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阳光》左右之手

9、第 9 章

　　杨东明控制不住嘴角上扬，陈媛可爱的模样浮现在他眼前。她牛仔裤运动鞋，衬衫外罩了件薄毛衣，简单清爽。却是那么的独特。
　　杨东明国庆假期没有回家。自从恒湖市到省会长源市上了大学，很少回家。他很独立，这源于他的家庭。
　　他爸爸杨荣经商，生意已经做到国外，有相当的规模。在开发区有间厂房，十来个工人。在市中心金融商业街的写字楼有个公司办公室，十多个职员，专门处理对外业务。这些产业都是他一手打下来的。妈妈刘颖是当地一所技术学院的老师。他们家是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
　　杨荣生意创业初期时，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个月都不见人影。创业初期的辛苦与压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曾经是穷得连吃饭都得靠妻子。杨荣在预备放弃时在生意最艰难时，他抱着妻子刘颖哭诉，真不该冒冒失失的去创什么业。妻子刘颖毫无怨言，尽管自己对未来是茫然无措，却依旧安慰着丈夫，没事，大不了我养你。努力终究是有回报。慢慢地他的生意有了起色，渐渐越来越好并走上快车道。杨荣也从低谷登上了人生的巅峰，钱越来越多让他有些飘。买房买车买奢侈品，他为妻子和孩子提供了一般人无法企及的优渥的物质生活。但是再也见不到他人影了。
　　虽然父母从不在他面前表露出什么，在他的面前是好爸爸好妈妈，都极力想给他营造出一个幸福的家的样子。但他感觉到的只有别扭，和妈妈的朝夕相伴中，他感受到妈妈深深的孤独和痛苦。妈妈的生活简单的分为两块，一块是他一块是教书和学生们。
　　在他高考完上大学前，他和妈妈刘颖进行了一次深入的长谈。
　　他问，妈妈，你幸福吗？
　　刘颖沉默了。
　　他追问，是不是因为他不选择离婚？
　　妈妈眼里闪过一丝惊慌，然后淡淡地笑了，说道，傻孩子，他不是个好丈夫，却是个好父亲。
　　他说，你还是因为我。你要的首先应该是好丈夫，然后才是孩子的好爸爸。
　　妈妈说，他爱你，我也爱你，这就够了。这就是我的选择。
　　他说，妈妈，你有更好的选择。我已经长大了，完全可以独立。即使你们分开我也能理解，我不会因为你们离婚而改变我对你们的爱。
　　妈妈却说，我选择最能让我安心的选择。
　　他不理解。
　　他家是在恒湖市最高档的小区，上下两百多平的房子，装修的豪华富丽堂皇。杨东明根本无心去欣赏这些，这些东西高傲的冷冰冰的没有感情。这么大的房子带给他的是压抑。他更想念曾经的旧的住所，那个才是温暖的家。有爸爸在的家，有妈妈的欢笑声的家。所以上大学后他不怎么回家，寒暑假都选择留校跟随导师。他怕回家怕见到妈妈的孤独，他愿意妈妈自由，无所羁绊。
　　杨东明和爸爸杨荣之间的父子情似乎停滞在了某一刻。自从杨荣成功之后，他们之间只剩下‘信用卡’。小时候他眼里的爸爸几乎无所不能，带他骑车踢球疯狂地玩耍。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常常在踢完球之后，骑在爸爸的肩膀上回家。那种‘傲视一切’的感觉至今鲜明。他崇拜着自己的爸爸，然而一切幸福却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初中他就想选择住校，但刘颖不同意，一是太小二是长身体。高中如愿进入住宿的学校，集体生活好多同学不能适应，他觉得很好，人多热闹，而且不会打扰他的学习生活。到高三时，刘颖想去陪读，他不愿意，坚持住校。
　　他爸爸杨荣觉得男孩子不要娇惯，早独立是好事。双休日不是会回家嘛，多弄些好吃的补补。多带点补药去学校，他从国外买了好些营养剂回来。瓶瓶罐罐好一大箱，刘颖一堆儿子一堆。他不会买化妆品衣服什么的，挑选起来太麻烦，他直接给刘颖卡，想要什么买什么。儿子也是，卡。杨东明的生活什么都不缺，但他总觉得心里空。
　　此刻，杨东明真不想回宿舍，因为他的心跳足足有每分钟一百五十下，根本安静不下来。他在图书馆的书架上找一本参考书，其实手机查就可以。突发奇想他跑去书架上找，意外地回头发现了陈媛。他想起她尴尬的样子，笑出了声。上次嘴唇不知道多久好的，现在这个额头又要多久？
　　啪，有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下。他一惊，回头看去，是吴世凯。
　　吴世凯像是发现了天大的机密一样，斜眼瞅他，阴阳怪气地凑近他，“干什么坏事了？嘴都裂开了。”
　　“犯罪计划被你一掌拍掉了，还能干什么。”杨东明回过身继续往前。讨厌的吴世凯，这一巴掌把他的心跳拍回到正常了。
　　吴世凯像个八爪章鱼粘人，他紧追不舍。
　　“你打哪儿来呀？几天都没见到你？”杨东明问道。
　　“唉，‘犯罪’计划实行的不太顺利。”
　　他们走到宿舍楼门禁入口，入口处有同学在找出门禁卡打开大门。他俩站一边等。吴世凯看着旁边的杨东明，盯了几秒后，他来了主意。门开了，杨东明走进去，他身后的吴世凯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不怀好意地望着他。
　　“别这么看我，打什么坏主意了？”杨东明想甩掉他肩膀上的胳膊。吴世凯的眼神狡猾，准有坏主意。
　　“哪儿能啊，我能有什么坏心肠，老纯洁了。”吴世凯皮笑肉不笑。
　　“别老逮着我一个人坑，你好歹也多坑几个啊。”
　　“谁让我俩最好呐。哦，不是，是我一有好处就想到你。”
　　“得了，我把好处让给别人。”
　　杨东明甩开吴世凯跑走了，吴世凯怎么能放过他，死缠。
　　“哥，哥…，你先听听计划…”
　　“找别人吧，弟，弟…。”
　　*
　　那头的陈媛回到宿舍，幸好宿舍人都不在。她一头钻进被子里像只鸵鸟，丑死了。好像她这一生的尴尬都发生在遇到杨东明。见鬼了，真是见鬼了，为什么偏偏那个时候回头？书为什么那个时候会倒？以后还怎么见人？啊﹍她的两条腿在空中乱蹬乱踢。可是一想到他关心的眼神，这些尴尬又变成值得的。她躲在被子里心潮起伏。平淡的生活枯燥乏味的学习，因为有了遇见而变得有期盼。
　　门开了，金蝉也回到宿舍。陈媛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坐到书桌前。金蝉无意间瞥了眼陈媛，紧接着就是一阵大笑。“陈媛，你脑壳这里是怎么了？”
　　“呜，不小心呗。”
　　“真有你的。看书用功也不能这么走神啊。都不知道你们学霸到底要怎么学？”金蝉直叹气摇头。
　　陈媛坐到书桌前，找了一面小镜子仔细地瞧瞧脑门。嗯，还好，兴许过两天就能好。唉，好像挺明显的。
　　“别唉声叹气了，来，我教你化妆遮一下。”
　　“能遮住？太好了。”
　　金蝉在她的百宝箱里一阵翻腾，“呐，由稀到稠依次摸。”
　　陈媛看着金蝉递过来的瓶瓶罐罐，听着金蝉的口头解说，似懂非懂地点头。她干脆实际操作了一遍，由稀到稠。她就摸了前额，光顾着遮盖，没注意整体，结果弄得像京剧里的奸臣。最后，金蝉不得不手把手教她。顺带着敲诈陈媛一顿麻辣串。
　　事情都是由不会到会由生到熟。陈媛因为要遮盖额头的青紫印迹，倒是学会了化妆。
　　*
　　紧张的期中考试后，难得有喘息的机会，陈媛去了图书馆。在她额头的印迹消退之前，尽管内心如小鹿乱撞，也一直强忍着没去图书馆。
　　她在书架上找到了一本《廊桥遗梦》。故事不长，正好有时间，她一口气读完。读完最后一页她的眼泪掉了下来。这个多愁善感的年纪是不会懂得，谁的人生中都会有遗憾。当人生面临十字路口时，就会有舍与得。‘人生就是所有抉择的总和’。同一本书，在不同的年纪，读起来会有不同的感受。
　　多美的遇见多遗憾的结局，一次偶然的相遇一生的思念。她合上书，双肘撑在桌面十指交叉托起下巴，目光投向图书馆落地窗的最顶处的一个地方。那里可以看见楼与楼之间的一小块天空。
　　外面天色暗淡，十一月已是深秋，秋风瑟瑟，窗外的香樟树的树梢迎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响声。秋天的萧瑟情景与陈媛现在的心情正相宜。她落寞地看着窗外，想着书中的情节感受着书中人物的悲喜。好久她才收回目光，重新又落在书上，准备再次翻看。
　　她的直觉告诉她，对面的一个人影和她一样，一直没动。她抬头望去。是杨东明。正望向她。她喜出望外。她整个下午都在图书馆里，还以为他不来了。她第一反应是高兴。他也朝着她微笑。
　　她的第二反应是突然意识到她的眼泪。晕，什么时候他来的？来多久了？他看她的眼神奇怪是不是发现她在哭？是不是笑她傻？哎呦，怎么没注意到他来？现在怎么办？她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高兴不起来了。
　　她的第三个反应是跑。她蹭地站起来收拾东西，除了跑，没别的办法了。杨东明也收拾起来。她看着他也在收拾，她愣了一下，寻思着要不等他先走？他看到她停下，他也停了。
　　可是一旁的同学很是不满意他俩。白眼相看，你俩到底走不走？
　　走吧。她走前面他跟在后面，一起出了图书馆。
　　陈媛出了图书馆的门撒腿就跑。
　　“不是去吃饭？再晚没菜了。”
　　杨东明大步走在她的身旁，偏过头和她说话呐。
　　“啊？”她跑动中。
　　“都饿一下午了，去吃饭。”
　　“啊？”一个下午？
　　“哎，别误会，我只是在看书，没偷看你。你在干什么我不知道。”
　　晕，还不如不解释。
　　陈媛跑不动了，停下喘气。也没必要跑，他走的更快，她放弃了。她脑子现在缺氧，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了。
　　“走吧，真没菜了，好歹先吃饭呀。”他伸手一把抓住陈媛的双肩包最上面的带子，连人带包一起拎起转了个方向。
　　陈媛脑袋里一团麻，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不管了，就这样吧，反正不是第一次出丑。他揪着她的书包带，就这么两个人去了食堂。
　　杨东明今天去图书馆的时候发现陈媛已经在那里了。正聚精会神地在看书。他没有去打扰她，换了两次座位换到她的对面。她丝毫没有察觉。正好，他可以尽情地偷偷地看着她。她穿着一件厚毛衣外套，里面搭了件矮领的黑色打底衫。唯一不同的是长发披肩，杨东明是第一次见到。她低着头，那如丝般的黑发从头顶倾泻而下轻柔地垂落遮住了右侧脸颊，一侧挽在耳后。她左侧脸颊上的一滴泪珠，仿佛落到了他的心尖尖上。
　　是期中考试没考好吗？这本是什么书，这么难吗？他如坐针毡。后来她合上书后，他才发现了是本什么书。
　　“期中考试怎么样？”他为她拉开食堂的大门。
　　“有点难。都还好。”
　　“期末考试会容易些。”
　　“嗯。”
　　过了饭点，食堂人不多。陈媛边思考着吃点什么往里面走，边将头发用套在手腕上的皮筋绕了几绕，在脑后挽成髻。然后在餐台上自取了一碗米饭一碟炒生菜一碟炒土豆丝，再去收银台结账。杨东明紧靠在她的身旁，看着她挽起头发嗅到她头发散发出的淡淡的香味。他的心怦怦直跳。他拿了两碗米饭一碟肉烧豆腐一碟青椒肉丝。
　　“你不吃肉？”
　　“你不吃素？”
　　两个人都笑了。找了座位坐下。
　　“呐，我们俩拼一桌，就健康了。”杨东明笑着说。他没注意到自己拿的是什么菜。
　　“吃过饭，你去哪儿？”
　　“回宿舍。”陈媛轻声回答。
　　“哦，”他点头，稍稍迟疑后，“一会儿去散步吧，一起。”他发出了邀请。他第一次邀请女生。
　　“嗯。”她点头。
　　这顿安静简单的晚餐，却是那样的舒服自在。她发现自己许多的第一次都是和他一起，单独和异性一起吃饭、学习、散步…
　　他们安静地漫步在操场上，周遭的一切沦为背景，全身心能感受到的只有彼此。连风都变得那么温柔。他真希望时间就此他停住。他真想说出心底的那句话，陈媛，做我女朋友吧。但他没有把握。
　　一顿饭、一次漫步…每天都会出现，一生中更是会出现无数次，你会记得哪些？你一定会记住那个让这一切都无可取代的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