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非川》南之焱

12、六十一 叛徒

　　大非川，终于迎来短暂的和平。重新听见夜风掠过旷野，那如泣似诉的声音。
　　虎王一身便衣，手上没有兵器，□□没有坐骑。他只身穿过大非川，在天族的阵前求见大元帅。威猛将军这才不再和高德掰扯乾坤仪的事情，让人把虎王带进来。
　　虎王一见威猛将军，就行了个大礼。威猛将军托住他说：“你跟我还要这么客气。快说，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
　　虎王说：“他们希望用虎族来交换撤退。大元帅，你意下如何？”
　　“他们要退？退到哪里？”
　　“退回魔界。”
　　“现在退？来人，凤族和象国那边什么情况？”
　　通信兵听令来报：“报告大元帅。我们的天眼系统被炸瘫了，现在还在抢修中。我们联系不上他们，他们也联系不上我们。”
　　“虎王，现在战况未明，他们为什么要退？”
　　高德插进来说：“魔君大营被毁，一个赤焰堂能顶得了什么事。自然想赶紧回老巢。”
　　威猛将军又揪起了胡子。仗还没打完，他就拈断了数茎须。“怎么退法？”
　　“我和族人留在他们结界内，直到三炷香后，结界打开。”
　　高德问：“他们会不会在虎国埋了什么东西，等我们过去就启动，把我们一网成擒？”
　　虎王说：“不会。这些日子，他们并没有搞什么大工程。听说那魔女在宫殿内，也只是喝酒看书。不单不看战况，连训练都没安排。只在收到求救信号的时候，才带兵出去。”
　　威猛将军想起了上次自己明明快要输了，她却下令撤退的事情。似乎，她真的是捞了人就走，并不恋战。这次，听上去，也是这个路子。他横想竖想后说：“如果真的要退，那我们不费事就可以重新要回大非川，可以啊。我答应她。以白旗为号。三下白旗，大非川上空会出现三柱香。香烧尽，我们就过去。”
　　虎王喜道：“多谢大元帅。”
　　威猛将军喜逐颜开道：“他们退回魔界。这仗就快打完了。我就在你这虎国留上那么一两天，和你好好喝几杯，叙叙旧。”
　　“一定。我早就准备了好酒。”
　　“哈哈，一言为定。”
　　“那我先行告退。”虎王拱手转身离去。
　　威猛将军登时整个人松了下来。这次收到线报，说今夜魔军会发起总攻。他怕景煜上仙再出个什么幺蛾子，自己就晚节不保。干脆就留他在九重天休养，自己带队出发。本以为会是一场硬战，结果轻轻松松拿下。他心里是美滋滋的。这场战后，回去一定要请辞了。该退了。他暗暗看了自己的副手一眼。就他了。文治实在不是那块料。
　　他的副手叫丹朱，是他老战友的遗腹子。上次就是他带兵去的越州城。此刻，他站在威猛将军身后，手紧紧放在剑柄上，视线越过他，望着高德。
　　高德的目光则追随着虎王。
　　虎王原路返回。他掠过晚风，呜呜作响。
　　花满枝在城头看到他回来，示意先开城门，再把结界打开一道口子——仅够虎王通过。
　　城门一开，原本在那里等着进降魔鼎的虎族都看见了他们的大王。虎王停在结界外，冲里面的人乐呵地笑着。结界开时，他迈了左腿，右腿还没来得跟上。与此同时，对面一束强光闪过。花满枝觉得不对，即时要求关闭结界，并翻身落到墙下。
　　结界合拢之际，虎王魁梧的身体被光波穿过，留下一个圆形燃烧的大洞后，直穿入界内。花满枝抡起暴风，试图将它拦在外面。登时，结界内狂风四起。一声巨响后，众人皆眼前一白，两耳一聋，身子跟着土地晃了几晃。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感到烈日灼人。
　　等能重新视物的时候，大家才看到半边天都亮了。火球撞上结界，内外火花四溅。凡是被三味真火灼到的，轻则伤，重则死。
　　花满枝的发髻被灼了半边，衣摆也着火了。她将火劈掉，马上上前推开尸体，查看结界情况。一条巴掌长裂缝亘在她眼前。撑不到三炷香了。她刚想下令撤退。虎族少主冲了上来，拍打着结界，喊着要出去。她不耐烦地捉住他的后领，像提小鸡一样将他拖了回去。见到尾随而来的虎国大将军，马上将他扔给他说：“赶紧带着你们少主离开这里。和我们一起撤。”
　　三位坛主也从城墙上下来。
　　“快撤。别分批了。你们一起撤。只有一炷香时间。”花满枝对他们仨说。
　　洒洒水：“堂主，他们欺人太甚。我们跟他们拼了。”
　　“这是命令。”花满枝不由分说。“白行简，你带着少主；洒洒水，你帮我带着玲珑。望舒，你断后。马上走。”说完，召唤了一匹魔飞马。让洒洒水赶紧去接玲珑。玲珑正摸着楼梯往走下。她脸色苍白，腿止不住的抖，却没有哭。走得虽慢，却很坚定地一步一步往下。洒洒水将她拉上马后，直接就往北门而去。
　　玲珑被洒洒水拉到马背上，她回头找自己的姐姐。那一抹红还留在原地。她很是不安。恨自己没用。帮不上忙。如果我是上仙就好了。想起上仙，她想到了敖子青，就想起了那朵小白云。
　　在彩玉镇的时候，敖子青对她说：“你也可找我。”
　　她哆哆嗦嗦地再次掏出它，冲它喊道：“子青上仙，你快来，你快来帮帮我姐姐。快，快啊！”
　　小白云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从她的指间咻然而逝。
　　和她同乘一骑的洒洒水在前面听到她的话，问道：“玲珑姑娘，我先带你回去。然后，我再回来，和堂主一起，把他们杀光！”
　　玲珑颤抖着说：“那我们现在就去把他们杀光。”
　　洒洒水说：“不行。得先送你回去。你坐好了。我很快的。”
　　经过大大小小的战斗，赤焰堂诸人早就有了默契。一声令下，便各自行动。他们救的那些，除了血木堂，其余的都被刚才那一波惊到。望舒像赶鸭子一样派兵赶他们走。
　　至于虎族，对去留倒是起了争议。
　　虎族少主大喊大叫要放开自己，要去救父皇。
　　众虎看着虎王被乾坤仪的点爆一击致命，都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有一帅虎进言说：“赤焰堂既然已经离开，我们没必要走。九重天不会杀自己人的。”
　　一胖虎怒道：“不会？那刚才是什么？”
　　“也许是有误会……”
　　“我杀了你，也是误会！”胖虎红了眼，撸起袖子就想开揍。
　　花满枝见他们还没走，喊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帅虎答道：“这是我们家。我们走去哪里？”
　　“只要还活着，哪里不是家？快走！”
　　“他们要对付的是你，又不是我们。我们不用走。”
　　“好。随你们。”花满枝懒得再费口舌。她紧张地盯着降魔鼎，天族和逍遥宫的动向。奇怪的是，降魔鼎不见了。她以为自己一时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
　　大非川的上空，只有一片黑，除此以外，别无它物。
　　而且，追兵还没来。
　　按理，应该是乾坤仪开路，袭击跟着就到。
　　她不知道，那边起了变故。虎王抵达结界外时，高德示意乾坤仪发射。威猛将军来不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虎王灰飞烟灭。他怒吼一声：“高德……”话没说完，一柄剑穿心而过。从角度，和距离判断，是丹朱刺出。可惜，他已不能回头。
　　丹朱一击即中，即时抽出剑，怕他不死，再补了一掌。
　　整个过程，甚为流畅，似已演练了上千遍。
　　周围都是丹朱的亲信。
　　丹朱动手的时候，他的亲信想靠近凤七。哪知凤七机警，见乾坤仪过来，已是防备，暗中在收降魔鼎了。他奉大长老之命过来，原本是想装了赤焰堂就走。哪知，遇上花满枝奋力抵抗，一时未能得逞。此时，见逍遥宫贸然启动乾坤仪，又见威猛将军倒下，天族人向自己走来，即时抗鼎而遁，往凤族营地而去。
　　丹朱急急对一旁的高德说：“高宫主，请赶紧用乾坤仪将凤七轰下来。不然，今夜的事情怕是要泄露出去。”
　　高德说：“乾坤仪不能将降魔鼎击穿。你先别着急。等收拾了这里，我们马上去收拾那群凤凰。以后，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丹朱这才擦干剑上的血说，朝着威猛将军倒下的地方说：“你的名字会被镌刻在天碑上，供后人敬仰。”
　　除了凤七，无人知道威猛将军遇刺的真相。他知道兹事体大，一离开乾坤仪的射程范围，就赶紧将降魔鼎收了，火速往自家营地去。
　　凤族正和玄水堂酣战中。
　　凤七回到时，一朵小小的白云也落在其中一顶凤帐中。这里凤来凤往，有前线退回来的伤兵，有送物资到前线的……嘈杂的很。可这顶凤帐，与众不同。它的外面布着两层结界。一层是凤主的，另一层则是阿离的。这两层结界将此帐包裹得好好的，将它和外界隔离开来。外面的动静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帐内，陈设简单。
　　一几一灯一塌一长凳。
　　案几上燃着迷魂香，凤灯昏暗，光线静静地照在榻上。榻上，睡着一个人。正是敖子青。他的枕边停着一只黑色的纸鹤。床塌的尾部有一张长凳。凳上放着他那身白色的粗布衣裳。
　　自从花满枝拒绝他，决然而去后，他便在原地思量她拒绝的原因，以及想要找到说服她的点。还没等他想出来，阿离和凤长青就追了过来。软磨硬泡把他带了回来。
　　阿离一回到，生怕他再去找花满枝，就找了个由头灌醉了他。
　　凤主闻讯赶来，一看敖子青只身回来，高兴得不得了。再看他醉了，不由得夸阿离说：“小鬼，干得好。”
　　“美人阿娘放心，我绝不会让我哥去找那个女人的。想当我嫂嫂，门边都没有。”
　　凤主大为满意。怕酒力不够，还让人点了个迷魂香。让他睡得更熟一点。
　　后面凤三空手而回。她更是满意。
　　凤三也没再来烦她。直到接到九重天的密报，要他们截击玄水堂。他才又去了。
　　凤主一听还是那事，笑着说：“是她不愿意来。你找我也没用。勉强没幸福。”
　　“阁主，我想勉强一次，请同意。”
　　“怎么个勉强法？”
　　“我猜天族会向九重天求援，我们可用降魔鼎支援。把赤焰堂收进降魔鼎内，带回凤阁。无论战事结果如何，谁也不能让我们交人。”
　　“你为什么要帮她？”
　　“我想就算没有小公子这一层，我们也应该帮她。因为她正气。因为她懂得慈悲。她身中魔蛊，身不由己却依然有一颗为人之心。虽然爱，却不勉强。她不勉强，我却想试一下。我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姑娘了。没有降魔鼎，我们一样能赢。请阁主同意。”
　　这些日子，凤主也不是没有听闻赤焰堂的事情。听说他们弱，盘踞在虎国，前进不了了。可又能不停地打退进攻，不停的救人。
　　见她不说话，凤三也不催促，静静的等她。
　　过了一会，凤主说：“你从来没向我要过什么。为了她，破例了两次。我又怎能不成全。马上传信给老毕，让七长老带着降魔鼎去天族。”
　　“多谢阁主。”
　　“你把她讲得这么好，我可真要见识一下。”
　　“你会喜欢她的。”
　　就这样，凤七带着降魔鼎去了天族。威猛将军大喜过望，没想到凤族会主动过来帮忙，还带上了镇阁之宝。
　　可惜，谁也没猜到结局会是这样。
　　敖子青继续沉沉的睡着。
　　小白云轻轻拢向他，将他唤醒。
　　玲珑惊慌失措的话跳了出来：“子青上仙，你快来，你快来帮帮我姐姐。快，快啊！”
　　他猛然坐了起来，问白云：“她们姐妹俩在哪？”
　　白云咻然而逝。
　　榻上，只剩灯影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