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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黑龙 ...

  •   我指了指乾青宗,又指了指三途春千夜。
      “这是乾青宗。”我说,“这是……三途。三途春千夜。”
      乾青宗帮我把地拖了。他的头发好不容易长长回去,低头时从发际线垂下去,乾青宗微微斜眼看坐在椅子上玩我手机的三途春千夜,三途沉默着从兜里摸出个黑口罩,自顾自摁我的手机键盘,我悄悄从他背后瞄手机屏幕,他在一个一个改我通讯录的备注。
      乾青宗给我带了一兜水果,据他说是看我最近上学不在状态,过来慰问我下。我隔着塑料袋子看里面红润的苹果,明白这沉甸甸一袋的含金量。
      虽然穿越了情绪不稳定,但我姑且认为自己不会对除了三途春千夜以外的人发脾气。我努力回想我先前究竟是如何与乾青宗相处,手里把他的水果放置在桌子上,手臂从三途的脸颊侧面蹭过,他微微歪头扣上了手机盖,发出一声闷响。
      乾青宗进我家门时犹豫了一下,他落的每一步都显得僵硬。我突然明白三途春千夜的存在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而我与三途春千夜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隐秘的、称得上是见不得光的。乾青宗肯定是知道他的事,他指定是见过那些寻人启事了,我不清楚明司家是否还在张贴它们,但我清楚地看到乾青宗张嘴就要喊三途“明司”。
      我连忙摁住乾青宗的肩膀,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弯变成“三途”。于是三途春千夜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乾青宗,他的视线触及乾青宗之后又挪到我身上,他冲我挑了挑眉毛,微妙地扯开他自己的领口。
      三途春千夜戴着口罩笑起来的模样看起来颇为纯良,他眯起眼睛时眼角扯出几绺皱纹。
      “你的朋友?”他慢条斯理地说,“那我不打扰你们,有什么事你们自己处理就好。”
      他却丝毫没有想离开客厅的意思,张扬地将椅子向后倾斜,只留下椅子脚的一条棱支撑自己。三途春千夜很显然在给我找麻烦,我不自觉地拧起眉毛,手伸进塑料袋里胡乱摸出个圆圆的水果来。滑溜溜的外皮摸着像是苹果,我用手指搓了两下,扯下他的口罩、把苹果径直堵在他嘴里。
      我冷着脸:“吃不吃?”
      三途咔嚓一声咬下一口:“难吃。”
      他上挑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扫过我,莫名其妙地得意地笑起来。苹果被他在细长的手指间转动,他摩挲着被他咬开外皮露出淡黄色果肉的位置,透明的汁水濡湿了三途春千夜的指腹。
      “那好吧。”
      他是在对我说话。他挥了两下手,咬下第二口苹果。
      我决定和乾青宗出门说话。
      说实话,我已经很多天没和他近距离接触过了。我下意识拽乾青宗的袖口,他顿了顿,手向上一挣把手心溜进我手掌里,我才发现他手心很热、出了一层汗,湿漉漉的。我把家门虚掩上,乾青宗熟练地靠在走廊栏杆上,我记得这个动作,他家还在这里住的时候,经常在这里靠着。
      太阳光从他左上方打下来,淡金色的发丝摇曳着和天空融为一体。不再是隔着屏幕,我便越发觉得他长得好看,他盯着以前的乾家门发呆,焦黑的墙壁已经重新刷漆租给下一户客人,我与新邻居甚少见面,只知道是个独居中年女性,无论如何是比不上乾青宗,我靠在栏杆上和他靠在一起,风凉凉地钻进我的领口里。
      “你在……和他一起?”
      乾青宗把问句说得像陈述句。过了年之后他长高不少,现在要比我高出一小搓。他垂着眸子看我时,横跨半张脸的烧伤因为光线原因变暗,上面崎岖的纹路显得更清晰,嫩肉已经不复存在,转而变成粗砺的茧与痂凝在他的脸上。我毫无由来地突然想到“这下可以真的感受一下他伤疤的手感了”,然而乾青宗目前的状态看起来并不是能允许我抚摸他的样子,他微微弯曲脊背,青色的眼珠向我的方向挪,露出一片眼白。
      我思索了几秒如何回答他,我觉得没有隐瞒他的必要,我确实和三途春千夜鬼混了很久,就算我现在藏起来、他们早晚也会发现,更何况乾青宗不是那种会随便告密的人。我决定把我和三途的事捡一部分给他讲,还没开口,乾青宗突然拉住我的右手。
      “不愿意的话就不要讲了。”他说,“无所谓。”
      他的指甲轻轻地拨弄我手指上缠的绷带。我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有许多未痊愈的伤口,只不过疼得太频繁、自己都要忘记这些显眼的痕迹。乾青宗的视线打着转,他似乎很难固定地看我身上某一处,他的指尖轻轻地沿着我的皮肤向上滑行,带来一阵痒意、勾起我的鸡皮疙瘩,他的目光终于汇聚在我嘴角那颗痣上,不轻不重地摁压。
      我被他看得发麻。换作是之前的乾青宗、他指定要像个小孩似的牵住我的手,将三途春千夜的事刨根问底,可是乾青宗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慢慢变得沉默。
      相比于九井一,我和乾青宗的联系显得淡了很多。我回忆起很久很久之前、乾青宗陪我逛街,我们坐在长椅上,他也是这样抚摸我嘴角的痣,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我明显地从他眼里看到对我的渴望,以及隐隐约约的希冀,他的手指还很柔软,脸很白净,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长得够高,头向我这边垂下时遮住光,视线直白地审视我,我从他的眼底看到点儿凉意。
      ……他在看什么?
      乾青宗的呼吸打在我脸上,手指向下挪,拽了拽我的领子。他的指甲陷进我皮肤里,我从他和我相接触的位置感到一阵刺痛,于是下意识伸手去摸――那是断断续续的凹陷下去的伤,皮被磨开渗出血,有两个尤其深的洞。
      这是牙印。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霎,难以言喻的对三途春千夜的怒火几乎要烧坏我的脑子,我开始迁怒到乾青宗身上,这小子,是不是看出来我和三途春千夜有点儿什么才什么都不问?
      妈的,更不爽了!
      我用力拽了两把自己的领口,感觉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在蠢蠢欲动的负面情绪叫嚣着要从身子里喷发出来。我的表情大概不太好看,否则乾青宗也不会在和我对视之后立即将眼睛移开,但从他脸上得不到任何情绪,我看不到懊恼,也看不到对于我的心疼、或者是愤怒,他平淡地眨着眼睛,浅金色的睫毛微颤,往他的眼眸里投下一片阴影。
      “为什么不说话?”我稍微有点不耐烦,“阿乾,是你先提出要来看我的。”言下之意是如果他今天不来,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你不想让我知道不是吗。”他正过脸来看我,手指和我的锁骨一触即分,“那我就不会问你。阿月,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了。”
      “……你也从来没有问过我在做什么。”
      他和我拉开距离,好像在我们之间立起一堵空气墙。
      乾青宗在做什么?他不是在老老实实上学吗?再就是和佐野真一郎混在一起,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我盯着乾青宗的眼珠发愣,他已经将它抬起看向我的额头。
      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一直忽视了乾青宗的问题。一股莫名其妙的酥麻让我挺直了背,他摸着自己的后颈扭了两下脖子,我仔细打量他今天的穿着,发现他的外套下面裹着黑色的领子。
      ……特攻服?
      “你加入黑龙了?”
      “还没有,不过应该也快了。”他嘴角微微勾起,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塞进我怀里,我把它整张打开,发现是三途春千夜的寻人启事,纸张边缘被我捏紧时发出浅浅的声音。我看看纸上的三途春千夜,又看看站在我面前的乾青宗,他轻轻拍了两下我的肩膀,朝我挥挥手,轻快地下楼去了。
      “我不会说的,不过你可能需要再斟酌一下。”
      乾青宗的背影相较住院时健康了些,至少不会再瘦得像根筷子。他没有再看我,自顾自地下楼,我向公寓下看去,发现他是骑着摩托车来的,乾青宗熟练地发动机车,我突然想到我还不会骑摩托。
      我去敲门,三途春千夜隔了几分钟才给我打开。我只觉得乾青宗给我带来很多奇怪的烦躁感,我感觉事情从今天开始就朝着我不可控的方向疾驰,于是我懊恼地一头撞上三途春千夜的下巴。
      “嘎嘣!”一声,三途春千夜疼得嗷了一声。他把口罩摘掉了,露出嘴角两块疤来,被我压着用大拇指指腹用力摩擦两下。
      “你干什么??”
      “摸你两下!”
      我把门重重向内关上,想象着三途嘴角疤痕的手感或许与乾青宗的一致,又把手指头塞进他嘴里扯他嘴角。这行为叫三途春千夜面色僵硬了一瞬间,他猛地钳住我的肩膀把我撞在墙上:“你被好朋友给甩了?这么激动?”
      我一寻思好像还真差不多,于是心情更差了。
      三途春千夜拧起眉毛来。室内相比刚进门时好了不少,至少没那么乱了,我跑去阳台深呼吸,把窗户打开之后感觉视野都敞亮不少,三途春千夜慢悠悠跟在我后面,我朝他勾了勾手指头要烟,他从裤兜里掏出烟盒,顶出一根来递给我。
      “烦死了。”我叼着烟含含糊糊地摁打火机,“好烦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烦!我感觉我的生活已经脱轨了!”
      我絮絮叨叨地给三途春千夜讲话,他半截身子趴在阳台上,歪着脸看我。我乱七八糟给他说很多,把我从今早穿越开始糟心的情绪一股脑地倒给他,先骂他为什么非要在脖子这么显眼的地方留印,然后又咬着牙吐槽起乾青宗来。
      三途春千夜被我骂了也不还口,居然还打了个哈欠。他一直看我,一直看我,从我嘴里吐出的白色烟雾消散在空气里,三途春千夜咳嗽两下。
      “你好傻。”他将手掌在脸前挥两下。
      他伸手从我烟盒里抽走一根,两根手指夹着点火,嘴里不停:“干嘛把每一口都吸得像最后一口似的?”
      我愣住,才意识到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垂眸盯着烟头那点儿火光。用嘴唇轻轻抿住烟蒂又用舌头把它顶在上腭,比起咬我当然更喜欢像这样含住,唾液打湿烟草部分,未习惯烟草气味的这具身体下意识流出眼泪。
      ……好奇怪啊。
      就是很奇怪。莫名其妙地穿越、失去对游戏角色的控制,但是事到如今了,居然还能站在这里用小孩子的身体抽上一根烟,荒谬得要笑出来了。火凑近皮肤之后有点烫手,奇异的酸涩感从心脏蔓延。
      我弹了弹烟灰,它们散落在瓷砖上。
      “我说,我能在这地方抽烟,真不可思议。”
      三途春千夜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笑听起来像被扼住喉咙的鹅,他猛地一口气没上来,贴到我身旁要摸我的衣兜。他成功从内兜里摸出那瓶我从别人身上抢来的药,里面没有减震用的纸,每摇晃一下,胶囊都碰撞着在瓶子里摇晃。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都干这种事了,你还在乎这个?”
      我倦倦地看三途春千夜的眼睛,他突然噎住了,郁闷地把瓶子放在阳台上。我猜他是想要骂我几句,但很显然他失败了,因为我说那句话是真心的。我甚至很虔诚。
      我把烟头灭在瓷砖上。天色渐暗,昏黄的光映在阳台上,我突然想到乾青宗塞给我的那张寻人启事。它刚被我顺手投进垃圾桶里。
      我竟然感到一阵迷茫。
      我问他:“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哈啊?当然是和你在一起。”三途春千夜把烟拿得离自己很远很远,避免被烟呛到眼睛喉咙,“我不会回那个地方的――我说你,干嘛发抖?”
      他握住我的手腕,我的颤抖传到他身上。他张扬地笑,嘴角的疤痕被扯开。
      “我有我的打算。”男孩骨节分明的手指挤进我的指缝里,“而你只需要出现在我的未来里就好,很简单。”
      我莫名其妙地想要大声尖叫。我掐住他的指尖,他没有躲开。我还是没有像疯子似的喊起来,我的手被他紧紧束缚在手掌心里,我回忆起三途春千夜在浴室里对我笑。
      他是真的喜欢我。
      那我是否也可以放空大脑、避开需要思考的现实?
      我对他说:“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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