，这悟性则是他本人的。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凤族的那股傲气，顶多算是清冷。话虽不多，却也有问有答。人长得好看，技术也好，还没有架子，也从不抱怨。很快，他就变成这个病房内最受欢迎的医官。也是最忙的。
　　阿离回来的时候，他仍在忙。阿离一下窜到他旁边说：“哥，天族危险，快被赤焰堂灭了。”
　　本来病房内各种声音都有，他这句话一下浇灭了所有嘈杂。
　　连月护都抬头望向他。
　　他这话说得幸灾乐祸的样子，有一伤兵不忿道：“你胡说。赤焰堂哪里是我们的对手。”
　　另一个附和道：“就是，这怎么可能？赤焰堂算哪根葱？”
　　再一个将信将疑道：“听说赤焰堂是杀手起家。为首的那个魔女很是强势。上次越州城的事，就是她干的。”
　　阿离加了把火道：“你们的老头子这次怕是有去无回了。”
　　群情汹涌中，敖子青的手很稳，波澜不惊地问：“在哪里？”
　　“不远。在血木堂大营。哥，你要去看看吗？”
　　“可以。”
　　“我也去。”
　　“不可。你留在此处。”
　　阿离没应他，但当场也没表示反对。敖子青前脚走，他后脚就跟着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