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阳光》左右之手

8、第 8 章

　　陈媛走在最后，心烦意乱中。她是真没想到，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异性，除了爸爸和陈锐。她刚才是连牙齿带嘴唇‘啃’在杨东明的脖颈处，他们是那么近。她直接‘尝了尝’他的味道，他的气味一下子钻进她的鼻腔中，一直到达她的心底，搅动了一池春水。那味道有‘毒’，让她心神不宁无法控制自己无法思考，现在似乎还在她的鼻前缠绕，流连在她唇齿间。
　　杨东明走在前面，不时回过头。
　　她恍恍惚惚地跟着进入咖啡店，坐下。她有些坐立不安，怕他们聊起这事。可是年轻人的话题多而且轻松，她多虑了。这时，一个装了冰块的塑料袋递到她的跟前，她抬头看去，是杨东明。
　　“冷敷一下。”
　　她机械地接过来，把它放到唇边。是的，一阵凉意缓解了肿胀疼痛，也让她清醒了一些。
　　“谢谢。”她看了一眼杨东明，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关心，让她心跳加速，她慌忙垂下眼帘逃开。
　　“除了嘴唇肿，牙齿怎么样？有没有疼痛？有没有松动？”他在她对面坐下。
　　“没有。”
　　“那就好。”
　　“你呢？”她匆忙瞟了他一眼。
　　“我结实着呢，嘿嘿。”
　　讨厌的吴世凯眼观六路嘴忙八方，插嘴道，“陈媛，光撞人的话，只有你会飞。但是没想到你用牙咬，好吧，你赢了，我们杨东明输了。但是牙掉了，自费哈。”
　　哈哈哈，大家笑了起来。陈媛笑了，朋友间的轻松愉快的交谈让她放松自然下来。她一直是排斥这样的朋友交往，认为是‘无效’的，只会浪费时间。她一直像个‘独身侠’，独来独往。她的生活圈只有家人和书本。
　　陈媛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原来各自的人生是那么有意思，并不是没烦恼。有时候你担心的事别人也担心，你害怕别人也心虚。他们的家境各有不同，但人生轨迹有相同之处。一路求学到进入医学院，各自的出发点不同，却走到相同的‘点’聚集在一起。陈媛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做志同道合，第一次体会到友情的温暖。朋友友情的存在，青春路上不再孤单。他们聊天的范围从学习到生活到游戏到宿舍到校园。
　　杨东明知道了陈媛选的课程。
　　金蝉的父母都是医生，金蝉算是子承父业。杨东明的父亲经商母亲是大学老师，他是因为热爱医学专业。梁浩然是爱上了白大褂，酷。崔琛阳和吴世凯是没别的喜欢的专业，就医生吧。陈媛只说了因为妈妈。
　　九点半，意犹未尽中大家结束聚会往回走，四个男生送两个女生回宿舍。有缘才能相聚，相聚才能相遇，相遇才能相知，相知才能相恋。‘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这奇妙的缘分开启。
　　“金蝉，我们两间宿舍结成联盟吧，有活动一起玩。”吴世凯提议道。
　　崔琛阳和梁浩然立马应和表示赞成，他们四个热火朝天的议论开了。
　　“是啊。我们一起玩吧。”
　　“对，学习太苦了。我们有时间一起玩玩吧。”
　　“我们可不是要吓唬你们。医学生苦啊，学习是一辈子的事。”
　　“学习、科研、实验、论文…循环往复啊。”
　　“我们宿舍三个书虫，我今晚只拖出来一个陈媛。”金蝉想到任晓月和罗敏娇这两个人就皱眉。
　　“能拖一个是一个，我们还有别的人可以凑凑，大家一起玩才有意思。”
　　……
　　杨东明和陈媛落在后面。
　　“你这学期选修的数学难吗？”
　　“有点儿。”她皱眉。
　　“嗯，平时上课成绩，作业按时交，期中期末考试成绩等等，这些成绩加在一起，及格是没问题的，可能影响综合绩点。”
　　她点头。他们刚刚的聊天中她获悉，他是本硕博连读。他的成绩是年级第一，今年大三，已经跟着老师进入实验室。有论文发表，虽然只是二作三作。
　　他们的聊天让陈媛大开眼界，人生是如此精彩。学生出国读书做科研，这是她未曾想到过的接触过的。大学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座连通世界的桥梁，他们的未来充满了各种可能性。现在她对未来有了更多的认识，一个多姿多彩多样性的世界在她的眼前展开。相比之下，她是井底之蛙。她以为的尽头却只是个开始，她的世界是头顶的一小片天空。
　　他们直到她俩进入宿舍楼里，才折返。杨东明走在最后，他轻轻抚摸脖颈处的牙印，差点笑出声。他深吸一口气，今晚的月亮太美了，比任何时候都美。今晚他准备去图书馆守株待兔，却被吴世凯他们硬拖到操场上赏这轮月月都出现的圆月亮。他心猿意马地坐在那里走神时，‘兔子’掉到了他的背上。
　　他回到宿舍打开储物柜，翻找出大一时的数学笔记本。翻了翻里面的内容，突然他脑袋里闪现一个想法。他于是坐到书桌前摊开笔记本，在空白处写写画画。
　　杨东明接下来一连几天都在人群中搜寻，食堂、教学楼、宿舍楼下、图书馆。国庆放假前一天，终于在图书馆里搜寻到陈媛。
　　“你好。”他压低嗓门。他尽量表现出自然，好像是偶遇。
　　“嗯…你好。”陈媛被迫从书本里跳了出来。她正被一群公式围殴。
　　“打扰你了吗？”
　　“没有，是救了我。”陈媛笑着说道。
　　“那，这是我大一时的笔记，你看看，可能有帮助。”他将一本笔记本放到桌上然后推到她跟前。
　　陈媛看着笔记本又看看杨东明，她犹豫着能不能接受。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她太需要。她拿起笔记本，虽然想假意推脱一下，可是舍不得撒手。挣扎着，最后无限感激地望着他。杨东明见她接受了，就悄悄转身离开了。
　　陈媛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他出了图书馆的大门。只有她自己清楚，明明可以在自习室学习。可是却以图书馆离食堂近为由，舍近求远跑到图书馆扎堆学习。她在期待着…。
　　她打开第一页，杨东明的字体赫然在目，他的字潇洒遒劲有力。他的笔记字迹工整，层次分明，解题思路清晰。这对她的帮助太大了，习题很快就能解出来。她立即认真仔细地看下去。
　　*
　　国庆一放假，陈媛就回家了。中秋节以及之后的周末，她都在学校。陈锐也回家了。她上午在家下午在小姨那里，晚上才能看书。夏淑芬让她在家看书或休息，她不干，非要妈妈在家休息。夏淑芬执拗不过女儿，也好，她织的衣服还差一截袖口，趁这时间赶工就能收口了。她还想要不要再勾个花边。
　　这晚，陈媛打开杨东明的笔记本，翻开开始学习。这个笔记本有魔力，看着他的笔迹，抚摸过他曾触摸的地方，就好像是他在陪伴。连这么枯燥乏味让她头痛的学科都可爱起来。接着翻开到下一页。咦，在这页的空白处有两副漫画。她猜想这不会是他的秘密吧？该不该看？可是好奇心已经控制不住了。
　　第一幅是个大晴天吗？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怎么女孩还有两颗獠牙？是吸血鬼日记？第二幅是男孩脖颈处有牙印，女孩一颗獠牙断了，嘴唇也肿了…
　　天啊！这是中秋那晚发生的事啊，她笑着把脸埋进笔记本里，直跺脚。什么啊？我骨质疏松？假牙啊？还断了！
　　她抬起头来，重新审视着笔记本。他一定学过画画，人物画得着实可爱。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画中的两个小人儿。她看的太专注以至于妈妈走进她也不曾察觉。
　　“媛媛，来试一下衣服，我看看有没有哪儿不合身？”
　　“哦。”她啪的一下合上笔记本，跳了起来，带到身后的椅子呼蚩一声。
　　把夏淑芬都吓一跳。“慢点。”
　　薄毛衣加在陈媛居家穿的一件旧T恤外，正合适。
　　“嗯，行。”夏淑芬理理陈媛的肩、袖口、后背、前襟。“要不要加个边？”
　　“好看，妈，我正想要一件了。”陈媛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
　　陈锐打开门出来，手里端着茶杯去厨房倒水喝。
　　“怎么样？”他姐姐的心情好，连自讨没趣的事情也不介意。
　　他走到姐姐跟前，两个手抱在胸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嗯，嗯…”
　　陈媛奇怪他嗯什么？
　　“我妈的手艺了不得，这衣服就是套狗屎身上，狗屎也好看。”
　　“臭小子。”
　　母女俩合力把陈锐‘打’回他房间。
　　“行，先脱下来，我再加道花边。”
　　“嗯。”
　　夏淑芬不再打扰女儿，拿着衣服回房了。她打算再用钩针勾个花边，思索着是用同款颜色的线还是弄个混搭色？
　　国庆为什么要放假？太长了。陈媛在家心烦意乱地煎熬着。六号下午就迫不及待地回学校了，其实七号下午走也行，她等不及了着急忙慌的。临出发时，小姨让她去拿些东西。是小姨特意准备好的炸串，让她带回宿舍。算是本地特产，毕竟媛媛是‘地主’。陈媛上大学，夏淑兰没有准备礼金什么的。因为她和夏淑芬约好的，两家之间免去一切世俗礼仪。这个便当算是夏淑兰的心意。
　　小姨准备得精心，是那种便当盒。陈媛一看就惊呼，小姨，太隆重了，谢谢小姨。
　　夏淑兰望着侄女开心的模样，心里不舒服直泛酸。她就是不喜欢陈媛这样子，大人喜欢什么她就表现出什么样来，小小年纪心机重。她以前也为大女儿准备过，哼，那丫头片子非说拿不出手，丢人。
　　陈媛赶在吃晚饭前回到宿舍。金蝉在睡觉，罗敏娇和任晓月在看书。她们宿舍l9999不变的是罗敏娇和任晓月，一直是学习中；反面人物是金蝉，一直懒散。
　　陈媛进门将便当盒放在自己的书桌上，然后放下书包。先把自己带回宿舍的东西稍微整理一下。
　　这时，金蝉在睡梦中从床上直起上半身。闭着眼像是梦游。
　　“有香味。”她嘴巴里嘟哝着，她从床上下来，寻着香味‘飘’到便当盒前。
　　陈媛，罗敏娇和任晓月诧异地观察着金蝉。她是不是在梦游？是不是不能叫醒？她们都不敢出声愣在那儿，不敢叫醒她。
　　“陈媛，你买炸串了是不是？”她眼睛睁开了瞪得大大的，盯着便当盒。
　　哎呦，虚惊一场，这家伙好好的。
　　陈媛笑着打开盒子，招呼大家。
　　“不是买的，是我小姨准备的，来，尝尝。”
　　还有妈妈买好留给她的月饼。
　　女孩子没有不爱的，大家都围了上来。小姨另外准备了一瓶辣酱，爱吃辣的可以另外加。
　　“哇，好吃。”
　　“我小姨开的店，这都是她亲手做的。”
　　“哇，我要是也有这样的小姨就好了。天天吃不要钱。”
　　“哇，这辣酱好吃。”
　　小姨为陈媛准备的两大盒炸串，吃得精光。一瓶辣酱被金蝉抠吃了大半瓶。
　　“陈媛，你小姨店在哪儿？”金蝉砸吧砸吧嘴问道。
　　“陈媛，千万别说，她会打着你的旗号把你小姨的店吃垮。”罗敏娇和任晓月阻止道。
　　“食堂太难吃了。”金蝉哭丧着脸。
　　这个大家认同，罗敏娇建议，陈媛下次带几瓶辣酱来，这个酱拌饭一定好吃。大家再次认同。晚饭不用吃了，大家都饱了。各自找地方看书。
　　陈媛选择去图书馆。虽然放假，图书馆里人也不少。陈媛正好找了个空位，占好位置，她去那边的书架上找一本参考资料。她走到书架前搜寻着，当她抽出书架上的一本厚厚的资料书后。意外地，前排书架前的一个身影从抽出的书的空隙中落入了她的眼中。她又抽出来一本，缝隙变宽了。她又抽出一本…
　　杨东明整个国庆假期都在老师的实验室里，空闲时间都游荡在图书馆。为了‘方便’，他占的座位面对着入口。可是一直没有等到要等的人。他这会儿刚起身离开座位，去书架上找本资料。他背对她，白色的T恤牛仔裤，人修长挺拔。他弯腰弓下身体，可以看见他宽阔的背。左手支撑在左膝盖上，他的左小臂的后侧有一条好粗的血管。正在挠头，可能是没找到。他的头发很柔顺乌黑乌黑的。
　　啪，一本书倒下了。他倏地转身，看向背后，与书架后的陈媛四目相对。他笑了起来，露出好看的牙齿。他之前的沮丧一扫而空，犹如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放晴。
　　陈媛此刻已经捧着一摞书站在书架后，至少有三四本。陈媛刚开始只抽出一本书，但是她在看到杨东明之后，鬼使神差，一连抽出三四本书，缝隙慢慢变大了，看得更清楚了。她以为很安全，正细细地打量着他。可没想到，那架子上剩下的书倒了，因为没有支撑。书的硬硬的封面敲在书架的隔层板上，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他突然转身，搞得她现在惊慌失措恨不得遁地。
　　呃，四目相对。她像是个被抓现行的偷窥者，人一哆嗦，慌不择路转身就跑。手上的书掉到地上，她又低头去捡。动作过猛，晕头转向一头磕在书架的中间隔板边缘上。咚咚咚，随后又是咚的一声，动静不小。
　　杨东明三步两步绕过书架就来到她的身前，“怎么了？”他先看到的是地上的书，心里嘀咕，哦，要看这么多书？他疑惑着她怎么大一就需要这么多资料书？这本是《男性…》，还没看清被她一把夺了过去。
　　陈媛左手捂着额头，右手直摇，口中碎碎念，“没事、没事。”劈手夺过他手里的书，一股脑全部塞进书架上。然后低头绕过他。
　　她忙乱着窜出一排排书架，寻找刚占的座位位置。呃，是被砸晕了吗？在哪儿了？要命。
　　刚才弄的动静有些大，同学们瞪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这档口她正好跑出来，同学们看她的眼神有些不满，因为是打断了他们的学习。
　　她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座位，赶紧坐下。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她的头快埋进桌里，冲着声音的方向直摆手。是让他一边去。
　　好不容易她才稳定下来，长吁了一口气。她左手摸着额头，哎呦，疼。她一歪头，呃，杨东明不知道怎么会坐在她旁边，正满眼焦急。她又紧张起来，放在前额的手不敢放下了，调整好身体坐姿，端端正正的。
　　“呜，书架也伤的不轻。”杨东明皱着眉头。
　　陈媛笑了，显然他已经看到了。
　　他们相视一笑，尴尬缓和。他不再说话，一杯冰咖啡递到陈媛放在桌边的胳膊旁。杨东明示意她敷在额头上，然后又继续看书。虽然心不在焉。
　　图书馆里有自动贩卖机。
　　陈媛拿起来放在额头上。额头疼痛减轻了。这又让她想起了中秋节的事，刚刚平复下来的心又开始乱了节奏。他就坐在她身旁,他的胳膊就放在她的胳膊旁边。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杨东明身前的书本正好是他的掩护，他悄悄侧身偷偷望着她。她就坐在他的身旁，‘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时间飞快，比平常快。一定是谁拨快了时钟。陈媛心神不宁地看着书。页面上的字都跳出了纸张，在半空中飞舞着。
　　身旁的杨东明轻声说，走吧，不早了。
　　她才惊觉。收起一团乱麻的心收拾好东西，跟着他走到图书馆外，一起漫步在绿树成荫的校园小路上。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交汇、重叠。
　　一阵凉凉的微风拂过，梧桐落下第一片叶子。
　　“陈媛，放假没出去玩吗？”
　　“没有，宿舍一帮学霸，都在学习。”陈媛笑着说道，歪过头问他，“你呢？”
　　“我感觉祖国的大好河山都跑了，现在要是有想去的地方，我想自驾游。”他背着双肩包，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耸耸肩，“现在没办法实现。”
　　他接着又说道，“唉，我估计以后也不容易实现。医生这个职业是值不完的班，学不完的习。”
　　“那你怎么还会喜欢这个职业？”
　　“嗯，应该是小时候一次和爸妈一起出去旅行。当时有个人突发意外，那个急救医生的形象一下子就扎根在我心里了。就觉得英雄就是这样的。”他侧头看着陈媛，“我能不能和你说实话？得保密才行。”
　　嗯，陈媛慎重地点头。
　　“我爱上了那身白大褂，其实。”他语气严肃但表情出卖了他，“保密哦，怎么急救的我不记得了。但那身白大褂真是太酷了，就像是超人的装备。唉，于是乎，入坑了。”他再次重申，“不准笑。”
　　‘超人的装备’…陈媛想起了弟弟。她刻意扳起脸，“这表情合格吗？我不笑。”
　　他盯着她的脸，“还是笑自然些，你现在这样凶巴巴的。”他手指着她的额头，“人家凶巴巴的包拯这儿有个月亮，你弄个一字。”这会儿面对着她，他看清了她前额。
　　陈媛想起额头，她摸着前额倒吸一口凉气，“嘶，我有那么黑？”
　　他笑着直挠头，她也笑了。两人相视一笑。他不想和她只是朋友。
　　他们并肩继续往前，走得很慢。平时挺长的一段路啊，怎么这么快就走完了？一定是谁剪短了它。
　　“学习怎么样？”
　　“有你的笔记好多了，谢谢。”
　　“太好了，能起到作用。”
　　“嗯，我到了。那，再见。”
　　“嗯，再见。”
　　他站在她的宿舍楼下，目送她进到楼里，才缓缓转身。
　　他一连串的跑跳，快乐到起飞。为她因为自己的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