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非川》南之焱

10、五十□□来

　　今夜的大非川特别安静。
　　听得见微风吹过山岗，摇曳着一地月影。
　　连带秋虫也陷入熟睡，忘了吟唱。
　　不安的是虎国的皇宫。这里灯火通明，灯芯不停地发出哔剥的声音。赤焰堂三位坛主在大殿外不住的徘徊。虽然玲珑告诉他们，姐姐在休息。但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个说法。
　　玲珑自己也不相信。她一直按着千里铃。铃久久地响着，花满枝却还不见回。她手都酸了，就不按了。坐在花满枝卧室外的台阶上，抱着膝盖在想：姐姐是不是去找那个上仙去了？
　　想到敖子青，就想起了姐姐说他让她去白云观。
　　白云观在哪儿呢？
　　她想起敖子青曾给过自己一朵小白云。她在腰间的乾坤袋里翻了好久，将它翻了出来。那是一朵胖乎乎，憨态可掬的小小云。她将它拈在手里，看了几遍，觉得一点也不像他。
　　姐姐真的不会跟他走吗？
　　如果她跟他去了那个什么白云观，我该怎么办？
　　那根木头，会来找我吗？
　　月亮斜斜地照着她，拉出一道孤影，落在卧室的房门上。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股无声的风划过，房门开了。花满枝从里面走了出来。
　　“玲珑，你坐在地上干什么？”
　　“姐姐！”玲珑赶紧站了起来。“他们说有很急，很重要的事情找你。”
　　“知道了。你睡觉去吧。”说完，花满枝负着手，走下台阶，往大殿走去。
　　玲珑扁了扁嘴，终究没问她今夜去了哪。
　　就算她问了，花满枝说了，她也不会相信。花满枝自己也不相信。她离远，看到那仨，脚步加快，嘴上却懒洋洋地问：“今夜是怎么了？”
　　望舒拱手道：“堂主，君上要我们子夜时分进攻天族营地。”
　　“还是这事？”
　　“今夜发动总攻，君上已发了十二道急令过来，请堂主速速决断。”
　　“这么急？”花满枝更觉得这事不一般。尤其是亲眼看到魔君活得好好的以后。
　　白行简将十二道手令呈上。
　　花满枝瞄了一眼，打开都懒得打开，继续懒洋洋地说：“传令下去，所有人准备。但是，先不要出发。”
　　“什么？”望舒疑惑地望着她。
　　她很肯定地再说了一遍：“所有人准备，但先不要出发。一切责任，我来担。”
　　“堂主，我想知道原因。我想兄弟们也想知道原因。”
　　“这么仓促的命令，我不确定是否是真的。先静观其变。”
　　白行简说：“这印是真的。”
　　“去吧。就说临时演练。”
　　三人一脸疑惑。洒洒水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拱手离去了。望舒犹豫了一下，也跟着退。白行简看他们俩都走了，只好也走了。
　　玲珑没有睡。她知道如果不是大事，三位坛主不会这么焦急。她看到他们急急离去的身影，又偷偷望了望花满枝。
　　花满枝站在廊下，负着手，望着远处的星月。它们一闪一闪，似要迷了她的眼睛。
　　睡着了的魔兽被唤醒，会飞的低空盘旋着，会跑的磨着爪子……士兵们从被窝里爬起，火速穿上盔甲。
　　距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大家准备好了。
　　虎国的围墙上，全是甲兵。花满枝负着手，穿行其中，看是否有漏洞。大家看到她，无不向她行礼。她点点头，继续她的步子。碰到薄弱的地方，她直接指出，马上更换，将漏洞补上。
　　猝不及防，突然看到远处几道白光炸裂，接着连声轰隆闷响。
　　除了大非川，都是火光声响。
　　飞禽走兽被惊醒，四散逃命。
　　天空被各种颜色轮番抢夺着，耳朵被各种巨响填充。
　　花满枝急急找到白行简问：“不是说子时吗？怎么提前了这么多？”
　　白行简也是一脸懵。他急急翻着手令，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子时。
　　“别看了。快派鹰探去打探情况。”花满枝的心沉了下去。她猜今天的总攻命令被人泄露了出去。如她此刻在路上，估计也会被伏击。
　　探子刚走，一束亮光从大非川的那头亮起，直奔虎国而来。花满枝下令放出孽火，将它拦在了大非川。两者相撞，白的，黑的，火光乱溅乱飞。
　　一个光电炮后，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天族重新补了减员，开始反攻了。
　　大非川的上空，忽而亮如白昼，忽而黑如永夜。
　　天族攻势猛烈，花满枝则见招拆招。
　　你来我往几千回。天族始终未能穿越大非川的防线。此时，异响传来。循声望去，一只青铜大鼎在大非川的尽头缓缓升空。
　　魔军众兵将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居然把凤族的降魔鼎借来了。”
　　“好看得起我们！”
　　“难道玄水堂不行了么？”
　　“不会吧？”
　　“快禀报君上，请求诛仙塔出战。”
　　降魔鼎，鼎大能装，可直接吸走一支军队。它唯一的缺点是使用时极其消耗灵力。它和诛仙塔齐名。都是上古圣器。相生相克。一个是历代凤主保存，一个是历代赤焰堂堂主保存。魔君没即位前，就是赤焰堂堂主。诛仙塔在她手里。可是她即位后，却没有将它给到继任者傲胜。
　　这个时候，少主的大营却放出了求救信号。
　　求救信号一出，加上降魔鼎，军心开始浮动。
　　花满枝站在墙头上，有点愕然。
　　这一局，她完全看不明白。她想起那座要塞。暗忖：魔君不会不救自己的儿子吧？
　　眼看降魔鼎越升越高，她无暇多想，抽出腰间笛子，朝它掷了过去。然后，即刻将附近的高山移到大非川。听得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小小的短笛绊住了降魔鼎的脚，鼎身歪了歪，正撞上飞来山脉。半边山脉被降魔鼎削没。烟尘滚滚，充斥天地间。
　　大山一座一座地飞来，垒在降魔鼎上，直至它不动为止。
　　降魔鼎一定，大家的信心又回来了，齐呼堂主万岁。
　　花满枝收回笛子，却看见少主的大营再次发出求救信号。急召探子来询问：“是哪一支军队打过去了？”
　　“回堂主，是逍遥宫。”
　　“我记得逍遥宫不是一开始就被玄水堂打残了么？”
　　“没错。可能是后期修复了。的确是逍遥宫没错。”
　　她沉吟了一会，叫来了三位坛主。
　　“望舒，洒洒水，你们守在这里。白行简，你做好撤退准备。像以前一样，撤退信号为三声笛音。令到即撤，不可恋战。我带人去看一下少主那边的情况。”
　　三人齐声答应。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洒洒水叫到一旁，对他说：“撤退信号一出，你帮我带上玲珑，赶紧撤。务必要保证她的安全。”
　　“堂主放心，属下遵命。定不会让玲珑姑娘伤损了半分。”洒洒水拍拍胸脯。
　　她点点头，转身点兵前去营救少主。
　　双方混战，动静之大，那是搞得天翻地覆。在黑暗尽头喝茶的两人，既不聋又不哑，却稳如泰山地继续喝着茶。
　　魔君让魔蛇团成宝座的样子，然后慵懒地坐在上面。绝师给她的那杯兰花茶，悬在她的右手边，往外冒着香气。而绝师，则是跪坐在桌子旁的一个黑蒲团上，双手捧着茶，慢条斯理地喝着。
　　两人面前，是一幅灰色大天幕。天幕上共有九格，将战场上的情况实时投影。
　　投影时有时无，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如果红蚁布的蚁眼被炸到，就模糊。工蚁修复后，就又清晰。如果战况激烈，蚁眼被毁，而蚁群一时无法修复，就啥都无。
　　但还是能据此判断战况。
　　降魔鼎升起的时候，绝师瞄了一眼，将茶杯放在黑金桌子上说：“君上，该你的诛仙塔了。”
　　“不用诛仙塔。九重天借出了乾坤仪，失了防护，我们现在攻进去，不是更快？攻下来后，这里归你。本君还是回本君的绝域。”
　　“我无意入主九重天。”
　　“父母之爱子女，为之计深远。你可以留给你的女娃娃。就像本君之前提议的，她和彻儿成亲，生了一儿半女，就是这宇宙中的主人了。”
　　“小孩子的事情，留给小孩子去处理。我们还是喝喝茶就好。”
　　“今夜，你就打算和本君喝茶喝到天亮？”
　　“有何不可？还是你放心不下你儿子？”绝师将萧彻的求救信号放大。
　　“你都不担心你的女娃娃，本君又怎么会担心他呢。”魔君将花满枝带兵前去救萧彻的画面也放大。
　　黑夜融不了她那身红衣。这一抹红一马当先，在画面中格外醒目。
　　魔君望着画中人赞道：“你看看她这气势，多像本君当年。”
　　“她可比不上。”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不想重回九重天？”
　　“不想。”
　　她们虽然说着话，却一刻都没离开实时画面。
　　画面中，花满枝已抵达了萧彻的主营地。她从虎国离开后，以快打快，迅速冲破防线，到达目的地。
　　情况比较糟糕。萧彻在逍遥宫的白练阵中步履缓慢，应对乏力。身上的袍子全是血。他周围的护卫非死即伤。
　　开战以来，赤焰堂就蹲在虎国四处捞人。救人这活，手熟。花满枝冲手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趁自己攻击逍遥宫宫主的时候，赶紧把人捞走。
　　然后，她用暴风回旋开路，自己则化为一道剑光直击逍遥宫宫主高德。她不敢大意。这一击，是使尽全力的。
　　这一抹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了进去。
　　同时，满天白练中，一面黑色的旗帜立了起来。
　　旗帜上，一朵火红火红的焰火迎风摆动着。
　　“是赤焰堂！”
　　“援兵来了！”
　　“小心那魔女，快护着宫主！”一逍遥宫人登时大喊。
　　花满枝千里取人头的恶名远扬。
　　众人速度回防。
　　这正是她的目的。此时，她的剑已到高德心口前一寸。高德看到暴风回旋，已是警觉。因此，她的剑直接刺中了他的逍遥剑，拉出一条炽热的火花。
　　她本没指望能一击即中。即时变招，剑锋转向他的脖子。依然是来势汹汹，咄咄逼人。逼得高德防守，并引来其它人，好减少那边营救的压力。
　　此时，她的手下用霹雳弹炸出一条血路，抢在白练贯穿萧彻胸膛前，来到了他的周围。若按以往，很快，就能全身而退。
　　可惜，这次的对手是逍遥宫。天界排名第二，仅次于凤族。想在层层包围中全身而退，并非易事。不一会儿，她就被逍遥宫人重重围住。她与高德，不过是一剑之隔。
　　高德喝道：“魔女，快束手就擒。”
　　她余光扫到那边已捞到萧彻，已在撤退中，就冲高德笑了笑，并脱去红色的外袍。袍子从她的左手脱出，惯性地往左而去。
　　左边的逍遥宫弟子以为逮到这个破绽，纷纷使唤白练朝她左边攻去。
　　高德瞥见袍子的一角，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霹雳弹。
　　这么多，一旦引爆，别说一剑之隔，就算是两剑，三剑……仍是震中，非死即伤。
　　高德一边弹出防护盾，一边大喊：“不要乱动！这袍子有诈！”
　　随着他的话，大家都看到了，纷纷改招回防。
　　她就赌他惜命。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毫厘之间。
　　他们防护盾一弹出，乱了原有的攻击之势。就这一乱，足矣。她趁乱使出螺旋天梯，迅速升到半空，再一个转身，留下漫天剑光，往虎国相反的方向去。
　　哪知，高德并没有去追她，而是去追萧彻。
　　擒贼先擒王，大家都玩得很溜。
　　花满枝见计谋不成，只得重新与手下汇合。
　　跟着她的都是青坛的亡命之徒，都是以一当百的狠人，无奈人数太少了。而且逍遥宫是以萧彻为目标，狠命地攻来。萧彻又身受重伤。顾此失彼，左右受制。
　　焦头烂额之际，萧彻还破口大骂高德是小人，让花满枝反击，而不是逃命。
　　花满枝心里大骂：反击你个锤子。能逃掉就不错了。嘴上却什么也没说，依然带着队伍逃往虎国。
　　萧彻却不依不饶道：“你赶紧传令，让赤焰堂全堂往这个方向来。把高德这小人给我灭了！”
　　“少主……”
　　“你叫我什么！”
　　“主人，我们不是逍遥宫的对手。当务之急，是赶紧跑。”
　　“不准跑！我今天一定要灭了他！岂有此理。你们听着，现在给我回去……”
　　花满枝懒得跟他啰嗦，以手做刀敲晕了他，再将他扔给最近的一个小兵说：“快带他回去。我殿后。”
　　在黑暗尽头喝茶的那两人，听不见声音，却看得到画面。
　　魔君慵懒地说：“本君怎么觉得那小人的灵力涨了也没什么大用。”
　　绝师淡淡道：“因为我的灵力也涨了。”
　　“原来是这样。”魔君看见花满枝和萧彻在说话的样子，招呼绝师道：“你看，你快看看，彻儿和你的小花真是般配啊。”刚说完，就看到花满枝一掌拍晕了萧彻。
　　绝师也瞥见了，仍旧淡淡地说：“是挺般配的。”
　　魔君全当看不见，继续说：“对嘛。仗一打完，我们就把婚事给办了。你觉得怎么样？”
　　“到时，我问问她。她若愿意，我不会反对。”
　　“她会愿意的。本君是这四海八荒最开明的婆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