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空修电梯》纳西瑟里

2、鲸歌基地

　　萧止跟着人群涌入会议大厅。老式的布皮座椅，新制的观影屏幕。随着人员逐渐坐满每个席位，大门随之关闭。屏幕里亮起了鲸歌基站的介绍视频。
　　二十分钟过去，大厅里鼾声渐起。
　　老甘嘟囔着这视频他已经看过十遍八遍，赖倒在座位上，睡得正香。
　　萧止却看得很认真。
　　2073年的鲸歌基地历经多年发展，已经建成了规模庞大的中心城区，从学校到博物馆一应俱全。
　　学校上架着退役后被赠与的战斗机，博物馆里蹲着还在服役期限，只是版本过于老旧的高射机枪和大炮。墙壁上画着人类驾驶机甲、战斗机与虫族在星舰、太空中战斗的画面，社区里都飘着红旗。
　　萧止看着那些颇具未来感的学校，心里满是感叹。
　　他就是以师范生的身份从的军。如果不进部队，他估计会成为一位语文或历史老师，每天教教小朋友，翻翻参考书。手上硬茧的种类也会比较单一，都是粉笔、钢笔写出来的。
　　现在他却以一个新“打工人”的身份加入了鲸歌基地，而不是退役军人。
　　就在刚才，他对自己随身物品进行了检查，意外发现自己可能是身穿。身上的疤痕，左腿的残疾，手上的硬茧，都和原来的自己一模一样。但是随身的物品发生了改变。
　　原来他携带的是自己部队开出的介绍信、交接函，以及一些可以被带回家的军中纪念品。
　　现在这些都没了，变成了两册书。一册是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叉的花园》，一册是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小径分叉的花园》没有拆封，萧止把它放了回去。《恶之花》是钱春绮翻译的那个版本，有一页被折了又折，用铅笔划出了几行字。
　　【对于那种喜爱地图和版画的娃娃】
　　【宇宙不过相等于他的旺盛的食欲】

　　【我们在清晨出发，头脑里充满热情】
　　【内心里充满怨恨以及辛酸的欲望】
　　萧止想到了这趟疑点重重的穿越，以及介绍视频里偶尔提到的虫族，大脑就像浸入寒冰，不寒而栗。
　　“喜爱地图和版画的娃娃”是谁？有旺盛食欲的虫族？
　　据说他们经过的星球寸草不生。
　　萧止看着介绍视频，蹙紧眉头。

　　视频接近尾声，灯光逐渐亮起，导览员表情得体地走上讲解台，向人们介绍可以选择的工种。
　　新工人可以选择清洁岗位（各个类型），有机械修理经验的需要经过测试，可以选择修理岗位，有知识和文化的则可以通过毕业证书到人工智能处报备，岗位选择更多。
　　萧止通过老甘的指导，从显示屏里调出自己的身份资料，发现这里的“他”只有高中学历可以查到，后面几年求学经历一片空白。只能选择清洁工。
　　老甘安慰道：“没关系的，这东西可以积攒工龄，工作也可以攒积分，攒到一定级别就可以申请调岗。”
　　他带着萧止去领了清洁装备，又在显示屏上扒了半天，给两人点了个清洁博物馆地砖的工作（这个清闲，他说），这才领着他去住宅区。

　　工人的住宅夹在高档小区和老城区之间，走过那里要穿过长长、幽深、电灯泡忽闪忽闪的小巷，地砖上都沾着厚厚的黝黑油污，墙上贴着各色牛皮癣小广告。
　　{鲸歌户外生存体验营}
　　{外墙 机翼 轮胎清洁}
　　{专通下水道}
　　{专通各类下水道}
　　在萧止跟着老甘走到第三排{专通各类下水道}时，他们终于走到了分配到的工人宿舍。
　　风扇嘎吱嘎吱地转着，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与脚臭，老甘跟左边床铺的中年人打了声招呼，叫萧止睡了上铺。

　　夜色已深，几人吃过楼下提供的简餐，匆匆入睡了。

　　萧止醒来时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部队，直到一只大蟑螂忽得从墙上蹦向他脸上。如果不是他身手敏捷反应快，他多半要被蟑螂骑脸。
　　说时迟那时快，萧止操起当枕头睡了一晚的《小径分叉的花园》，重重抡了下去。
　　蟑螂在秃床板上汁水四溅，“啪叽”声响和怒捶床板的声音把所有工友都惊醒。
　　“什么情况？”睡在下铺的老甘反应最大，一个弹射起步。
　　萧止默默地又往死里按了一遍蟑螂，扯了块前面人留下来的（泛边了）墙纸，把那人脸大的蟑螂裹起来，伸下床给老甘看。
　　老甘哆嗦着嘴唇：“死，死了没？”
　　萧止迟疑地“啊”了一声，又吓得众人一惊，缩回被子里。又看萧止把那蟑螂拿回去扒拉了会儿，吓得大气不出一口。
　　不怪他们，虫子是人类近50年来的集体噩梦。
　　虽然和太空虫族不太一样，地球上的虫子还是引起了全体人类的反感。
　　如果不是工人宿舍条件太差，南方蟑螂这种东西是不会出现在鲸歌基地周围的。

　　萧止提着蟑螂馅的墙纸，跳下床，抛下一句“死了，我出去丢垃圾。”消失在工人宿舍的走廊里。
　　宿舍内顿时长舒一口气，老甘笑骂到：“芝麻馅汤圆！”
　　腹黑的后生，就会吓他甘爷爷。

　　吃过饭，拎着清洁工具的两人就出发了。
　　路过昨天到过的大厅时，里面挤挤挨挨都是人。老甘得意地笑了：“知道我昨天为啥要先帮咱俩领了任务再走吧。基地里的清洁任务都会提前一星期发出的，昨天正好是任务上架时间。”
　　萧止拱手，失敬失敬。
　　他俩就快乐地提着清洁工具溜到了博物馆后门。

　　博物馆颇有本世纪初的建筑风格。水泥砖砌成一面面高墙，墙顶被做成了海浪的模样。在灰色的砖石里突出的飞檐翘角，仿佛要启航的船帆。
　　不过博物馆的墙顶和外观与清洁工关系不大，和他们有关系的只有博物馆黑色的地砖。
　　博物馆每天早八点半开门，晚五点闭馆。中间的十一点半到一点是闭馆清扫时间。
　　整体来说，博物馆清洁工的工作时间是八点半前，中午闭馆时间，以及晚五点后的一小时。
　　成功避开用餐高峰。
　　其他时间都比较悠闲。老甘评论道，每天都有学校和游客来这里参观，人少了我们出动，人多了我们靠边。

　　比起鲸歌基地的其他场地，博物馆有一大优势。
　　老甘把清洁工具一一摆开，抹布，扫帚，拖把。
　　萧止纳闷道：“怎么在鲸歌基地，清洁工具也没升级？”
　　他还没进部队，在学校里蹲着的时候，就是这老一套的工具了。
　　五十年过去，清洁工具还没迭代吗？
　　老甘神秘一笑，把清洁间一角的窗帘拉开，里面密密麻麻地排着许多隔间，每个隔间里都安静地摆着一台清洁机器人。
　　老甘对这些机器人如数家珍。
　　“这是超声波传感清洁机器人，这是红外传感清洁机器人。最新代的激光雷达清洁机器人和深度相机max版机器人，我们这里还没有，想看这个你这得去主城区基地最新的资料室。我们现在要扫的这个，叫鲸歌基地建设历史博物馆，是最旧的场馆了。基本上都是世纪初留下来的那批东西。来这里的只有外地游客和本地的低年级学生，稍微年级高点，都去了主城区的场馆。所以设备啊，人手什么的，都是最low的。”老甘这样说着，脸上却很高兴。
　　萧止试着接话：“所以，这里活最少？”
　　老甘点头：“但这还不是最少的。”他带着萧止和清洁工具出了博物馆中庭，指着那天边若有若无的几道黑线：“那边知道吧，太空电梯！我听一个工友说过，电梯的低级维修员只要盯着配电箱就好了。动都不用动一下，坐着就能把事情办成。”他露出对不用吹风淋雨，坐办公室就能拿钱的技术工种的羡慕。
　　想到这，他忍不住拍着萧止的肩膀：“小止啊，你还年轻。赶紧往那边努努力啊！说不定哪天，你就能去修电梯了。”
　　萧止陷入了沉默。面对长辈关心，他只能点头应是。

　　今天博物馆人不多，工作日人就少。一到十一点，各个展厅里就基本没人了。
　　萧止巡视完回来，跟老甘说了情况。两人就根据博物馆提供的《清洁工工作日志》，把对应的机器人一一摆放到对应的位置。
　　作为初代清洁机器人，它们虽然版本落后，清洁能力却不弱。只要是能打扫到的地方，一套刷扫、真空、静电吸附、集尘下来，地面已经光洁如新。除了还有些时间留下的磨损，场馆里的地砖都透着光。
　　萧止巡视一周，眉头忽然一皱，还有卫生死角。他跟着机器人后面，用抹布和牙刷把缝隙清理的干干净净。这才长舒一口气，直起腰来。
　　倒像是全军大扫除。他在心里评价道。
　　唯一的不正常，就是他的左腿。萧止捏了捏机械腿和肢体的接触口，没有酸胀，只有一种如臂如指的轻松感。
　　看来这就是穿越的福利了。他很自得其乐地想。他，萧止，又是一个完整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