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非川》南之焱

3、五十二 出征

　　凤主离开后，紫极宫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任命逍遥宫宫主高德作为讨伐大将军，统率各族各部各派各路神仙等讨伐魔界。天族依然由威猛将军担任元帅，景煜上仙作为副元帅。敖子青只是一个新兵，在殿上不值得一提。
　　昨夜，魔界突袭边界，闪电攻下两城。周边数个要塞告急。紫极宫接报后火速指派逍凤族赶去支援。遭此巨变，高德提前结束闭关，在殿上欣然领命。他将人马分作也合并分作三队，一队由他带领，一队由凤族管着，一队由天族负责。
　　凤族由老孔雀代为领命。他的方法很简单。殿论结束后，让童子直接发了个定位，让收编给凤族的人马跟着定位，去前线找凤三。然后，站在敖子青旁边，对他说：“小公子，我带你去医疗队那边报到。”
　　威猛将军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小子青，你会不会用忘机琴？”
　　敖子青还没说话，老孔雀抢答道：“大元帅，你有忘机琴下落了？”
　　“没有。”
　　“大元帅，找到琴再说。现在战事吃紧，大家都等着你整装出发。我们就不耽搁你了。我们小公子来九重天来得少，我这就带他去医疗队那里报到。小公子，这边请。”
　　敖子青点点头，跟着老孔雀走了。
　　流言比他们的脚步走得更快。凤主上次破天荒上九重天，已是让人惊讶。后又传出有个这么大的儿子。登时，闲言碎语满天飞。今儿又闹这一出，那更是各种添油加醋。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已经开始编排她介入老阁主和元通真君的关系里。生下私生子来要挟。结果真君不为所动，连忘机琴都没有传给他，分明是有戒心云云。
　　一路上，有仙家对敖子青指指点点。
　　老孔雀怕他不开心，安慰说：“小公子，这世间总有那么些个闲的没事干的说些有的没的。你不用理会。”
　　“我明白。青山不动自如如，朝暮云霞任卷舒。不必担心。”
　　老孔雀赞许地颔首。他将他送到医疗队集合点。后备役的医疗小分队是候补中候补，不到最后，是派不上用场的。等他领了号码牌，站到队伍里后，他才放心离开。
　　哪知，他前脚离开，后脚负责医疗的紫霞元君就将敖子青喊了过去。
　　紫霞元君让所有人退下后，望着他，想起了流言。可他的脸上找不到元通真君的影子，眉目间倒是像足了那只讨厌的凤凰。她问道：“子青上仙，元通真君是你的师父？”
　　“是。”
　　“你今年多少岁？”
　　“一千岁。”
　　“什么时候拜的师？”
　　他不答。
　　“你阿爹是谁？”
　　他也不回答。
　　她想了想，再问：“那天那个魔女是你的谁？”
　　“我朋友。”
　　“你和魔界的人结交？”
　　“混沌初开之时，并无仙魔之分。界限，只在心里。心净则孤明独照，心在则万境皆清。”
　　“可惜，别人不这么想。不然，就不会生事。”
　　“她若做错，我自会规劝。别人的事，非她所愿。”
　　“你又怎知非她所愿？人心之难测，江湖不足以喻其深，山谷不足以配其险，浮云不足以比其变。”
　　“莲生淤泥中，花却不染尘。莫嫌一点苦，便要弃莲心。”
　　紫霞元君重复道：“莫嫌一点苦，便要弃莲心。这一句是当年你师父用来给青无莲辩解的说词。他可曾向你提及这事？”
　　“过去之事，我知之甚少。可否详说？”
　　“青无莲原先是元通殿前的一株白莲。吸日月精华，加上元通殿诵经琅琅，得以修成人形。真君以为有缘，收为座下仙娥。她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很多神仙都喜欢她。对她倾囊相授。她也不负众望，修成真人。可惜，最后还是染黑了。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你可不要学她。”
　　“她是她，我是我。”
　　“你为何不上前线杀敌？”
　　“无有差别。”他坦荡荡，眼神清澈明了，比三清境的上清境天泉还要清透上三分。
　　“你真的不知道是谁布下那个阵法引元稹过去？”
　　“不知。”
　　“你学过救治之术吗？”
　　“不曾。只看过一些典籍。”
　　“月护，带他下去，教他一些简单的救治之术。”
　　一位神似翻版紫霞元君的女仙官走了进来，带了敖子青出去。没过多久，威猛将军开拔，紫霞元君带着医疗队跟上。点名将敖子青带走了。并将他直接分到月护仙官旗下。老孔雀听到这个消息，追了过去。敖子青看见他过来，知他来意，出列将他拦了下来说：“毕长老，请勿阻拦。在哪里，对我都没有区别。”
　　“不一样。说好是预备役，不上前线的。他们天族说话不算话。我们自然也可以反悔。”
　　“生死有命，不必强求。我自问和别人无有不同。我想，我阿娘不会反对。我外婆如在，也一定不会反对。若你当我是你的族人，也不应反对。请回。”
　　老孔雀望着他，心里既担心，又开心。
　　他斩钉截铁的说：“毕长老，请回。”
　　“小公子，一定要平安回来。”
　　“会的。”说完，他匆匆回到队伍里。
　　队伍里不少往他们这边看。有好奇的，有嫉妒的，有侧目的，也有无感的……不一而足。这还是第一次有凤族的人被编到天族里面来，他的存在，如同鹤立鸡群。
　　战事已经持续了一夜。他们到营地的时候，双方暂时停战。魔界残留的孽火仍熊熊燃烧着。弥漫的烟尘远远可见，连空气的味道也被改变了。不再清新，反而刺鼻得很。
　　所谓的营地，其实是在离战线还有一百天里外，临时用结界护着的一座座帐篷。每个帐篷的顶上都有一个标识，标明自己的分队。月护仙官这一队的帐篷上面是一轮明月。帐篷内是四列病床，整整齐齐的。帐篷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蘑菇房，这是供医官休憩的区域。他们前脚到，后脚前线撤回来的伤兵也到了。
　　来不及多问一句战况，就各司其职，忙碌了起来。
　　没有人招呼敖子青。刚才那点时间，还不够讲完大纲。此时，是嫌他碍事。看他不顺眼的，直接说了出来：“这位上仙，请不要挡路。免得撞到你，还有人来找我算账。”
　　敖子青没有说话，默默让开路。他观察着众人，看有没有什么力所能及，他可以做的。灵力没那么伤的，来了一会，就满格恢复走了。中度伤残的，围满了医官，尽力救治。他插不上手。而那些伤得最重，内丹也几乎全毁，马上要灰飞烟灭的，只有一个女官在那里喂孟婆汤。试图让他们走得时候没那么痛苦。于是，他走过去帮忙。
　　女官见他主动过来，也主动递了一罐子孟婆汤给他。
　　“救……救……我。我……我……还……”孟婆汤还没来得及灌进去，就在他有眼前灰飞烟灭了。他伸手去捞，只抓住一手灰。没有时间伤怀，他一变，将白云变作若干个自己，去大缸前汲了若干罐子孟婆汤。将汤喂到每一个人口里。
　　喝了孟婆汤，忘却了痛苦。情况好点的甚至伸出手来，拉住他。要么求他救他；要么让他留口信给自己挂念的人。第一个，他做不到。第二种，他全力满足。他用水将他们最后的面容复刻下来，用空气留住他们最后的话语，用白云将它们和遗物一起封存——等着他们的亲属前来认领。
　　他把女官的工作全做了。女官抱着罐子，看着他，分辨不出哪个是真身，哪个是幻象。每个都是他，每个的动作都不一样。幻象们完成手上的工作后，又变回白云，挂在天边。她不禁叹道：“你来这，真是浪费了。”
　　“无此说法。请问还没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暂时没有。”
　　“那我去那边看看。”
　　“请慢走。”
　　月护她们那边，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忙碌。敖子青站在一旁，透过缝隙看她们是如何用器械和法器修复身体上灵力泄露的点。又是如何让内丹重新恢复运转。看上去原理与步骤和书上写的大差不差。只是他从没动过手。他一个个看着，心里一个个在模拟。
　　大多数都被救治回来。虽然灵力少了，但命保住了。只有一个例外。是一个小兵，初步判断是中度伤损。将内外伤口全封住后，输灵力给他。可无论输多少灵力，都未能让他的血值灵力恢复。而且，还在不断下降。后再查，发现他的内丹受损严重。再这样下去，马上就到元神俱灭的临界点。月护对旁边的人说：“快去请元君过来。”
　　那人却指挥一旁的敖子青说：“这位上仙，你快去请元君。”
　　“可以。请问元君在哪？”
　　“如果元君没出去巡营，就会在紫霞帐中。”
　　“我这就去紫霞帐。”
　　敖子青去到紫霞帐，被告知元君不在，去了中军帐。到了中军帐，又说大元帅在里面议事，不让他进去。
　　“我们营中有一位小仙伤势严重，急需请元君过去诊疗。还请通报一声。”他再次拱手道。
　　“你胆子可真大，敢拦他。知道他是谁吗？”一名兵将讽刺地说：“人家可是有个好阿娘。而且，正在里面议事呢。”
　　众兵将这才讥笑着放他进去。
　　敖子青不予理会，快步走到帐外，在外面行礼道：“子青求见紫霞元君。”
　　凤主在里面喜道：“青儿，快进来。”
　　敖子青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帐内满是人，或坐或站，围着一名状若癫狂的凤族战士。他左前胸有伤，已被包扎好。身上被捆仙索捆着，不停地挣扎着，凤眼圆瞪，口中大喊：“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幻术。敖子青快步走向前，召唤千幻玦出来。他猛然清醒。先是茫然地望着周围的人，再看到捆着自己的捆仙索，更是迷茫。
　　“千幻玦！”威猛将军站了起来。“凤主，你儿子有这宝贝，还用上我这来找解法？”
　　敖子青将千幻玦召唤至凤主前面。“阿娘，是我疏忽了。请收下此玦。”
　　“小子青，你都说说你还有些什么宝贝？”威猛将军接着追问。
　　“宝贝？你想要什么？”敖子青问。
　　后排有一人问：“忘机琴是怎么流落人间的？”
　　“你们还有完没完？”凤主喝道。
　　“凤主，我这不是为你好吗？”威猛将军解释说。“免得又……”
　　“我的事不用你管。”凤主收好千幻玦，柔情地望着敖子青。“青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请紫霞元君去我们帐中，有一小仙就快灰飞烟灭了。阿娘，你想要什么宝贝？”
　　“我什么也不缺。你不用理会这老头。找紫霞元君去。救人要紧。”
　　敖子青迟疑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他走到紫霞元君身边，向她行礼，将小仙的情况告知。紫霞元君向威猛将军告辞，带着他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问紫霞元君道：“元君，请问刚才那凤族战士是否是中了变异的彩玉之灵？”
　　“你之前见过？”
　　“是。”
　　“有解法吗？”
　　敖子青想起花满枝临走前给的那瓶药，摇了摇头。“之前在人间的彩玉镇中过一次。是靠千幻玦灭的幻。请问是否不容易解？”
　　“还在找。还不知道什么东西可解。所以才让他们得逞。不过，现在有了千幻玦，情况会好一点。”
　　“是我思虑不周。”
　　“是你阿娘太自私。”
　　“与她无关。请这边走。”敖子青带她来到自己的营地。他在账外说：“月护仙官，紫霞元君来了。”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声尖利的啸声传来，紧接着是浑厚沉重的法螺响起。敖子青不由得转头望向声音那个方向。
　　天那边，黑了半边，红光白光不断。
　　月护掀开帘子，迎了出来。接上紫霞元君后，将情况又说了一遍。
　　紫霞元君走到小兵的床边，边听边查看。
　　“仙丹用过吗？”
　　“用过了。三粒。”
　　“人有清醒过吗？”
　　“没有。”
　　紫霞元君沉吟了一下，接着说：“三粒还是这种情况，就算马上转送到上清境天泉养护，也只是姑且一试。昨夜战况激烈，已有不少伤重的转送过去了。你跟大司命联系一下，看看那边还有没有位子。如果有，安排龙车过来运上去。”说完，她还想看看别的小仙们的伤情，外面大声叫道：“紫霞元君，不好了。景煜上仙受伤了，请速速随我来。”
　　她问月护道：“除了这个小兵，还有别个吗？”
　　“别的基本上问题不大。我们先治疗，如果有异常，我再传信给你。”
　　“好。那我先去那边看看。”
　　月护送紫霞元君出去后，马上联系大司命，要求转送伤员。大司命回复说，已经满员，位子一腾出来，就派龙车来接。月护无奈。她对着那个像睡着的小兵说：“小伙子，你得撑到那个时候。愿众神保佑你。”说完以后，继续忙碌。
　　敖子青人虽长得好看，却话不多，给人感觉冷冷的。加上那些添油加醋的传闻，大家以为他难相处。现在看来，这宝贝疙瘩架子不大。就开始招呼他干活了。
　　“子青上仙，麻烦递个玉瓶过来。”
　　“子青上仙，劳驾去装个天泉。”
　　后来，见他来者不拒，且活干得又好。给他的任务就更多，言语也更简略了。“这个仙桃拿去榨汁，给十三床。分两次服用。”“这地扫一下。”“二十床的伤口用天泉擦一下。”
　　他们正在忙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伴随巨震。小帐篷抖了抖，然后是烟尘滚滚。
　　月护停下手里的工作，对他们收：“结界可能破了。我去外面帮忙。你们收拾收拾，做撤退准备。”她还没说完，数道刺耳的声音传来，外面有人叫道：“要射向大营了，快拦住！天网准备，东边午时方向。不对，它们是多点爆发……”
　　数声巨响传来，小帐篷被震得连摇几下，但是这次却没有灰尘进来。月护走出去一看，一道白云屏障将这一区护住了。而且头顶的白云还在往这边凝聚，护着的地方一点一点扩大。她飞过去问在修补结界的天兵道：“请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了？需要帮忙吗？”
　　又是数道刺耳的声音传来。
　　天兵说：“要，你把这边给补起来。”
　　一个小将领喊道：“来帮忙的越多越好。你们那还有没有人？这结界破了三分之一。若没有这白云，就要全破了。魔界攻势猛烈，我们要尽快修复。”
　　月护说：“有。我去叫他来。”她一转头，就看到了敖子青。“你来得正好，快过来帮忙。”
　　“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一起修补结界。”
　　“不必。我已用新的覆盖。我想，当务之急是击退魔军的进攻。我去前面看看。”他身影还没动。听到有个声音在远处高兴地大喊着：“凤族来了。凤族来了。”
　　东边来了一群凤凰。它们发出烈焰，构建了一道火墙，护住了他们。
　　现场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凤族这次来得真快。”
　　“这下好了。吓死我了。”
　　“有出息没得？这才刚开始呢。”
　　月护神色复杂地望了敖子青一眼。他眼神清明，坦荡荡地问：“请问这位将军，有什么我还可以帮忙的？”
　　小将领走过来，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兄弟，这次多亏你了。你这结界能撑多久？”
　　“不知。我尽力。”
　　小将军错愕道：“不知？”
　　他的副手在旁说：“将军，他就是那凤族小子。不然，他们这次会这么快来救我们。”
　　小将军打量他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最后，他挠挠头说：“算了，不用你。你回去。免得凤族来找我们麻烦。”
　　敖子青默然转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