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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过敏 ...

  •   乾赤音的葬礼举行过去一个月后,乾青宗正式宣布康复。我帮着九井一处理了他的烂摊子,陆陆续续回归普通人的生活,每天上学放学,普通地刷着他俩的好感。他们的好感度在乾赤音死亡之后甚少上升,我时常查询好感度界面,就为了贪他俩一点一滴增加的好感。
      【乾青宗当前好感度:65】
      【九井一 当前好感度:76】
      这么看来结果还是不错的,不枉我为了他俩作出那么多努力。
      起初乾青宗要缠着绷带上学,后来直接把它扯掉,大大方方地在别人面前露出来。想也该是这样,乾青宗性格如此,他不是那种因为外貌缺陷而畏畏缩缩的人,更何况他和班里除了九井一和我以外的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不熟”“不认识”的状态。上回要乾青宗发作业本,他直接从桌子上找座位表,举着它发。
      只是他不愿意让我盯着他的烧伤,他总是将完整的右半边脸对准我。好想知道乾青宗那块烧痕的手感,可惜这是游戏里,不能感知到手感,我只好偷偷地摸他的左半边脸,幻想那块皮肤是崎岖还是光滑。
      “……你很喜欢?”
      乾青宗第一次被我摸时吓了一跳,紧接着露出一个不是很好看的表情。但可能是因为我摸得太认真、太虔诚,他挪挪视线,最终闭上眼睛任由我的指腹覆上他颤抖的眼皮,触碰他新生长出来的睫毛。
      我认真地说:“我喜欢阿乾身上的全部。”
      乾青宗的头发先前为了治疗剃去一半,为了不让它一边长一边短,他叫我给他把头发剃平。我心想我又给九井一剃头又给乾青宗剃头,我成御用理发师了,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给他把头发剪成板寸,金色的头发用手抚过时微微向后偏、又晃悠着回到原来的位置,有点儿像蒲公英上的毛毛。
      他听到我的话微微一怔,然后露出无奈的笑容:“你喜欢就好。”
      但乾青宗应该并不喜欢。我明明知道,却还是接着摸上他那块儿深褐色的皮肤。因为我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也喜欢上我的抚摸――我就是知道。
      九井一需要把自己调整回普通学生,这过程可真是为难他了。我时常看到九井一职业病似的算自己的各种余额。经历了那种事之后他的脑子更聪明了,经常成为班里数学第一第二的,天天被老师拎出来参加竞赛,虽然他本人不太情愿。
      2001年秋天我们仨升上了六年级。一切都好像往正常的轨迹靠拢。我每个月去少年院给伊佐那送东西,找鹤蝶写信,但是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佐野真一郎。和三途春千夜仍然保持着非常朦胧的关系,感觉他不想见我,我也懒得见他,姑且就把他给放置了。
      涉谷的地图都被我开完了,我开始向隔壁区探索。新宿区和港区姑且都去了一遍。虽然游戏标题是不良少年恋爱譚,但是目前为止我遇到的真正不良好像只有伊佐那一个,九井一和乾青宗能被叫做不良吗……?我不太认可。但我在探索地图时还是留意了一下各地区的不良情报。
      一般来说他们都有一些很酷炫的称号,比如“歌舞伎町的死神”“统领六本木的灰谷兄弟”。我听到这些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知道伊佐那有什么称号。
      收集着这些情报,我同时了解到黑龙这个暴走族的事。据说在一代目解散之前已经登顶日本第一,首领是佐野真一郎,底下有今牛若狭明司武臣荒师庆三几个干部……我听到明司武臣这个名字,在上边打了个红圈。
      明司啊,这位应该就是三途春千夜家里在做不良的大人了。
      2001年冬天,乾青宗突然连续好几天放学不和我们一起走。我去打听了才知道,他前几日晚上留下来补习,被小混混敲诈时被人给救了,从此疯狂地迷恋上又有力量又有拯救他人心理的伟大不良、也就是黑龙。
      救他的人是佐野真一郎。
      我心情复杂地听完乾青宗对我说话。他在提及黑龙和佐野真一郎的时候眼睛亮闪闪地,我知道他是开始崇拜这种善意与力量了。
      因为拥有力量可以保护他人,因为拥有力量抵抗他人,因为拥有善意所以使用力量。
      这是面临火灾与痛苦现实的后遗症。
      我没法对乾青宗说些坏话,但他既然选择崇拜了一个好人,我就只能支持他。但是越是听乾青宗的表达,我越觉得他崇拜的也许并非佐野真一郎…他由真一郎这个个体转移为黑龙这个组织,他梦想着加入黑龙,仿佛加入一个团体就可以体现他作为不良的全部价值。
      这是不好的,但黑龙目前为止仍然是个惩恶扬善的队伍,我仍然只能支持他。
      九井一与乾青宗的学习成绩出现很多偏差,我意识到他们即将走进不一样的道路,这是无法抵抗的,这也是好的。可是九井一的表现却让我不太理解,他在六年级填报志愿时,主动将它填写成和乾青宗一样的学校。
      我震惊地看着他干脆利落写下的一行字:“你在做什么?”
      九井一向后一仰:“我在做我想做的。”
      于是我也在志愿上写上相同的字,这下震惊的变成九井一,乾青宗也凑近我来看。
      “你在做什么?!”
      我自在地转起笔来:“我在做我想做的啊。”
      “傻瓜!”他们说,“我们早想好了要干什么了,而你呢?你难道也要去当不良?”
      我把志愿单交给班长,淡定地和他们说话:“我可以当啊。我和可可混在一起那时候,干的事比不良还不良。”
      “当不良只是阶段性目标,你们的人生还有更多可以做的事,我的也是,所以陪你们疯一场是我青春独有的权利。”
      我对着九井一笑,他失语了,最终把他和乾青宗的志愿单叠在一起,递给班长。我凑近九井一问他是怎么想的,他的才能无论在正面还是背面都能发挥极大用处,他一定会成为最抢手的那个。九井一垂眸翻书,他说:“阿乾去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我突然意识到,在九井一心里,对我的喜欢和对乾青宗的扶持正悄悄发生变化。先前九井一只是喜欢我,所以把我放在第一位,在经历火灾之后,他选择将乾青宗放在第一位。
      我不知道要对此作出各种心情,只好对他说:“……挺好的,做你想做的吧。”
      2002年年初,我们三家没有像2001年似的聚在一起过年,也许是因为在这种场合一定会回忆起乾赤音。总而言之,在放假期间,乾青宗邀请我和他一起去见佐野真一郎。据说佐野真一郎在解散黑龙一代目之后开了家摩托车店,乾青宗在里面学习关于摩托车的事,和佐野真一郎的一帮兄弟玩儿。
      我走进摩托车店,看到里面背对着我修摩托的佐野真一郎。乾青宗管他叫“真哥”,于是他站起身来扭过头。
      他和去年二月我见他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个长度的黑发,还是那双粘稠的猫儿似的黑眼睛。他叼着根烟,烟雾往天上汇聚成一绺飞。他先是看到我,眼睛微微睁大,他还记得我,然后他叫了一声“阿乾”。
      佐野真一郎旁敲侧击地问我先前那个进少年院的朋友是不是乾青宗,我表示乾青宗这么老实怎么可能进少年院,佐野真一郎露出个相当微妙的表情。
      “不一定呢。”他说。
      他用毛巾擦干净手上的机油,我注意到他在知道我和乾青宗有关系之后才认真打量起我来,好像真真正正把我给放在眼里,好像最终从我身上得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复,他弯弯眸子笑起来。
      他说:“挺好呀,阿乾的朋友嘛。阿乾拜托你照顾啦。”
      我总觉得佐野真一郎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长辈气质,好像比他小点儿的都是他的弟弟妹妹。
      我微微点头,乾青宗嘟嘟囔囔说我又不是他的长辈…乾青宗在真一郎面前表现出一种先前没有的活泼与喜悦,甚至有些时候有点儿拘谨。这就是佐野真一郎的魅力?真是厉害。我是不太能理解。
      2002年3月,天气渐暖,准备升学考试。直到在校外见到些张贴的寻人启事,我才突然意识到还有三途春千夜这人。
      三途春千夜离家出走了。
      寻人启事白纸黑字,上面印着三途春千夜的彩色照片,照片拍的年代相当久远,那时候他的头发还是粉色的、短短的,眼底青黑,表情冷漠,看人像是看垃圾,嘴唇抿得死死的,嘴角贴着两块眼熟的胶布。
      文案写的极其随意。“孩子离家出走,长相如图,两边嘴角各有疤痕,联系方式……”,基本没有提任何找回之后会有的感谢。沿路走了几圈,发现这寻人启事贴的也极其随意,一般寻人启事会打印很多张每隔几米贴一贴,明司家却只在校门口贴了两三张,甚至我离开这条街道就再也没看到。
      很怀疑他们家家长究竟是不想把三途春千夜找回来、还是只是坚信三途春千夜能自己回来。用了明确的“离家出走”四个字,那就说明他们都知道他有很大可能干这种事。
      三途春千夜是个上小学五年级的小孩,智力正常,能自由行动,除了被拐和离家出走以外也确实没有别的可能性。
      我曾认真考虑过是否真的要把三途春千夜剔除攻略范围,毕竟乙女游戏是可以自己选择攻略谁的。我和他长时间见不到面,他的态度也相当恶劣,因此面对这种毫无头绪的找人活动,我是不打算参加的。
      我根本不知道他常去哪里,我和他一点儿不熟,就算真找也是瞎猫拿耗子。
      ――因此,对于找人,我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下雨天,我在歌舞伎町开地图。先前在这里接了个风俗npc的任务,想着这次奖励应该相当丰厚,我在完成之后顾不得天气、马不停蹄地前往目的地。交了任务之后雨下的愈发大,npc借给我一把伞,我撑着回家。
      这个年代,夜晚的歌舞伎町其实是相当危险的。霓虹灯映着地面的水洼,我每踩下一次都溅起泥水在空中,湿漉漉落在我鞋面上。我尽量挑大路走,每次经过小巷口我都仔细观察侧面是否有人,尽量能绕过去就绕过去。
      ……如果真的绕过去就好了。
      走近这个巷口时我听到里面传来颤抖的抽吸气声,正艰难地抑制着哽咽。我脚步一僵下意识停住,以为是哪个喝醉了的人即将被冻死,这当然是与我无关…但我实在绕不过这个巷口,只好选择快速冲过去。在我飞快冲刺的瞬间,视野边缘掠过一个银白色的东西。
      银白色的、头发。
      我猛地停住,向小巷里拐去。那里蜷缩着一个小孩子,他整个儿倒在地上,但是仍然努力保持着自我防卫的姿势,缩在一个角落里,手旁边是半块砖头。他呢喃着什么东西,我听不明白,但是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情涌上来。
      我猛地抓住他捂住脸的胳膊,在下一秒他举着砖头向我的头砸去。
      他这会儿力气不大,砖头蹭掉我额头一块皮就掉落在地上。砰一声是它砸在水坑里,男孩半边身子上都是泥泞,我挪了一步把他拖拽到巷口,他长手长脚挣扎起来,我借着巷口的灯光,看到他皮肤上起的小红点,还有整个变得涨红的脸。
      他的兜帽落在地上,怔愣地抬着头看我。
      “……明司春千夜?”我震惊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扩散的瞳孔在眼眶里疯狂颤抖着,我看到他暗沉的绿色眸子里面浑浊的我的暗色倒影,好像一团粘稠的絮状沉淀。三途春千夜在听到“明司”两个字时猛地磨了两下牙,啊啊地张嘴想要说话。我注意到他的嘴唇和手臂都被自己咬烂抓破,血渗出来,他浑身都在发抖,喘着粗气,挣扎着用手捂住脸。
      离家出走五天,在歌舞伎町混成这样不奇怪。他身上的卫衣被泥水黏了一片暗,我注意到他正哭,汗水鼻水泪水拧成一块把脸打湿,他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哽咽,随着抽吸气颤抖。
      我突然明白他是为什么这样。
      “……你吃了什么?”我用力用手指掐住他的牙根,强迫他张开嘴,手指捅进他的喉咙一阵搅动,“你吃了什么!”
      不一会儿我把他上半身扶起来,他身子一歪往地上呕吐起来。我观察他吐出来的东西,大多是黏黏糊糊的食物残渣,混合着块状,他肯定是吃过了晚饭,不然不会吐出来这些东西。
      …不行。也许这些过敏反应不会把他弄死,但是他再待在这里肯定要被冻死。
      我在他面前蹲下叫他趴在我的背上,他的呕吐物沾在前襟,又沾在我的背上。我终于听清他呢喃的都是什么东西,大概是“对不起”和“好难受”,掺杂着一些对死亡的恐惧。究竟还只是个小孩子,真的怕死,才会这样。
      我真庆幸歌舞伎町里不正规的旅馆多,才给我只要钱够多就能入住的机会。我把三途春千夜放在床上,把他湿漉漉的外套脱了,我把他半个身子扶起来给他把鼻腔口腔里的呕吐物洗干净,我用自己的里衣打湿了给他擦脸擦身子,他身上的红斑多数起在四肢,我给他擦干净试着摁压他的皮肤,是单纯的过敏,我待会儿会给他买过敏药物。
      三途春千夜陷入昏迷的前一秒拽住我的手腕,他好像想问我点什么,最终呜咽什么都没说出来。我表示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转眼给他裹上被子,把门窗都上锁飞快离开房间去给他买药。
      在雨里奔跑的时候,我开始思考自己作了什么孽才和三途春千夜扯上联系。跑了好长时间才到达药店,买好之后我赶回去,三途春千夜已经睡的很沉。他通红的脸色稍微退下去一点,但是仍然显得呼吸困难,嗬嗬地难受。我不敢给他服内用药,只给他涂外用药,紧接着给他物理降温。
      谢天谢地,三途春千夜的状态好起来。我不敢睡,一直盯着他,后半夜开始红斑慢慢往下褪,他的呼吸变得平稳。他睡了好长好长时间,第二天中午十点,他终于睁开眼。
      睁开眼第一句话是:“我渴。”
      我给他倒水,扶他起来。他先前咬烂的嘴唇结了痂,但是被玻璃杯碰到还是疼,他皱着眉小口小口喝水,水打湿了他的下巴。
      我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他说头晕。
      我开始庆幸昨天晚上他没劲,没把我砸死在那个小巷里。他盯着我头顶蹭破的那块皮发呆,光是坐起来这一个动作都叫他缓好长时间。
      他对我露出一个相当疲惫的表情。我以为他要对我道歉了,结果他张嘴就说:
      “……我要去卫生间。”
      我心想他活该过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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