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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刘清临问我:“你和这位赵警官有私交吗?”
      我点头,“他也是我从前的相好,现在用的手机还是他送的。”
      “……他很关心你。”
      “因为他对我余情未了。”
      刘清临沉默了一会儿,“萋萋,你担心我会不辞而别吗?”
      “本来也没留你。”
      “可是,”刘清临淡淡地笑,“多出来的暖气费,该怎么支付?”
      这是个很现实很重大的问题。
      “说得好,你先给钱。”
      “好,银行卡,支付宝,还是微信?”
      原来他想要我的联系方式,任何一个都可以。毕竟我出狱以后,无论是手机号,微信,还是别的一切,全部都废弃不用了。
      “只接受现金。”
      刘清临的眼神黯了黯,但也没强求,“晚上想吃什么?”
      我诧异,“还有晚饭?”
      “你以前不吃晚饭吗?”
      “不吃,一天就一顿。”
      “泡面?”
      “也可能是白米稀饭,或者馒头,管饱就行。”
      “你的口味还和从前一样吗?”
      “差不多。”
      “好,我马上去菜场。”
      “你会做饭?”
      “不会,但今天就可以学。”
      “提醒你一句,厨房的那些电器好多年没用了,别把我房子点了。”
      “好多年?这是你母亲的房子吗?”
      “对。”
      “那她现在住哪里?”
      “住天上。”
      “……什么时候的事?”
      “我进去的第二个月。”
      每晚八点左右,可以排队打电话,我拨通,接电话的却不是母亲,而是她的同事。
      “彭阿姨?我妈呢,在加班吗?”
      “萋萋啊……你妈早就辞职了,她那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干的这些事吧,唉,她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所以就索性辞职在家了。”
      “……”
      “她昨天……去世了,医生说是心梗,人已经送到殡仪馆了,过几天办葬礼。救护车上,她给我打了电话,说是……万一她出事了,房子留给你,还有几万的存款,你出来以后,找份工作,踏踏实实的……”
      “何萋萋!通话时间到了!后面还有人排队!”
      那天我是被狱警强制拖出去的,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不肯挂电话,那是我和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我抱头痛哭。
      宿舍里的大姐头揪住我的头发,“何萋萋,你想死是不是?”
      “邓姐,你刚没去,不知道,她老娘被她气死了,所以在这哭丧呢。”
      “我说什么来着,当小三早晚要遭报应的,这不报应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动手打架。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发疯的,可笑的,不堪一击的我。
      我被按跪在地上,有人沉默无视,有人兴奋围观,枕头下,我和母亲的合照被搜出来,撕成碎片,一脚,踩在我面前。
      “何萋萋,这是你反抗的代价。”
      “就她这个小身板,还能杀人?”
      我对世界的一切触觉已经归于麻木,唯一还能让我痛彻心扉的,只有这一件事而已。
      眼角掉下一滴泪。
      又一滴。
      刘清临立刻走到我面前,俯身想替我擦眼泪,我推开他,抹了一把眼角,表情恢复漠然,“你回来的时候,顺便带点酒。”
      “……好。”
      刘清临买的烟果然是好烟,我躺在沙发上,看着缥缈的烟雾,聚起,消散,聚起,消散,人生一缕。
      窗外的阳光,随时间流逝而黯淡。
      迷蒙中,开门的声音再次传来,刘清临拎了相当多的东西,他闻到烟味,略略皱了眉,但依然什么都没说,我继续躺倒在沙发上,他开窗通风,寒气立刻灌入。
      将价值不菲的好酒放在柜子上,将新买的碗碟餐具放在厨房里,各类生活必需品他似乎都买了,甚至还有一小箱常用药品。他拿走我的杯子,倒了一杯温水,切了一片柠檬,又放回我面前,然后,关上窗,走入厨房。
      宿醉和抽烟,确实让人口渴,我坐起身,一边慢慢地喝水,一边分了眼睛去看刘清临,他正卷着袖子在厨房忙碌,手机放在一边,估计是食谱或者攻略。
      仪态很雅致,但动作很笨拙,一看就是不做家务的类型。
      我站起身,倚着厨房门观看。
      他对我笑了笑,低头继续处理食材。
      “刘清临。”
      “怎么了,萋萋?”
      “你确定不择菜就直接下锅吗?”
      “择菜?”刘清临愣了一下,低头又看了一眼手机。
      “网上的攻略,食材都是默认处理干净的,不是这样原装进口的。”我揉了揉脑袋,用脚将小板凳和垃圾桶勾过来,“算了,这一步我来吧,看得头疼。”
      “对不起,萋萋。”
      “真觉得对不起的话,麻烦你早点走。”
      “这条鱼需要再处理吗?”
      “不用,洗一下就行。”
      我们都不再说话,除了偶尔,刘清临会问我一些有关厨艺的基本常识,我看着垃圾桶里的烂菜叶,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的一些憧憬,比如想象我和他在厨房并肩忙碌,人间烟火,四季百味。
      有一次剧组聚餐,导演和演员在席间推杯换盏,应酬往来,我和另外几个小经纪人与主要工作人员在另一桌吃饭,左左是男主角余英的执行经纪人,喝了几杯,就开始拽着我倒苦水:“羡慕你这种有决策权的经纪人,像我们家那位,无论是剧本还是商务,都是经纪总监直接拍板,我就是个无情的执行机器。”
      “余英是当红的偶像明星,这表示你们公司很重视他。”
      “但太没成就感了,而且……”
      主桌上,余英已经扬声笑唤:“左左,还不来敬酒吗,今天的菜有那么好吃吗?”
      左左端起酒杯,挤出一个笑,“这就来!”
      余英开了一个好头,于是各个经纪人都被叫去敬酒,只有刘清临八风不动,几番寒暄客套,就是不叫我。
      后来,导演和制片端着酒过来了,说要感谢各位工作负责人,但是眼睛在看到我的时候,明显笑得更欢了,
      “老刘!不厚道啊,也不介绍一下你经纪人!”
      我迅速微笑伸手,“何萋萋,久仰。”
      “哈哈,早就听说老刘换经纪人了,今年接剧本的风格都变了,要我推测啊,那些剧播出以后,都会火!”
      “那就借您吉言了。”
      “就是没想到,何小姐不仅能力出众,颜值还这么高,我刚刚一瞧,这打扮,这气质,还以为哪个女演员坐错桌了呢!”
      说完,一杯酒已举在我面前。
      与此同时,刘清临执杯走到我身边。
      “哎哟,老刘,什么意思,要替你的小经纪人挡酒了?”
      “她对酒精过敏。”酒杯微倾向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不替她挡,她可是要报仇的,没有艺人愿意得罪自己的经纪人,是不是?”
      回去的路上,我问他:“为什么要用酒精过敏这个理由?”
      “一劳永逸。”
      我递给他一只保温杯,他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泡的是什么?”
      “你自己尝尝看不就知道了,我最近在网上学的,据说胃不好的人,喝完酒再喝这个会很有效,拿你试试毒。”
      他失笑,“萋萋,你现在都算是半个医学专家了。”
      “那还不都怪你吗,我可不希望自己的艺人再出状况。”
      “是是,听你的。”
      虽然在公司的八卦消息里,总有人认为刘清临高攀了腾华,但实际上,刘清临年轻的时候,腾华本身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公司,他和韩安南的婚姻,完全就是互相扶持过桥的关系,腾华当年那些艺人,都是刘清临一杯酒一杯酒请来的。
      病根也是那时落下的。
      送他回到家,偌大的房间,脚步声都有回响,我尤其受不了这种金碧辉煌的土味装修,据刘清临辩解,是上任房主留下的,他懒得改。
      “你家和酒店的总统套房真的有区别吗?”
      “萋萋,你每次来都要说一遍。”
      “你真忍得住不重装吗?只要你点头,我立刻让任齐安排人动手。”
      “那就重装吧。”
      “你喜欢什么风格的?有什么房间的安排和构想吗,我记下来。”
      “你决定就好。”
      “可这是你家。”
      “再怎么装修,住我都是绰绰有余的。”
      “房子不仅仅是解决居住问题的,更重要的是,每当你回到这里的时候,你要感到喜欢才行。”
      刘清临看着我,“所以,你决定就好。”
      他总是闪烁其词,雾里看花,我因此百转千回,水中望月。比如眼下这句,也许他是说,他全权信任我的眼光,也许他是说,因为我喜欢的东西他都喜欢,又也许,他是说,如果是我布置他的房子,他回到这里,会因为想起我,而感到喜欢。
      希望是第三种,第二种也很好。
      “你当初为什么要和韩安南结婚?因为无戏可拍,生活所迫吗?”
      “突然这么问?”
      “没有家的人,无论如何花团锦簇,也永远孤单。你比我多活了这么多年,一定见识过很多的世态炎凉,人间冷暖,夜深人静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可悲吗?”
      面对我的批评,刘清临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我给他的那只保温杯,在他手里转了又转,“年轻的时候,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人,甚至觉得,爱情也就那样。”
      “所以,和自己爱的人结婚,和自己不爱的人结婚,其实没什么区别?”
      “不,时间会证明它的代价。”
      无爱的婚姻,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越发窒息,越发度日如年。
      “你后悔了吗?”
      他低笑,“你好像还要批评我。”
      “是的,我觉得你们两个,都把自己当成商品,所以才会用婚姻交易,造成的恶果就是,想要结束这段关系,也只能通过交易。”
      韩安南从父亲手里继承了公司百分之六十的股权,当初结婚的条件就是,将来如果离婚,刘清临可以拿走百分之四十的股权,但随着腾华的坐大,韩安南又舍不得了,除非刘清临将股权价格翻到她满意的价格,否则她拒绝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所以除了本职工作以外,刘清临还要负责公司的相关事务。
      “你批评得很对。”
      “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哪怕是在厨房,一个杀鱼一个择菜,也会感到快乐吧,不会觉得生命太过漫长。”
      “怎么办,”刘清临含笑看着我,“我完全不会做饭。”
      “这只是个比喻!我想说的核心思想是,希望你离婚以后,重新做人,不要再把自己当做商品了,好好学一学爱是什么。”
      那时候我总是试图让他自我爱重,起码不能连胃疼的时候,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都不知道,对自己实在太不上心了。
      谁知,岁月是个荒唐的推手,我好像理解了他当年的心境。
      麻木的,苟且的人生,其实也是活着的一种方式,没有谁规定人必须积极健康向上,爱这种高阶的精神概念,是不存在于低等劣质的心灵中的,有或没有,并无所谓。
      垃圾桶里的烂菜叶越来越多。
      可能它们曾经也是郁郁葱葱的好菜好苗子,可惜虫蛀了,腐烂了,就只能被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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