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江湖》小浪淘花

29、第二九章

　　天微微明，旷野中寒风凛冽，草地上结露成霜。一行人马沿着乡间小路走来，这一程是轻车熟路，所以人人闭口无言，默默赶路。

　　查尔斯骑马走在前面，阿柯蒂姆和雨花石紧随着他，后面是浩浩荡荡的马车队。

　　“雨花石先生，我对远东情形所知不多。不过有些消息说贵地颇为富庶，人人知书达理。”

　　“这要看哪一部分人了，要说豪门望族嘛，和您这儿也差不多，他们衣食无忧，大部分人从小学习称为‘儒学’的‘仁义礼智信’，其实质却是三个字——‘忠恕孝’。在各个阶层和家庭之中，推崇的是下对上‘忠心’，上对下‘宽恕’，子对父‘孝’，父对子‘慈’，总之都有一套法规，也许这就是您说的‘知书达理’。”

　　“这样说来也没错，上帝爱人，人人都要遵照上帝的旨意讲信义，才能互相信任，生活和生产贸易才能正常进行。”

　　“凡是都有度，若累计千余年规范达到事无巨细的程度，就形成沉重的枷锁。何况，那套理论只有对下层的规范，并没有对上层的约束，谁来保证‘上’是‘仁义’的？缺少制约的权力往往就是罪恶的源泉，而且，您看，我们那里并没有上帝。”

　　“哦，不，上帝无所不在，上帝爱一切人，您信上帝就能得救赎。”

　　“据我所知，我们那里有一些传教士，也有信众。只是，墨家却是另一派。”
　　“昨日听你所说，你们也有研究自然哲学，那究竟是什么？”
　　“我们那里儒家士人历来热衷仕途经济，对于天地万物的奥秘不大关注，而这正是我们墨家要旨。”
　　“听起来有趣，两种不同的文化和传统。说起自然哲学，那要从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说起，诺尔雷大学的克里斯蒂·弗格斯教授会告诉您更多情况。”

　　“有机会拜见教授的话，一定要请教一下。”

　　雨花石和查尔斯一边闲谈一边赶路，互相介绍各自的文化风俗，有时相异的传统令人迷惑不解，有些则听来似曾相识。

　　走了半晌，日头渐渐转过头顶。经过一个村镇，见路口有一间小小的茅屋，屋外的招牌上写着“面包乡居”。院墙有几处倒塌，勉强可算作餐厅的屋子是用几根木棍支撑起来的，风呼呼地灌进来。查尔斯看前面山中不见人烟，于是吩咐休息片刻，用过午饭再走。

　　进入店里，出来一个老妇人，圆滚滚的身躯，一双小眼睛透射出光芒。她一边蹒跚地走一边念叨：“有客人来了，哦，可爱的先生们，欢迎来小店用餐。”

　　“夫人，看到您真好，我们很久没吃东西了。”查尔斯向妇人致意。
　　“马上就好，先生，请稍等片刻。”

　　一会儿，老太太端来了几个满满当当的盘子，盛着面包，还有牛奶。
　　只有一张桌子，车夫们拿过面包一个个坐在车辕上就餐。
　　查尔斯坐在桌前，叉起一块面包，微微皱了皱眉，然后静静地送入口中。
　　雨花石也拿起面包，看见院墙边有一块大石头，于是走了过去蹲在石头上大块朵颐。面包干硬，吃起来颇为费力。

　　一会儿，见大家都停下来好奇地盯着自己，雨花石打量了一番，说：“有什么不对吗？”
　　阿柯蒂姆对雨花石低声说：“雨花石先生，您可以在里边就坐。”
　　雨花石笑了，进去坐在餐桌边。有个车夫也走过去蹲在石头上吃，其他人都哈哈大笑，查尔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过了小镇，山中越发荒凉寂静。这条道路依山势蜿蜒崎岖，在前面一百来码的地方向右边拐了个弯隐没在树林中，不见尽头。一阵阵山风吹过，令人不寒而栗。

　　一行人都不说话，查尔斯看起来有些紧张。

　　雨花石心下有些疑虑：“先生，我看这个地形有些不便，不如我先去前面看看路况。”

　　查尔斯听了，吩咐车队先停下来，然后骑马上前，雨花石跟了上去。

　　两人沿路拐过树林，地势又缓缓下降。走了约半里，隐隐听见前方有响动。雨花石正要说话，忽然觉得一股疾风袭来，雨花石左手一把拉住查尔斯的马缰绳，拧身避让，同时右手抽剑挥出，“哐啷”一声，只见一支骑士枪落地。瞬息之间，雨花石瞥见前方大树后面人影一闪，于是拍马上前。查尔斯回过神来，也紧追上来。

　　只见两个人正骑马站在路口，一人拿着剑，一人握着长枪，瞪着雨花石和查尔斯。
　　在他们身后有几个行路人坐在草地上，身边是散落的行李，看着另一人用剑在行李中乱挑。

　　雨花石认出这正是刚刚向他投枪的那位，只听见他一边翻一边说：“大家不要惊慌，我们很快就走，瞧，这不是又来了两位先生吗？招呼完他们咱们好走路。”

　　“嗨，奎克，别动那个箱子!”这是一个姑娘的声音。

　　雨花石忽然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

　　“我说朋友们，这样干可是不对的。”查尔斯看着那些人，皱了皱眉。
　　“乔治，听见了吗？这位可敬的先生说这样是不对的。”
　　“安德森，也许他说得对。先生，这和您无关，您最好现在就走开，免得让您的声誉蒙尘，您身边虽然有个帮手，可是我看他未必中用。”
　　“您的无理真令我遗憾，听着，查尔斯家族可没有逃跑的。”

　　说完上前，举剑向乔治刺去，乔治挥剑抵挡，两人乒乒乓乓战在一处。

　　雨花石和安德森也交起手来。安德森身形颇为强壮，使一杆骑士枪势疾力沉。雨花石不敢硬接，只靠身法游走，在避让之间迅速出击，几个回合后欺近安德森身旁，使他无法施展长枪优势。见安德森挥枪不及，雨花石突然出手握住对方枪柄，剑光一闪刺入面前。安德森忽然感觉长枪迟滞，一眨眼却见一股寒光在眼前闪过，大惊之下丢了枪柄，从马上跌了下去。雨花石用枪柄拍了一下安德森的马，这马嘶鸣一声狂奔出去。

　　乔治和查尔斯正堪匹敌，见安德森落马，乔治有些心慌，查尔斯也有些喘息不定。
　　雨花石越过行人，向奎克和安德森走去，那两人慢慢向后退去。
　　这时，乔治被查尔斯逼到路边，再无可退，乔治奋起疾刺两剑，然后打马向后逃去。雨花石也不阻拦，任他和另两人逃走。

　　查尔斯微微平息片刻，然后过来下了马，查看众人情况。
　　雨花石这才看清，原来刚才说话的姑娘是前日在纳茨城拉琴的米兰达。

　　“您好，米兰达小姐，咱们见过的。”
　　“您好，先生。是的，只是今天是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米兰达看来也有印象，脸上露出欣喜。
　　“您好，米兰达小姐，我是罗宾斯·查尔斯。”查尔斯走了过来。
　　“谢谢您，查尔斯先生，一定是上帝感召，使您及时出现，制止了一起罪恶的行为。”

　　其他人纷纷向查尔斯和雨花石道谢，原来他们是赶路经过这里，遇到强盗打劫，幸亏查尔斯他们到来，才化险为夷。
　　“查尔斯先生，我是弗朗西丝·艾迪，在佛罗伦萨行商。我见过那个奎克的通缉像，听说他们人多势众，聚集在特德塔巴山中劫掠行人。”

　　“三个人也叫人多势众？”雨花石嘟囔着。
　　“可不是嘛，护卫□□了专门的骑兵队去围剿，起码有一打人。”
　　“一打人也没顶用。”雨花石又哼了一声。
　　“我会派人通报他们的行踪给这儿的护卫团，护卫骑兵好把他们抓捕归案，你们放心赶路。”查尔斯说。
　　大伙谢过，各自收拾行李上路。

　　“您认识雨花石先生？米兰达小姐。”
　　“前日有幸在纳茨城见过这位先生，查尔斯先生。”
　　“米兰达小姐会拉一种琴，这么小，这样的……”雨花石比划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描述。
　　米兰达笑得花枝乱颤，说不出话。

　　“雨花石，我想你说的是——小提琴？”经过这场战斗，查尔斯和雨花石亲近了好多。
　　“雨花石先生，您难道没见过小提琴吗？”米兰达说。
　　“见笑了，我真没见过。”雨花石挠挠头，“您拉得——小提琴真好听。”
　　“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米兰达小姐要去哪里？您不介意的话，也许我们可以同行。”
　　“我要去罗马，先生。”
　　“我们要去时比兰。米兰达小姐，您可以从时比兰乘船北上，又快又安全，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
　　“先生，您真是好心。”
　　“请您稍等一下，我去叫车过来。”
　　查尔斯回去通知管家和车夫赶车过来。
　　米兰达看着查尔斯的勃勃英姿，一时入神。

　　米兰达闯荡已久，行事干练。查尔斯向来出入豪门，所见多是淑良拘谨的小姐，与米兰达全然不同。
　　再次启程，由于米兰达的加入，她高兴时还会即兴演奏一番，使得途中气氛欢快了不少。
　　雨花石央求米兰达演奏乐曲，一路听得羡艳不已。
　　查尔斯时时看她一眼，又回头看着前方。

　　“查尔斯先生，您的剑是怎么使的，让那些坏人落荒而逃，真威风。”米兰达不经意地抬头，看着查尔斯。
　　“我很高兴您这么说，当时，我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尤其是那个安德森落马，更是给了我信心。”
　　米兰达景仰地看着查尔斯，眼中放出神奇的光彩。
　　“可是——米兰达，”雨花石说，“是我先把安德森揍下马的，他的枪又长又重。”
　　“是的，您说得对。查尔斯先生，您真厉害。”
　　雨花石叹了口气，拨弄了一下琴弦。
　　“小心点！别弄坏了。”米兰达说。
　　“舍妹对此也有心得，”查尔斯接口道，“可惜她不在这，不然你们倒是有的聊，而我自己只能说是略通音律。我能看看您的琴吗？”
　　米兰达把琴递给查尔斯，雨花石又叹了口气。
　　查尔斯随即演奏了一段旋律，也是颇为婉转，米兰达和雨花石大感意外，一齐赞叹。

　　时间过得真快，几日后，查尔斯一行抵达时比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