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江湖》小浪淘花

28、第二八章

　　帆船在风力的推动下进入地中海，这景象与往日又不相同。远方水天相接不见太阳，四面是茫茫大海，终日都不知船驶向哪方。

　　约莫两旬，停船靠岸。雨花石向人打听，原来已到了那不勒斯公国，雨花石听说，不胜欢喜。双脚一踏上坚实的土地，终觉心安。

　　出了港口，正当午时。雨花石走在林荫大道上，一炷香的功夫已经离开人群繁华之处，放眼望去尽是麦田和果园，眼中一片翠绿。

　　雨花石随意转了转，寻了一家餐馆，用了午饭。

　　出门继续赶路，边走边盘算。虽然已是深秋，天气并不寒冷，反倒是田野中的芳香沁人心脾。除了盘缠日渐消耗，日子还算不赖。

　　在山峦小径中穿越村落行走，心中想着距离罗马越来越近，好像很快就能见到传说中的前辈高人一样，不免有些激动起来。雨花石想着先找份事做做，好凑些路费，也得为即将来临的冬季添置些棉衣了。

　　一路上人烟稀少，可以看出有不少地方都处于战事的破坏之中，昔日坚固威武的城堡如今呈现出残垣断壁的惨状，城堡中的贵族老爷们组织人们整修遭到毁坏的石墙和壕沟。

　　这日，雨花石来到一个村庄，向当地人问路。原来这里叫库里亚，是罗宾斯·查尔斯子爵的庄园。听说了雨花石的遭遇，有人向他建议，可以拜访子爵，看看查尔斯先生是否需要人手帮忙打理葡萄园，以便获得一些收入。那人一脸不加掩饰的自豪，绽放出灿烂，告诉这个异乡人，这儿的葡萄酒配得上闻名遐迩的赞誉。

　　雨花石谢过后依言来到查尔斯子爵府邸拜访。门房通报后，一会儿一个青年人走了出来。只见这青年身材修颀，俊朗的脸庞棱角分明，一双蓝色的眼珠深邃清澈，举手投足之际透出儒雅，这是雨花石的第一印象。

　　“脸色看着可有点苍白。”雨花石心想。
　　“先生，我听说从东方来了一个年轻人。”查尔斯打量了雨花石一眼，说道。
　　“是的，先生。很荣幸得到您的接见。”
　　“真是好极了。那么，您叫什么名字？”
　　“您叫我雨花石就可以。”
　　“这是名还是姓？也许该称您雨花石先生。”
　　“说实话人们都这么叫我。”

　　“我得请您原谅，先生，东方名字我一向弄不太清楚，如果这方面我犯了错误还请您指出来。除了名字，还有很多远东事物，我都想好好请教一下，我想您一定有不少高见赐教。”
　　“我懂得一些葡萄种植技术，如果子爵先生需要人手的话，我正好可以效劳。”
　　“上帝的恩惠不会忘记任何一个人。先生，敝地照例酬劳是每月二百埃居，您不嫌弃的话这儿会有您自己的一间卧室，您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吃饭。当然，我是说如果您愿意留下来的话。”
　　“我愿意。”
　　“那太好了，我会让管家帮您安排一切。”
　　子爵摇铃，叫来了管家，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恭敬地站着。
　　“阿柯蒂姆，请带这位雨花石先生去库里亚看看我们的庄园。”
　　阿柯蒂姆答应一声。雨花石向子爵躬身施礼后随他去往库里亚庄园。

　　南方气候湿润，盛产葡萄，酿造的葡萄酒远销法国、荷兰等地。雨花石未曾见过如此广袤的葡萄园，一片片成百上千亩土地，其中阡陌交通，藤蔓爬满支架，犹如一道道绿色的城墙，就像米诺斯迷宫一样，让人简直辨不出东南西北。微风吹过，耳边一片沙沙声。一串串硕大饱满的葡萄压弯了藤架，深紫色的果实散发出诱人的香甜，这简直就是上帝的伊甸园才有的景象。

　　正是成熟的季节，雨花石随着佃农们来到园里忙着卸果，搬运，然后酿制出醇美的葡萄酒，存放在庄园地窖里。等到远方的酒商前来，或高价、或低价成交，这全凭收成行情和园主的生意精明程度。
　　整个收获的季节，雨花石对葡萄的培育和酿酒的技巧都令人称赞，言语也不免传到了子爵的耳朵里。

　　繁忙终于过去，雨花石有了一些闲暇。
　　这日，雨花石信步在田间徜徉，不知不觉间走到几里外的纳茨城。忽然钟声敲响了三声，雨花石向远处望去，教堂上方的大钟指向三时。
　　向前走了一阵，来到一个广场。广场中央围了一圈人，里面传来音乐声。

　　雨花石好奇地走过去，从人群缝隙向里张望，看见一位姑娘在拉琴。姑娘微微偏着脑袋，肩颈处抵着琴箱，像是琵琶却又小巧玲珑，只见她左手灵巧地翻飞滑动，右手执弓在琴弦上自如挥舞，琴声时而悠扬，时而急促。雨花石看了看不认识这乐器，却被乐音吸引，忍不住驻足细听。
　　一曲终了，人群中响起热烈的掌声。

　　“米兰达，太棒了。我简直忘了我在哪。”一名头戴毡帽的少年喊道。
　　“普利斯，我看你走路要小心，别跑到易和歌剧院里了。”另一人接道。
　　人群哄笑起来。
　　“真的，克劳迪恩，这要请米兰达担待一下，因为她拉琴这样美妙，才引起了这些麻烦。”
　　“虽然你其他时候总是喜欢夸夸其谈，不过我得承认你这次说得对。米兰达的演奏比格瑞莎琳好多了，我可不想听那呆鹅。”

　　“你这样说真是可笑，正好说明你的耳朵出了问题。克劳迪恩，我还不想说你的审美水平问题。”另一少年说道。
　　“是的，上次唱诗会，柯克神父请格瑞莎琳担任首席琴师，多么令人感动啊。”旁边又一人道。
　　“要我说还是米兰达更出色，名流交际会都是以邀请米兰达演奏为荣。上个月梅尔维尔·库克伯爵夫人举办舞会，多少人慕名而来，以一睹芳容、一听乐曲为幸呢。”
　　“对，还有前些天赫特·格里芬子爵家舞会，也是米兰达担任首席琴师。”

　　人群吵吵嚷嚷，争论不休。
　　雨花石听得热闹，忽然，叫米兰达的姑娘款款走到跟前，手中举着一个红色木盘，里面放了一堆小钞。
　　雨花石明白了，从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放入盘中。米兰达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颔首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向旁边走去。

　　雨花石踱着步子离开广场，沿着城镇中央弯弯曲曲的街道慢慢走着。两旁高低不同的房屋鳞次栉比，有些是石砌，有些是茅屋，显示着主人不同的家境。石砌的房屋往往有宽大的玻璃窗，窗后有若隐若现的人影。此外，街上静悄悄的，不知人们都在田间劳作还是在休息睡觉。不知不觉间，来到教堂前。雨花石向里看看，感觉一派庄严肃穆，只见不时有祈祷的人们进入，跟随牧师做礼拜。
　　转了一下午，眼看日头偏西，雨花石才回到库里亚。

　　第二日，雨花石早起，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剑。屋外忽然响起了马蹄声，仆人开了门，查尔斯走了进来。
　　雨花石上前向子爵鞠躬致敬。

　　“雨花石先生，希望我这么早赶过来，没有打扰到您。”子爵一脸温和的笑容。
　　“一点也不。”
　　“请您原谅我的冒昧，我听说您有一把不同寻常的兵刃，噢——我猜就是您手上这把，我可以看看它吗？”

　　雨花石双手捧起剑递过去。查尔斯握住剑柄，挥了挥，又细细看了一遍，不住赞叹。
　　查尔斯归还了剑，一边进入客厅，一边说：“雨花石先生，我有一个疑问想要请教。”

　　“我想，您是想问我的来历？”
　　“我想您绝不是一个毫无特点的流浪汉，这从您的葡萄培育技术和农活熟练程度都可以看出来，还有——显然您会使剑，说不定还要过某些恶人的性命——哦，我不是法官，您不必紧张。而您当初刚来此地见我的时候，抱歉我得这样说，您的落魄状况确实让我犯了判断上的错误。”
　　“先生，我不是故意让您误会，您知道要历经万里行走，难免会出些差错。”
　　“我非常理解这点。”
　　“坦白说我是来求学的。”

　　查尔斯似乎没反应过来，迟疑了片刻说：“您是说——一个善农活，懂剑术，冒险长途跋涉的人——是一个学者？”

　　“恐怕就是这样。”
　　“中国也是文明大国。”
　　“我们的文化以儒家为主，对自然关注较少，我们这一派却是希望光大自然学说。”
　　“真是难以置信。我不知您为何对此感兴趣，虽然那些理论仍然不能令我信服，不过如此也好。”
　　“怎样也好了？噢，您来找我并非为了和我谈论这些学术的，对吗？”
　　“的确如此。不知您的剑术怎样？不管怎么说，看在您的剑锋利程度上，我宁愿相信您是合适的人选。”

　　“您是——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您知道我的庄园出产的是葡萄酒，事实上这些葡萄酒是要卖给那些荷兰人和英国人，但是他们通常走的是海路，所以，您瞧，我得先把它们运到时比兰港的储藏地。所以，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想请您同行。当然，您的食宿都算在我的账上，除此之外还会付您一百银币。不过，老实说这通常不是个十分令人愉快的经历。您知道，经常会有些坏家伙想趁机打劫。所以，如果您打算拒绝的话，我也充分理解。但是，我仍然建议您考虑一下，尤其是您为了那些学术，想必您会对诺尔雷大学有点兴趣。”

　　“您说什么——大学，先生？”
　　“时比兰有一所诺尔雷大学，其中有些相当著名的教授。家父当年与一些教授过从甚密，我也曾蒙其中几位先生授业。”

　　雨花石听了大为高兴：“那当然好，可是，我能拜见那些教授吗？”
　　“如果您独自去，未必能见得到他们，不过有我介绍的话，情形自然不同。”
　　“太好了，我愿意随您去。”
　　“也许我还有必要再提醒您一下，此番行程未必一帆风顺，甚至可以说还有一些危险。”
　　“我明白，我仍然坚持。”
　　“那么请您做些准备，明早六时出发。”

　　一番说明后，查尔斯骑马离开。

　　阿柯蒂姆指挥佃农们将酒都装上马车，共三百桶，十几辆车，装载得整整齐齐，一切就绪，只等天亮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