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乡》沙木平

15、第 15 章

　　家辉看到颖音，明显感觉到颖音穿的衣服比以前漂亮多了。
　　颖音回来，颖音的父亲并没有说什么，吃饭的时候，也是沉默的吃着饭，而颖音也不出声，倒是颖音的母亲先开口说了：“阿音，怎么瘦了？”
　　“妈，我不瘦啊！我这还算有点胖呢。”颖音回答。
　　“你这怎么能算胖？”颖音的母亲说，“手臂就那么一丁点大！”
　　“厂里有些女孩更瘦！”颖音说。
　　“在厂里上班累吗？”母亲问。
　　“不累，比读书轻松一点，不用动脑，每天就是坐在凳子上干活。”颖音说。
　　颖音的父亲一直不出声，以前一顿饭他会吃两碗饭，但这顿饭他只吃了一碗，便把碗和筷子放在桌子上，就往外走了。颖音只是看了父亲一眼，继续吃着她的饭。
　　母亲想问问颖音为什么这些年没有回来，但最终没有问出口，只是对着颖音说着：“吃多点肉。”
　　“妈，我在外面每天有肉吃，厂里包吃，不用自己做。”颖音说。
　　母亲一时竟觉得嘴里的饭有点难咽。
　　“妈，我吃饱了，我去找下慧芳和秀云她们玩。”颖音放下碗筷在桌子上。
　　颖音的母亲突然觉得女儿有点陌生，她想起以前颖音读书的时候，每次吃完饭，都会等大家吃完饭，然后把碗筷端去洗。但她这次回来，不像以前那样会主动烧火、打水、洗碗，母亲竟不敢像以前那样说她骂她，深怕自己说她骂她，她下一年又不回来过年。
　　颖音的母亲看着颖音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把视线看回饭桌上。今天，颖音的母亲特意宰了一个鸡，饭桌上有四盘菜，灶头旁边还有一锅汤，以前只有过节的时候，才会宰鸡的。这次颖音回来，母亲破例宰了鸡，煮了鸡汤、炒了鸡肉，可这一顿饭，丈夫比平时吃少一碗饭，而自己也觉得吃的无味，女儿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表现出开心的表情，没有像以前那样兴奋的说：“妈，今天有鸡肉吃啊！哦哦，我要吃那个鸡翅！”
　　母亲默默收拾着桌上的碗筷，然后端去洗碗盘里，再端着洗碗盘，到水井旁，放到地上，然后站起来，抓着水井打水的棍子开始打水，水已经溢出来都没发觉。
　　而颖音吃完饭去找秀云和慧芳的时候，她们刚好也吃完饭，三个女孩一见面，脸上洋溢的都是热情，互相寒暄了一会之后，慧芳忍不住问：“颖音，你这些年怎么不回来啊？”
　　颖音的脸上黯淡了一下，但马上笑着说：“没搭到车。”
　　“你现在是做什么？”慧芳继续问。
　　“在厂里打工。”颖音说。
　　“辛苦吗？”慧芳问。
　　“不辛苦，就是在玩具盒上贴贴纸，不过有时候也会做别的，看安排到哪个岗位，有些比较辛苦一点，比如把玩具一些锋利的边沿削平，因为一个小时要完成产量七百件，所以被安排到这个岗位的话，有些人会被割到手。不过我比较少被安排到这个岗位，我一般都是贴贴纸，一个小时贴一千多张，加上加班的话，我一天大概贴一万张贴纸。”颖音说。
　　慧芳和秀云都吃惊的看着颖音。
　　“贴这么多，你手不累吗？”秀云问。
　　“一开始可能做不过来，但做熟练了，就觉得很轻松了，做那个削披锋的才累，不过也比去地里干活轻松点，去地里干活还会晒太阳呢？”颖音说，“不要只是说我了，你们呢？”
　　“唉，上了初中，学习难度大多了，而且学的科目也多，很多都听不懂，特别是数学，上了初中，我都没有及格过，我记得你以前数学是最好的，有时我想，如果你也去读书，我就可以问你了。”慧芳说。
　　慧芳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秀云看了一下慧芳那里去，不过慧芳并没有意识到秀云的眼神。
　　“那么难，我应该也不会。”颖音说，“秀云，你呢？”
　　“我一直是老样子。”秀云说。
　　“能保持老样子，那你应该是很厉害的，你本来上的就是最好的中学。”颖音说。
　　三个女孩还是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有说有笑，其实有些东西在悄悄变化了。

　　“那你一个月有多少钱啊？”慧芳突然问。
　　“七百多。”颖音说。
　　“哇，这么多啊？”慧芳和秀云惊讶的说。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经常捡橘红花吗？捡了一个多月，才能卖的两三块钱。”慧芳说。
　　“那时觉得两三块钱也很有钱了。”秀云说。
　　“是啊，那时我能买零食的钱，都是捡橘红花赚来的，不过，那时也不怎么舍得买零食，都是拿来买笔和本子了。”颖音说，“我还记得那个家豪也跟着去捡呢，那么小的一个小孩，也起这么早跟着去捡橘红花！”
　　“家豪现在也去读书了。”慧芳说。
　　慧芳说这句话的时候，秀云看了一眼慧芳那里去。
　　“你还想读书吗？”秀云突然看着颖音说，“你一个月有七百多块，你出去快三年了，赚的钱应该完全够你读完初中和高中。我还听说读大学有勤工俭学，如果考上大学，还可以边读书边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
　　秀云说的很认真，颖音听的时候，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低落。
　　“你忘了吗？我没有去学校的通知书，而且我出去快三年了，也不可能有我的名字，除非我重新读六年级，我怎么可能重新读六年级呢？我现在都十八岁了，以前很多知识都忘了，我可能也考不上，而且我也不想去学校了。”颖音说。
　　“怎么会呢？你读书那么厉害？”慧芳说。
　　而秀云则看着前面沉默。
　　颖音在过完年的第九天，又坐上去城市的汽车，秀云和慧芳没有去送别，颖音是早上五点半起床去搭的车。
　　颖音坐在汽车上，离家乡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