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阳光》左右之手

35、第 35 章

　　夏淑兰从春节后快忙散架了。主要是给父母找房子，还要同时兼顾着店里家里。她得空就去中介，首先要了解中介的资质，是否具有资格营业。然后是房子，以往的房主大概的一些情况，排除凶宅。最好有电梯或是一二楼，房子的质量房型如何、房子的地段、生活、医院、超市等等都要兼顾，可以的话，学区也可以考虑。父母如果百年后，房子还可以升值。
　　家里的人是一个也帮不上忙，甚至周子涵还出乱子。辅导员打了她的电话，说是周子涵有问题，室友们都害怕了。她想，这些孩子们真夸张，害怕什么？周子涵还能干什么？不过就是发发小脾气而已。她没重视，就敷衍过去了。
　　房子看好了一间，是一个老小区的一楼两室一厅，还有一个小院子。接下来，先把父母安置好。然后，把父母的房子挂在中介卖。父母的房子位置好房型好学区好，就是在四楼，老两口爬楼越来越吃不消。过完年二月份挂上的，五月份就卖掉了。现金一到手，夏淑兰就去瞧看中的那套老房子还在不在。
　　那套房子还没卖出，夏淑兰可高兴了，也带父母去看了。父母觉得一楼会潮湿，显得有些犹豫。夏淑兰劝说，带电梯的，以后收费高，物业费高，电梯坏了还得大家自掏腰包出钱，划算不？你这一楼，单开门独开户，多好。这一楼潮湿到时候铺个地暖就解决了，拿电梯的钱享受地暖多划算。
　　父母亲前思后想，自己除了房子还有养老等都想依靠夏淑兰，早对这女儿言听计从，因为除了夏淑兰身边也没别人了。大女儿夏淑芬自顾不暇。儿子只听儿媳的，几乎不敢来看他们，只敢偷偷地来。关于自己楼层高想换房子的事，他们曾经和儿子提起过。儿子一听就嫌烦上火，拔腿找了个借口就溜了，屁股都没坐热。之后好久都没上门。换房子？这得多少工作要做啊？
　　父母于是点头同意了。于是当场敲定。
　　但是夏淑兰不是全款买下，只付了首付，余款是按揭，而且因为父母年纪大了，根本贷不到款，所以房子的房主是夏淑兰。父母的房子卖掉的钱是够付现在这套老房子的，还有盈余。但是夏淑兰玩了滑头。她忽悠父母亲，说卖房子的钱是不能一次性到账的，那么多钱哪能一下子到手呀。先把一楼的房子定下，要是卖掉了，咱们又得重新去物色。别说我没提醒，爬楼辛苦的可是你们俩。你们这么大的年纪随时都有风险和意外，要是腿脚出点问题，上不了楼，你们自己看看谁能帮到你们？这事宜早不宜迟。再说，你们难道不相信我？
　　一切都按照夏淑兰的计划在进行。这一系列操作下来，父母的房子已经是夏淑兰的了。父母亲的房子卖了一百八十万，这套老房子是一百四十万，首付七十万，还余下一百一十万。花了五万把房子重新修整修整，还有一百零五万。夏淑兰每月还个月供就行了，贷款是十年期，每月得将近七千多。没问题，她和周涛两个人的收入足够，她一个人的收入也不止八千，所以轻轻松松。
　　但这一百万却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周子钰一会儿说，申请学校时就要资金证明，一会儿又说签证时才要。哎呦，不管了，现在什么时候要都行。
　　大问题心病解决了。还有就是周子涵。暑假在家里一直不出房间，闷得要发霉了。成绩一般吧。哎呦，只要顺利毕业，然后找个工作，日后再找个人家就行了。她也不指望她能怎样出人头地了。
　　这天下午，她在店里哼着小曲在店里干活，她家楼下的邻居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一进门就大呼小叫，“快，快回家看看吧，你家是在砸墙还是在拆迁？”
　　“家里就我女儿在家呀，哪儿搞出什么动静啊？”她不以为然地答道。
　　“看看吧，别出人命啦！”邻居在那儿急得直跺脚。
　　行，不回不行。她真讨厌邻居，多管闲事管到她家里了。但等她到了楼下，才发现问题严重。她家靠北边的小卧室的窗户下面都是扔的自家的物品，什么被褥、锅子、刀、衣服…。她慌忙爬上三楼打开自家的房门，进门就将门关上，她怕邻居也跟进来。被关在门外的邻居急嗷嗷的，差半步，没进去。
　　家里一片狼藉，她先来到周子涵的房间，人没在。她喊了一声，没回应。又去厨房、卫生间看看，没人。最后在周子钰的房间里找到周子涵。
　　周子涵披散着头发靠着床沿坐在地上，满脸眼泪鼻涕，还沾着头发丝。地上散落着周子钰平常用的东西。看样子是在周子钰房间闹腾累了。她坐在那里又哭又笑的，嘴里哼哼叽叽听不清在说什么。
　　“作死啊，你。你在干什么…”
　　夏淑兰的话还没说完，周子涵倏地从地上爬起来，直挺挺地走过来，将她直抵到墙根，眼睛里喷出来的是火焰是仇恨，样子着实恐怖。夏淑兰吓得腿一软浑身的毛孔竖立起来，差点坐下去，准备骂女儿的话也全部咽了回去。而周子涵如无其事地扭头就走，进门时，把房间门摔得啪地一声。
　　夏淑兰靠在墙上怔怔地望着周子涵的背影，仿佛不认识。她之前的怒气全部转变成了一股不安，周子涵是个乖孩子，从小到大。小时候一直是乖巧地跟在周子钰屁股后头，吃穿都是捡姐姐剩下的，从来不挑。好养活的狠。
　　就是到了高中时，偶尔发个牢骚。说她两句也就没事了。现在她是怎么了？
　　夏淑兰没多少时间发愣，手机已经被店里的工人打爆了。她赶紧下楼把周子涵扔下去的东西抱上楼，先堆在客厅角落里，等晚上再回来收拾。现在得去店里。
　　她站在周子涵门外，张口想说几句，正在踌躇，手机又响了。
　　是物业，有邻居投诉到物业，说，这扔下去的东西要是砸到人可不得了。她一边敷衍一边转身出门去店里。
　　店里正上人，三五个顾客围着工人，一个正在说，自己点了火腿肠怎么没有？一个说，我的什么时候好？等着吃呢…
　　工人急得满头大汗，正在手忙脚乱的时候抬头看见夏淑兰，她如释重负。一股脑扔掉手中的家伙什，大喊一声，老板来了，你们找老板吧。扭头就闪到一旁。
　　夏淑兰这叫一个气哟，只能擦桌子、洗碗，多一件事也不愿意做。刚来的头几天还行，半个月下来就‘油’了。小吃店的事情主要是每天穿串，还有就是顾客点了什么以及多少钱。可是雇佣的人都差不多，用竹签串个菜，故意弄个稀碎。从不仔细观察哪个已经付款哪个还没付款？没付款的，是多少钱，留心别溜了。
　　顾客自己心里都知道自己吃了多少钱，但是，会故意说，不知道，让你自己算。如果你算多了，那可不得了。反之，你如果算少了，那是你的事你自己少收钱的。还有如果吃完了，没人要账，那就有可能‘忘记’买单。
　　对于‘忘记’买单的，夏淑兰不得不改变营业规则——先付款。小店小本经营，没有大店的气场，而且顾客多是常客。所以一直都是以顾客为主，再加上自己多上点心就行了。可现在不得不改变，先收钱。跑掉一单得好几单才能填补上啊。
　　夏淑兰强按耐住心头的火气，先安抚好顾客，把生意先理顺了。她之前一直在忙碌，现在是腰酸背痛地站在锅台前，把下午的一阵上人潮眼看快忙活过去，口袋里的电话又开始震动。夏淑兰根本腾不出手，两个胳膊累得抬不起来了。
　　一阵忙碌过去了，她伸手拉过来一个凳子，费力将站直的腰弯下来坐了下去。哎哟，她算是喘上了一口气。这才有功夫拿出手机，一看是周子钰的电话，还有信息。打开信息，是周子钰的一连串的叫嚷。她真的太累了，眼睛看那些字都花眼，里面有一张图，她点开了。是周子钰对着镜子的一张自拍，周子钰的脑门上起了一个大包。她一惊，坐直了身体再仔细地看看。她用手放大了图片，周子钰的脑门红红的，有些肿。怎么回事？这又从头翻看信息。
　　原来是周子涵用书角砸的，两个孩子又闹了起来。周子钰从外面回到家进到自己房间一看，就知道是周子涵干的好事。她不会放过妹妹的，跑去找周子涵算账。周子涵已经平静下来，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正悠闲地听着音乐。周子钰气急败坏地跑到周子涵身前，一把将她连人带椅子拽了一个方向，冲她大声嚷嚷。周子涵面无表情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本书就砸了过去。
　　夏淑兰心里有些不安，今天下午她看见周子涵的目光时，心里都有一些怵。
　　就在她心烦意乱之时，工人要下班了，准时准点。跟她打招呼时，她气得不想搭理。每逢此时，她都会想起夏淑芬。唉，她甩甩头，别想些有的没的了。看看时间，周涛应该一会儿就到家了，让他去处理吧。她收起手机看了一眼店里，唉，工人只是将脏碗筷收拾了，桌面还是脏的。再看看水池里，总会‘无意’落下两个碗，或是忘记清理垃圾桶，或是抽纸盒空空如也，反正不会出现到处井井有条干干净净的景象。说工人两句吧，工人会嬉皮笑脸地回她，哦，忘记了或没注意。她已经没力气去怄气了，自己干吧。
　　夏淑兰拖着疲惫的身影到家时快八点了，家里的三个人是一个个都躲在自己房间里，冰锅冷灶，她下午走时家里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她站在客厅中间，欲哭无泪。半晌，去卫生间洗漱好，回了自己房间。
　　周涛正躺在床上玩手机，一见妻子进卧室来，还以为是叫自己吃饭了，他一个挺坐直，刚想张口，却发现妻子的脸色难看。他吓得闭上嘴巴，把话又吞回去了。
　　夏淑兰闷声不响地走到床边拉开被子就躺下去，背对着周涛蒙在被子里。周涛知趣地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看样子，今晚得自己搞点东西先垫垫肚子了。他刚起身，门就被轰的一下推开了，周子钰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妈，周子涵疯了，你看看我这儿…”
　　周涛立刻阻止周子钰，“你妈今天不舒服，明天再说。”
　　周子钰哪管她爸的劝阻，她躺在床上等妈妈来安慰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谁知道妈妈回来后，居然半天没动静。自己可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从小到大，哪儿有人敢欺负她。记得幼儿园时，有个小男孩爱扯她头发，夏淑兰差点追到他家里骂。今天她妈妈没接她电话没回她的信息，回家后还没理她，太不可思议了。她已经忍了好久了。周子钰刚扑到她妈妈床沿边，谁知道夏淑兰突然坐直，大叫一声。三个人都吓了一跳。要知道她从未吼过周子钰，说一下下都不行的，会心疼的。
　　夏淑兰疲惫不堪地哑着嗓子说道，“啊！我能怎么办？去骂周子涵。她现在的样子你们都看到了，你们叫我怎么办！”说完又瘫倒下去用被子又将自己蒙上了。
　　周子钰不死心还想着让她妈帮着出气，被周涛拉住了。周子钰忿忿不平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周涛看着躺着的妻子思付着。他今天回到家时，其实正好碰上两孩子正在那儿互掐。
　　周子钰数落周子涵进了她的房间，还翻得乱七八糟。周子涵正在听音乐，她梗着脖子站了起来，整个人僵硬地站着，就像是一张拉满的弓。周子钰正说着话，周子涵拿起桌上的书，一下子敲在周子钰的脑门上，咚的一声闷响。周子钰完全没有防备，被敲懵了，周子涵随后一掌将她掀出了房间去，砰地甩上房门。周子钰直愣愣的站在周子涵的房门口，半天才清醒过来。嗷嗷地叫唤，开始搬救兵。
　　女大避父儿大避母，所以对于两个女儿他一直是甩手掌柜，弄得两个孩子也不搭理他。他一直认为女孩子之间吵吵闹闹的，没什么事，都是些鸡毛蒜皮，大了就好了。就跟家里养了几个男孩一样，不都是打打闹闹长大的嘛。
　　可是他今天被周子涵吓了一跳，这孩子望着他们的眼睛里是仇恨、怨恨、冷漠。
　　“老婆，我觉得周子涵有点不对头。”他坐到床沿边用手轻轻推了推夏淑兰。虽然妻子现在像只浑身是刺的刺猬，可是关系到孩子的事，该说的还是要说。
　　这话说到夏淑兰的心坎上了，她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脸来，“是的，这孩子是怎么了？挺老实的一个孩子，今天下午我都被她吓到。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我觉得得去医院瞧瞧，她的状态不对。”
　　夏淑兰不想再说话了，头大。明天再说吧，今天崩溃的系数已经达到极限了。
　　第二天早上，夏淑兰起床收拾好做好早餐。买好店里需要的食材后，一切都忙好才去叫女儿。 “快起床，周子涵，今天我们去医院体检。”
　　“什么体检？”睡梦中的周子涵混混沌沌的，才七点多。她刚睡着不久，失眠一直困扰着她。
　　“哎，好几年没体检了，你不记得了。”夏淑兰含含糊糊地说道。
　　周子涵想倒下去接着睡，被夏淑兰一把拖住，“下午再睡吧，来，起来，就一个早上就今天。昂。”夏淑兰哄着女儿。
　　无奈，架不住妈妈的软磨硬泡，只得起床。但是她晕头转向，昏头八脑的。妈妈怎么说她就怎么办，到了医院，医生怎么问她就怎么答，烦躁到了极点。终于都弄完了，所有的检查也做好了，她跟着妈妈又去了医生办公室。
　　那个戴眼镜的医生面无表情地察看电脑。鼠标一通点击，然后他突然抬头谨慎地望了一眼夏淑兰，又看了看周子涵。接着又对着电脑屏幕。
　　夏淑兰察觉出医生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问医生，“孩子可以先出去吗？她已经不耐烦了。”
　　医生立即点头同意。
　　周子涵正巴不得离开，她现在心烦极了，干什么都不能让她高兴，她对一切都厌恶。看到医生点头，她一下子就窜了起来，跑出去了。
　　医生望着周子涵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然后才转头面对着夏淑兰。
　　抑郁症。
　　从医生嘴里吐出来的这三个字像是一个晴空霹雳般，将她劈成了两半。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摇晃着出去了。
　　周子涵比周子钰乖巧听话，没事总是腻歪着她，撵都撵不走。虽说大了以后因为和周子钰之间的小矛盾，爱闹闹。可是说她两句就没事了呀，怎么还抑郁了呢？小家伙小时候跟在屁股后头妈妈、姐姐叫个不停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啊，可这会儿是怎么了？抑郁了？
　　医生是在胡说八道，怎么还有自杀倾向？还有暴力倾向？一派胡言！我的子涵好好的！她才十九岁啊。
　　她不愿承认医生的诊断，错了，一定错了。我要再带孩子去看专家，这个小医生不可靠。什么啊，就说我的孩子得病了。忽然眼前出现昨天发生的情形，她呆住了，身体不由得摇晃了一下，不得不扶住墙壁。稍顷，她抬头在人群中寻找周子涵。周子涵此刻坐在等候区的一个空座位上，两条腿交叠在不安地抖动，左胳膊撑在右胳膊上，正在啃咬左手拇指，眼神涣散盯着某个角落。夏淑兰的目光落在周子涵露出短袖袖口的胳膊上，那里有一块青紫。她一阵晕眩，站立不稳不得不倚在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