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冷》化学课代表

2、蓦然回首

　　雨声如骤然敲落的鼓点，淹没了老僧的叙述。
　　我续了一杯热茶，企图给寒冷的满腹愁肠带来丝暖意，长呼了一口凉气，氤氲的白雾从嘴边冒出：“这天可真够冷了——那后来呢？”
　　老僧淡淡地笑了：“两个年龄相仿的年青人，日久生情在所难免。”
　　顾廖之就这么在慕娘家留了下来，换药疗伤难免肌肤相近。
　　慕娘揭开他胸前被血浸透的纱布，轻轻地用清水擦拭着已经结痂的伤口。
　　“等下我给你换药，千万别乱动……”她坐在床沿，一抬头那双清澈的眼眸正对着他的眼睛。
　　也是个样貌清俊的男子，只不过身上处处有着新伤和旧疤，看着触目惊心。
　　“还……疼么？”她眼中充满怜悯，几绺发丝凌乱地落在他的身上，柔软地抚慰着伤处。
　　他伸出手，把她落下的青丝轻轻别在她耳后。
　　她终究也意识到自己出格，慌乱直起身。
　　“保家卫国，守卫洛阳百姓，职责所在。”
　　战乱的年代，人们的话题总是沉重的，而总有人，能在灰暗的人生中添上一笔暖色。
　　“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到处玩玩，城南那处草地，有很多牡丹花……”她活泼地说着，眼眸中的一抹风采依旧，至今未改。
　　“好。”他终于淡淡地笑了。
　　终是一天，那雨教人永生无法忘却。
　　那雨下的好大，就像今日这雨这般，疾风骤雨，雨点敲在地上，激起千层涟漪，蒸腾着雾气。
　　顾廖之在窗口望着远方，天一整个灰暗下来，喃喃：“这雨下的好大。”
　　望了好久，最后眼眶都望得干涩，远远有个小人影，那是慕娘手拿着油纸伞在向她招手。
　　三十六骨的素色油纸伞，在烟雨中伫立，在迷雾中画出一幅水墨。
　　他诧异不已，呼道：“你快回来罢，外面大雨会着凉！”
　　她在远处烟雨朦胧中看向他——也许是看向他，着实看不真切，但他能感受的到，那是一种缱绻。
　　他慌慌忙忙跑出去，用衣物挡着雨去寻她：“这么大的雨，还不快回来？”
　　她将伞举的略高了些，刚刚好挡着他身上的风雨，用眼眸看着他，纯粹的眼中如烟雨澄澈而又深情：“你今日就要走了，去保卫这座城，我既已经许诺要带你看遍洛阳民间美景，不会食言。”
　　他沉默了，想了好久，对上她的目光柔情地笑了：“好，那便依你。”
　　雨下共执伞，情言两不宣。
　　洛阳的牡丹花开了，红的如火，白的胜雪，只一刹那，被风雨打落，零落成泥。
　　繁华似锦皆虚妄，轻挑珠帘，回首却成空。
　　顾廖之是个没读过书的粗夫，却在这过眼云烟的繁花中看到了将来——也许，人生便如此而已罢。
　　想到如此这番，不由得悲天悯人起来，只是，还有她。
　　“都怪我，早知牡丹败了我就不带你来这儿了。”慕娘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她哀愁道：“去城隍庙，到那些茶馆子不比这有趣，我真是……”
　　“阿慕，这里不是很好，只有我们两人。你想说甚么都只说给我听，我想说甚么都只说给你听。”他笑了笑，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眸子中竟也漾出几分暖意。
　　“那你想对我说甚么？”她用笑眼对着他。
　　他似是认真斟酌一番，呼地紧握住她握着伞把的手。
　　她被惊了一哆嗦，油纸伞掉落在地，冷水溅了二人一身。
　　“雨停了。”
　　她似是失落地抿了抿唇，瞧着他拾起伞，收了起来，雨水汇成剪不断的线滴落在地，落地生根。
　　“你不说那便我说。不管如何，你一定要平安回来，”话语中却是道不尽的愁绪：“你一定要回来，不要像我阿爹和两个哥哥一样，他们都丢下了我，算我求你，别留下我一个。”
　　沉默半晌，他拉起她被雨水打湿的手，笑了笑：“我一定回来。”
　　“回来之后呢？”
　　“之后……便回来报答阿慕的救命之恩。”
　　“如何报答？”
　　“等我回来时，大抵已是春暖花开之日，我带你看遍洛阳城的牡丹。”
　　“唉……”她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二人相对无言，怔怔站了许久。
　　慕娘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塞在他手心：“这个给你，打了胜仗回来千万别忘了我。”
　　他伸开手心，是一根被取下来的琴弦，在微湿的空气中泛着冷光。
　　“等我凯旋归来，还回来听你弹一曲古筝。”
　　“这次不弹《敕勒川》，下回你回来，我学洛阳城里时令的新曲子给你听。”
　　一个话题尽了，两人就呆站着，各怀心事。
　　“你还是没有要对我说的么？”
　　顾廖之不言，他明白自己此行处境，没有能力许诺给别人的未来，再想说的话也不能说。
　　“顾副将——”草场远处的尽头，身穿盔甲的魁梧男人在向他示意，接着策马而来。
　　“将军。”他恭敬向男人行礼，接过缰绳。
　　“该走了。”他看了那个姑娘一眼：“顾廖之，想说什么就说罢。”
　　说着撤到更远的地方，拍了拍他的马。
　　顾廖之跨上马，握紧缰绳。
　　慕娘看着他，她看着顾廖之。
　　天边又下起来雨，细密温柔地抚摸着人面，淅淅沥沥不停歇。
　　他终是说出了让他后悔终生的话：“阿慕，你等着我，等我凯旋归来娶你，予尔凤冠霞帔，红妆十里。”
　　她终于笑了，不知脸上是雨还是泪。
　　他掉转马头，策马奔腾，踏过湿润的土地，啪嗒啪嗒。
　　他渐行渐远，分不清是马蹄声还是雨声，最后连身影也隐没在雨雾中。
　　细雨连成情缘线。马蹄落，雨声停。
　　盼得郎君凯旋日。琴声不再，倚窗独歇，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