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冷》化学课代表

3、烟花易冷

　　她等了很久，独记得他说过春暖花开时他说他会回来，他许诺过要带她去看洛阳城盛开的牡丹，要予她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琴弦少了一根，弹不成调子，像是心口上缺的一块口子，怎么也填补不了。
　　她说过，要为他学洛阳城时令的调子，要有风花雪月，要有皑皑白雪，要有寻常夫妻的柴米油盐。
　　——要有他。
　　琴弦锃地断了，她等了很久，她病了。
　　慕娘不再早出晚归给人家纤被角，她躺在床上，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墙角，一天天消瘦下去，瘦弱的肩膀颤抖着。
　　“前面吃了败仗了——大家快逃命去罢——”男人女人们尖叫失措地叫喊着，乱作一团。
　　败了，败了。
　　她喃喃自语，恍惚中看到他，他不再是一身破衣，也不是穿着戎装，他身着红衣，在温柔地笑着，向她伸出手。
　　对了，他说过要娶她，生死不论，一定会回来娶她。
　　她羞赧地笑了，想挣扎着起来，想抚摸他的脸，想问他一句伤口还疼么。
　　她死在了冬天，再也没有等到他。
　　城外牧笛声，幽幽传来，哀怨婉转。
　　沙场之上，寂静如冰，落叶堆叠后腐化成泥，那才是真正的死亡。
　　尸身如山，层层叠叠，终会腐化成泥。
　　顾廖之没有死，不是不敢死，而是不能死。
　　他永远记着他许给一个女人的承诺，他不能食言，断了一条腿，那也无妨，就是爬也要爬回去。
　　慕娘，她是他活下去的念想。
　　扒开死人堆，他又活了过来，他要去寻他的慕娘。
　　荒烟蔓草，古刹幽兰，寻一座野村，找一处寻常人家，看不见在薄雾中升起袅袅炊烟。
　　他找到那处人家，却没有见到她。
　　“阿慕！是我！我回来了。”他慌乱无措地低声寻找，看不见她的身影，听不见古筝之音。
　　他扶着墙，用仅剩的一条腿支撑着去寻她。
　　他惊慌地寻着，忽闻梵经之声从远方而来。
　　是个老僧，他手中握着佛珠，向顾廖之行礼：“这位施主，请问可有什么要事。”
　　他失神地看着老僧：“这里发生什么了？”
　　“一月前这里叛军入城屠戮百姓，许多人都逃亡了，老衲正要为这里超度亡魂。”
　　许是无助过了头，他萌生出希望来：“那师傅可知道住在这里的一个女孩子，大约十七八岁，名叫慕娘。”
　　老僧沉默半晌，向他微微低头：“想必说的是慕施主，腊月里她已经西去了。慕施主孑然一身，村里有些好心人为她收了尸葬在城郊，正是老衲为她超度。”
　　与想象中撕心裂肺不同，他没有更多感受，她的死像是一片落叶，轻轻落下，却无法忘怀。
　　“我想去看看她。”他轻声道。
　　城郊古道，佛塔之下，小小的墓碑，下面埋着的是她的尸骸。
　　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地不起，回忆像雨，一点一滴滴落在心脏，生生滴穿了一个窟窿。
　　他后悔了，为什么要许诺要娶她，他宁愿一辈子是个单身汉也要她好好活着。
　　想起她明朗的笑，想到她小鹿般干净纯粹的眼眸，想起她说过要为他弹一曲古筝，想起他说过要带她看洛阳城的牡丹……许诺了太多，擘画了的未来，却再也等不到了。
　　他嚎啕着，直教人肝肠寸断。
　　“生亦何欢，死亦何悲。”老僧轻道一声阿弥陀佛，喃喃念起梵语。
　　他从破了口的怀中摸索着她送给他的琴弦，却发现已经被战戎中的兵马相见割断了。
　　琴弦断了，缘已尽了，空留一人，人间白首。
　　他用胳膊支撑着身体：“师傅，许是我战场上杀孽太重，老天惩处我，把我的慕娘带走了，我愿意跟着您，为我荒唐的半生赎罪。”
　　“走吧，从此尘缘两断，走吧……”
　　淅淅沥沥的雨也停了，老僧的声音也停了下来，他眺望远方古塔，看不清他眼中的泪光。
　　茶壶里的热茶凉了，如同洛阳城的牡丹花，花开后花又落。
　　“这真是个好故事，多谢师傅，我定然会好好写出来的。”我收拾行囊，向他行礼。
　　“走吧，人生路长，不要虚度光阴。”
　　雨真的停了下来，阴了几个月的天竟放起晴来，青春旖旎的少年少女，相约在洛阳城外的老树根，相约许诺着一生。
　　短暂的青春年华如灿烂繁华的烟花，只盛开一瞬，逐渐黯淡下去，再也无法回头。
　　我拖着踏着一双被雨水泡烂了底儿的草鞋走了很久，行囊沉重地压在肩头，筹谋计划着下一个故事。
　　萧瑟悲怆的唱腔悠远传来，倾诉着这烟花易冷。
　　数载世间蹉跎事
　　魏书青史尽罄竹
　　北征沙场寻功名
　　天子堂前觅封侯
　　征人蓟北恻怆然
　　思妇噙泪戚幽怨
　　失足已成千古恨
　　难教秋风过芳泽
　　人间白头盼永恒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