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圡》乌鸡食日

4、金楼

　　“啊——楸！”
　　“这院子坐北朝北，灰尘多也是自然，你住几天就适应了。”
　　柳倚主推开门，一座错落有致的山石小院出现在面前。

　　层层叠叠的流水贯穿其中，雪柳丰茂苍郁，如同草原上飘下万星雪花，顺流落入门前潺潺溪水中。
　　即使称不上千岩竞秀，也值得一句幽静雅致。

　　“群青山还会有如此不堪的地方？你怎么不搬去和我住，何必受这个委屈。”
　　一切简单的家饰在薛廷眼里都成了破烂，他再度捏了捏鼻子，满是不愿地走进去。

　　柳倚主淡淡道：“我一个人独处惯了。”

　　“此处地方小，得劳烦你睡地上了，这些冬日的被褥给你垫身用。”
　　柳倚主抬起的被褥，几乎掩埋了他整个人。这一幕磨灭了小狐眼中的希望，薛廷退步，身子侧去立刻想逃走。

　　“群青山上除了我这儿，你还能去哪里？”

　　一丛丛雪白棉花里冒出闷雷般的声响，时间恍如回到昨日山崖临别，他向柳倚主抛出那句质问，两人对答案心知肚明的时候。

　　薛廷脸上阴晴变幻，两脚伸前伸后几回，终于狠狠咬牙夺过被褥自甘认命。
　　狐狸少爷为了布置住所，浩天动静直到半夜还没消停。
　　等他彻底满意了，想与人共享成果，一转身只看见柳倚主平躺在床上酣睡许久，更是气到半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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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着清晨日光，吹着和煦微风，柳倚主睁眼看见两只红彤彤的血眼浮了上来，险些使出一招无影无情掌，幸好一道熟悉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为何睡得着，还睡得如此香甜。你知道你院里住了一窝只在半夜混叫的鸟么？你怎么睡得着？”
　　“院里还有许多花絮，飘来飘去的，好些飞到我嘴里了，你的嘴里没有吗？你是把它当零嘴吃了么？”
　　“夜里还有蚊虫，咬得我浑身都怪痒的，你说我们要不要去问小师妹要点香来熏一熏？”
　　薛廷愣愣盯着柳倚主，絮絮叨叨个没完，好似失了神志一般。

　　柳倚主松了口气，翻箱倒柜才找出一瓶外敷膏药，递给抓痒不已的薛廷：“你还真是细皮嫩肉，想必这些蚊虫都成了精，才会拼了死命地咬你。”
　　狐狸衣衫半褪，忍不住扭头反驳：“我这叫身娇体贵！”又问，“你为何不痒？你的皮肉看起来比我鲜嫩多了。”

　　“怎么，你想吃我？”柳倚主低低笑了几声，笑他出言奇葩。
　　“要是有一天我们师徒几人被困在山洞里无法自救，我一定先吃你保命。”薛廷擦完膏药，恶狠狠掼上衣领，对他龇牙道。

　　柳倚主若有所思，暗想到：“这段剧情很快就会发生，到时候不止有我们几个，还有你的心上人呢。”

　　“我听说，你们狐族大婚之时得各自咬下对方一块肉，才算立下海誓山盟，圆满礼成。”
　　“你若是吃了我，算不算和我歃血而盟呢？”

　　“嗯？薛师兄？”柳倚主伸脚踢了踢地上的薛廷。
　　若是让他一块肉就能约法三章，往后不伤及自己分毫，这个买卖也倒划得来。

　　薛廷耳根处又冒了些许绒毛，不知想到了什么，神魂飘摇地大声回应：“不算！当然不算！”

　　“你修为最差，品行也一般，模样……模样还马马虎虎……可你既不尊老爱幼，又不贤良淑德，我将来可是要做狐王的！”
　　“我跟你，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
　　说罢，薛廷一转头钻回了他辛劳半夜部署的被子窝里，嗷嗷鸣了两声，再无动静。

　　柳倚主又踹了踹薛廷的“洞穴”，扬声道：“我走了，记得见到江……见到师尊，帮我问个好。”

　　据聊卿之言，江浸月没两日就要回来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等他回来敲骨取髓吗？
　　不知怎么的，一想起江浸月，总有股子打脚底板就冒起的寒意裹遍全身，冷得人发颤。
　　对于此人，还是能避就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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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青山的边界，远处千峰万石被一众袅袅祥云所托。
　　往下看去，流云如瀑，只有数不清的白色散在脚下，群青山飘浮在最高处的天上。

　　只一眼柳倚主就打消了念头，他还没能掌握那些繁杂的修仙技能，粉身碎骨也不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要说什么东西能跑得最远，又不费吹灰之力，想来只有主事堂的密令——密令为钱也为名。
　　宗门内的密令不见得有多高难，多数只为了锻炼弟子们的能力和心性。
　　宗门外流窜于世的大小密令则由天干会悬赏颁布，追求者数不胜数。
　　对于春秋宗，天干会只会主动送上。

　　密令对柳倚主最大的好处只在一张滴血即可启动的传送阵。
　　好在主事堂不远，堂内摆着三张近日送来的密令，都为玄铁打造，用灵力刻下毫厘小字，篆写着目标地。
　　翻阅了三张，唯有一张划了朱砂的距此最远，其余两地甚至不过百里。

　　当即将朱砂抽了出来，柳倚主指尖盈出的灵力唤起了密令，那条黑沉的令牌从他身上索取了一滴无伤无痛的血。
　　血珠悬于其上，与朱砂渐渐融合殆尽。眨眼间阵法一现，柳倚主消失在群青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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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所去之处在千万里外，最出名的地方叫万宝阁。
　　如它的名字一样，万宝阁浑身的珠光宝气，随处可见显贵的碧玉雕饰。
　　人来人往间，皆是有腕力财力之人，这番人海般的景象昭示着此地从没空缺过。

　　薛廷的院子比起这幢高耸的金楼，富丽堂皇的程度简直小巫见大巫。
　　柳倚主感叹，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人。

　　望着眼前高楼，又看了看百般丢弃照样回到手里的密令，上面所写的内容正是万宝阁。
　　密令上腾出几行违背契约的警告之词，柳倚主才知晓密令一旦经手除非达成，又或身死，否则无可毁坏。
　　为了销毁密令上附加的追踪，只能先走一趟。

　　进入万宝阁，一朵迎春花拂面而来，随后花蕊传出侍者的声音，引着众人往前。
　　百步后，开阔的中堂上漫天飞舞的都是朵朵迎春，漫天的金黄步步紧跟着进入万宝阁的每一人。

　　柳倚主对身旁飞来的迎春道：“我要找汝娘。”
　　“汝娘？我们这里没有汝娘呀。”
　　迎春传出的声音格外年幼，语气灿烂，令柳倚主不自觉蹙眉。

　　“冯相汝，她不是你们这里的说客？”

　　“不认识，我在这里呆了三十年从来没听过什么汝娘。”迎春在空中打了个转。
　　似是看出了柳倚主藏于心中的惊讶，迎春浮到他耳边：“悄悄告诉你，我明年就满两百岁啦！”

　　见柳倚主诧异之情顿显面上，迎春赶忙阻止道：“你可别叫我奶奶啊祖奶奶的！我还小呢！听不得这些！”
　　“哎，那是什么？那人腰上挂的是玄机令么，好东西啊……”迎春顺着飘走，很快又折返。

　　这番举措立时让柳倚主消了对长辈的恭敬之意，也才发现，原来修仙世界可以光长岁数，不长脑子。

　　“虽然我们没有你要找的汝娘，但万宝阁今天有一年一度的金选会。”
　　“一张封禁条只卖三个灵石，三个灵石你连吃碗羊肉面都不够，三个灵石保你镇宅化凶，来年吉祥。”
　　“我们万宝阁什么稀奇宝贝都有，足以令你忘记你的汝娘啦，你小子算赶上好时候呢。”
　　迎春继续在空中打滚，柳倚主深深吸了口气，以他目前浅薄的见识，还是不要轻易作判断。

　　柳倚主随口道：“我要便宜的龙血，你们有么？”
　　龙血是唯一能稳定柳倚主体内虚处的助药，只是龙族生性高傲，速度又迅猛，极难获取，像方才滴到密令上的一粒血珠大小也能卖上天价。

　　迎春游了半米，呆滞在空中，柳倚主见状冷笑一声，抬步要走，不想迎春翻回来拦住他。
　　“万宝阁什么都有，只要你给得出现钱。”
　　“我观你面色虚白，手脉青紫，即便是龙血对你用处也不大，那玩意儿火气旺得小心烧得死无全尸！”
　　“不过啊，我知道另一个宝物，你吃下去后效用远胜龙血百倍，而且价格也实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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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再一转眼，柳倚主站在万宝阁典当处，掏出从薛廷身上拿走的一样物件——半块宝石簪梳。
　　这东西他隐约记得曾是初见当做见面礼送给了薛廷。
　　此时海阔天高，任他游走四方，想必已没有再见之时，便想跟着其他零碎一并典当了。

　　当他递出那小方盒子，镶了宝石的簪梳却被退还回来，柳倚主只当承典人看不上，便伸手：“盒子。”
　　承典的老人家笑眯眯瞧着他：“迎春，告诉他。”

　　趴在柜台上的迎春猛地窜出：“你小子可撞大运了！这盒子可比那破梳子值钱多了。”
　　“让我算算，一个魁首要十二万灵石，一个能用一朔望，而你如今若要转化成魔至少要一年稳固，再加上转炼需要的魔筋魔脉……典了这个，够你三五年内无忧！”

　　柳倚主讶然，他再度看了看柜台上古朴的木盒，静下心算了一笔。
　　的确时机大好，等一年后，无论山崩地裂，无论疾患病痛，都与他一只新魔无关了。
　　想到这，柳倚主两珠漆黑的眼瞳都快笑得不见踪影。

　　相比循规蹈矩又嫉恶如仇的修仙者，他情愿忍一年将自己炼化成魔。
　　待他练成之时，也是忘却前程往事之日，往后他只会有逍遥自在的时日。

　　见他一副满足之意，迎春更添一把火：“其他器物不急一时，只是你的身骨差，今日的金选会还有一副上承的魔骨。
　　“这副可是百年难遇，相斥的人寥寥无几，绝对可以加速你以后的修行。”
　　“时不可待，机不再来，你可快些，马上就轮到魔骨了。”

　　谈妥价格后，柳倚主也笑眯眯地：“即刻就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