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阳光》左右之手

36、第 36 章

　　暑假还剩下两周，眼看着返校的日期一天天逼近，任晓月陷入恐慌中。她没日没夜地守着妈妈，可是随着返校日期的临近，她越来越焦虑，苦思冥想，毫无着落。看着妈妈，再想到孤立无援的处境，她们一起陷入绝望之中。猛然间，有一个字进入了她的脑海中，尽管她费力挣扎，那个字却始终如影随形。
　　一天下午她和妈妈孤零零地坐在家里，一整天相对无言，直到傍晚时分。忽然，一阵莫名的恐惧攫住了她，她鬼使神差地走进厨房，把手伸向煤气灶台…。
　　嘟…铃铃…，微信视频铃声响起…
　　她毫无意识地本能地接通电话，是陈媛和金蝉。金蝉抱着‘小胡子’坐在椅子上，是陈媛在拍摄。
　　“任晓月，你看，小胡子怀孕了，要当妈妈了。”金蝉对着镜头开心地大笑，她的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小胡子的肚子。
　　小胡子是学校流浪猫狗大军中的一员，是一只奶牛猫，鼻子下面一小块黑特别像胡子，因而得名小胡子。小胡子温顺地躺在金蝉的腿上，喵喵叫。
　　任晓月特别喜欢这只猫，不是因为它会讨好人，而是因为它高冷。她们三个经常喂猫猫狗狗，小胡子虽然也在其中，但是每次喂它们，小胡子是吃到多就多，吃不到就算。反而得到任晓月的偏爱，每次会单独喂它几口，偶尔还来一次加餐。久而久之，小胡子对任晓月也是‘另眼看待’。每次见到任晓月都会颠颠地跑过来蹭她，腻歪着她。
　　陈媛特意把镜头拉近，“任晓月看见了吗？小胡子，看它的肚子，刚才我们喂了它肉，可会吃了。”
　　小胡子喵喵地叫声，终于将迷失在浓雾阴影中的任晓月拉回到现实中。她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在做什么，瞬间浑身一个激灵，放在煤气灶台上的手缩了回去。双腿发软瘫倒在地，她伸手隔着屏幕抚摸着小胡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口上仿佛压着一块巨石。眼泪汹涌而出。
　　陈媛看着任晓月，起先以为她是为小胡子感动。继而，发现任晓月不对劲。
　　“任晓月，你怎么了？怎么了？”
　　金蝉察觉到陈媛的紧张，她抱着小胡子站了起来，转到陈媛旁边，一起看向屏幕。
　　“快说呀，别哭，急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反倒引得任晓月哭得更凶了。屏幕那头的金蝉和陈媛以及小胡子急得团团转。小胡子的爪子伸向了手机屏。
　　任晓月稍微平静一些后，开始讲述妈妈的遭遇。陈媛和金蝉听得傻掉了，怎么还有这样的无赖？从未踏足过社会从未经历过，她俩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别急，一定有办法的。”陈媛先安慰再想办法。
　　“妈妈现在不能一个人继续待在这里…，可是如果一直不工作就没有收入，生活成问题。就算她能重新找工作，我也不能让她一个人…。我怕王磊和周围的人会继续伤害她，她现在的状态非常差…我怕，非常害怕。可是马上就要开学了，我现在不知道如何是好？我该怎么办？”
　　“我们来想想，有没有好的方法？”陈媛努力思索着。
　　“任晓月，让你妈妈彻底离开那里，是唯一的办法。”金蝉冷静地说道。
　　任晓月吃惊地抬头望着金蝉，陈媛也望着她，目光都聚会在了金蝉身上。
　　“你妈妈的单位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只有辞职。命和钱只能要一个。”
　　“可是就算换一个新工作，可无赖不会就此罢手，还有周围的邻居…”
　　“所以，要彻底。”金蝉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妈妈能去哪里？”
　　“先来长源吧。”陈媛灵机一动。
　　“好，你们一起来。与其就地等死，不如拼一把。”金蝉啪地打了一个响指。
　　“住哪儿呢？”任晓月止住了哭泣。
　　“先在宿舍混两天。”
　　“啊，会不会…打扰你们？还有…不被允许吧？”任晓月犹犹豫豫。
　　“不会！”
　　“任晓月，先帮妈妈办理辞职，然后根据你们的经济状况决定，家可以交给中介打理出租，这样有一些收入。”金蝉列出了先想好的部分计划。
　　“这样好，有收入。离职后是要自己交养老保险的。”陈媛点头。
　　金蝉又接着说道，“你们过来以后先住在宿舍里，再慢慢找工作。那个混蛋不至于追到长源来的。”
　　“好，我觉得可以。任晓月你看呢？”
　　任晓月点头。她们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慢慢燃起的希望苗头。
　　时间不多了，任晓月不敢怠慢，第二天就去了妈妈单位，帮妈妈办理了辞职手续。手续办理好，在她去妈妈办公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妈妈办公桌旁边的一个人故意关心地上前来问，怎么了？蔡娟辞职了吗？
　　任晓月连头也没抬，收拾好后即刻离开。没什么好说的，冷漠和看客都是伤害，只有等到不幸落在自己身上时，才会知道。这个世界没有感同身受。
　　这边，陈媛和金蝉把宿舍先收拾干净整洁，然后着手开始帮任晓月妈妈找工作。最方便快捷的方法是在网上找，任晓月现在哪有时间天天上网。陈媛看到一则高校食堂的招工简章，主要是包吃住，工资还行。宿舍只能暂时解燃眉之急，还有就是屁大的地方，成天待着也急啊，再有就是怕任晓月妈妈不习惯。她和金蝉说了，金蝉也觉得挺好的。可是不知道原先任晓月妈妈是做什么的？能不能看上食堂工作？
　　突然，她俩同时叫了起来，咱们学校食堂招不招人啊？她俩相视而笑，心有灵犀啊。
　　那边，任晓月忙完了一切之后，一点儿留念的心思也没有，立刻定好第二天的火车票，她要带着妈妈重新开始。
　　第二天一早，她们就出发了。走出家门走出小区，任晓月浑身轻松，虽然前路未卜，可是依然有希望。蔡娟有多久没出过家门了，她有畏惧，可是身边有女儿。女儿昨晚几乎和她聊了一整晚，说她们的规划，她们的未来。虽然她没信心，但她相信女儿。她在世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一想到如果自己没了，只剩下女儿孤苦伶仃地在这个世上，她的心就痛得抽搐。自己的窘迫遭遇相比起来，就简直不值一提。她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强打起精神来，为了女儿！
　　当她们带着全部家当两个大大的行李箱，和一个大包裹走出车站时，迎面过来两个模样清秀的女孩。穿着朴素却显得素净，干净的脸蛋显得清秀，目光清澈，举手投足之间透出浓浓的书香气。她们和女儿一般的年纪，应该是女儿的同学陈媛和金蝉。昨晚女儿和她提了无数次的人。
　　“阿姨。”
　　“阿姨。”
　　哎，哎，蔡娟忙答应道。她感激地望着这两个孩子，是黑暗中唯一向她们伸出手的人。
　　任晓月马上为她们互相作了介绍。
　　“怎么还来接我？”
　　“我们怕你行李多。”
　　“不多。”
　　“走吧，先去宿舍。”
　　“哎。”
　　她们边说边走。蔡娟拉着一个小行李箱，她们三个共同推大行李箱，上面还架着一个大包裹，遇到沟沟坎坎，三个人共同协作。蔡娟跟着她们，她预感到这次来到女儿这里的决定是对的，虽然还没开始，只是迈出了第一步。
　　蔡娟跟在她们三个身后，女儿在见到同学后明显的情绪好了不少。很快就到达学校，来到宿舍。因为行李多，所以先去宿舍。放下行李后，准备先去吃饭。
　　“阿姨，你们先去洗洗，然后去吃饭。”
　　任晓月拿起自己的毛巾递给妈妈，“那，那儿。”她用手指指着卫生间的方向。
　　蔡娟接过毛巾进了卫生间里。这个卫生间大概就一个多平方，一个马桶一个洗漱台。多进一个人都嫌挤，可是被陈媛和金蝉收拾的干净清爽。
　　等任晓月和妈妈都洗好后，她们一起去到食堂。开学了，食堂里的人比较多。金蝉和任晓月带着妈妈去买饭菜，陈媛去找空座。
　　无巧不成书，遇到吃散伙饭的杨东明和吴世凯、崔琛阳还有梁浩然。他们下学期开始实习，不在一个医院，就是在一个医院，遇到的机会也少了，所以他们准备了散伙饭。
　　“陈媛，金蝉去买饭了吗？”杨东明望着陈媛。
　　陈媛知道今天杨东明他们吃散伙饭，没想到他们正在这里‘举办’。
　　“金蝉她们去买了，任晓月妈妈来了。”
　　“是吗？”杨东明伸长了脖子四下张望看看有没有空座。
　　吴世凯听到金蝉的名字，整个人都‘精神’了。崔琛阳和梁浩然也都抬起头来四下张望。
　　这时，他们旁边正好空出两个座位。
　　“就坐这里吧，我们快吃完了。”梁浩然说道。
　　“好的。”陈媛先坐下，然后在人群中搜索金蝉她们的身影。
　　已经买好饭菜的金蝉也在寻找着陈媛。陈媛朝着金蝉挥手，金蝉看见了陈媛，就引着任晓月她们过来。她也看见了吴世凯。他俩互相点头微笑。
　　任晓月和妈妈端着盘子跟在金蝉身后走了过来，“这么巧，你们也在这里。”
　　是的，阿姨好…，他们都热情地和蔡娟问候。
　　哎、哎、你们好。蔡娟慈祥地望着这帮大男生们，哇，个个帅气。都围着她一圈呢，跟保镖似的，踏实。
　　“你们吃饭呀，别影响你们吃饭。”蔡娟端着盘子对围在她身旁的四个男孩说道。
　　崔琛阳乐呵呵地把蔡娟按到座位上，“阿姨，你们坐下吧，我们已经吃完了。”
　　“是的，我们吃完了。”
　　“再见。”
　　他们四个跟蔡娟告别后，离开了。
　　蔡娟看着他们的背影，冰冻的心脏开始融化。是换了新环境吗？是因为和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一起的原因吗？她会和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告别吗？
　　她们吃过饭后，任晓月坚持要去看小胡子，还特意带了一些食物。流浪猫狗的‘收容所’在学校北边围墙的一个角落处，那里有搭建好的户外保暖的猫狗舍。任晓月呼唤小胡子，小胡子。
　　喵喵…，小胡子应着声，从旁边不知道哪儿一下子蹿了出来。它围绕着任晓月，喵喵地叫唤。任晓月蹲下，打开带来的鱼和肉喂给小胡子。
　　猫舍里闻到味道的其他的猫也跑了过来，喵喵地叫。
　　“不行，这是小胡子的。你们吃这个。”她又打开另外一个塑料袋，那里装的是普通的饭菜。“小胡子要加餐，生小小胡子时，是需要体力的。”
　　任晓月把另外几只猫赶到一旁，让小胡子一个猫吃独食。
　　蔡娟一直在沉静在‘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的校园美景中。这个搭建的猫狗舍就在池塘附近的一个西北角围墙处。女儿的学校她第一次来，任晓月当初来学校报到，是一个人来的。妈妈工作那么忙，请一天假要扣这扣那的，还有来回的路费吃喝和住宿的钱。陪着一起来报到，至少得多花去一千多块，是任晓月半个多月的花销了。
　　“那么多东西你哪儿搬得动啊？”蔡娟的眼泪往心里流，要是孩子爸爸还在﹍
　　“我只带一个箱子，马上要用的东西。这些你快递给我。”
　　女儿懂事的全部安排妥当了。女儿一到学校就和她报了平安，并拍了好多校园的风景分享给了她。
　　蔡娟以为孩子们只是来喂流浪猫的，听女儿这么一说，才偏过头去看小胡子的肚子。哦，是的呢，而且快生产了。这事放以前的话，她可能不会多事，可现在她想伸把手。
　　“小胡子快生产了，得给它弄个地方。”她走到猫舍前弯下腰往里面瞅了瞅。
　　“这里行不行啊？”
　　陈媛和金蝉也跟到猫舍前。
　　“猫在临产前会选择合适的产地，不知道小胡子的情况啊。”
　　“给它弄一个呗，至少是温暖舒适的。”任晓月说道。
　　“对哦，网上有卖户外猫舍的，我来看看。”金蝉拿出手机开始搜索，陈媛也凑了上去。
　　“这款好，防风防雨抗寒保暖，还送门帘和爱心贴。价格还便宜。”
　　“下单下单，明后天就能到。”
　　喂完猫她们回到宿舍后，陈媛和金蝉去了自习室。让任晓月和妈妈安静地收拾东西。
　　“妈，有一份食堂的工作，就是切菜、洗菜、打饭还有卫生。不知道你愿不愿干？”任晓月边整理衣物边说道。
　　“在哪儿？”
　　“我们学校的食堂，就是我们刚才去的大食堂。”
　　“你…介意吗？”她仔细地观察着女儿，只要女儿不介意自己的妈妈在食堂工作，她无所谓。
　　“我怎么会介意？介意的话，我就不会和你提了。”
　　“我当然愿意，这工作不用动脑子。”蔡娟轻松地笑着说道。
　　“陈媛和金蝉已经打听过了，还包食宿，分早、中、晚班，就是比较辛苦。”
　　“什么！快！”蔡娟从蹲着的地上一下子弹了起来，“快去，别找到人了。我愿意。”
　　蔡娟风风火火地拉着女儿，催促着快走。蔡娟一听包食宿，就一百二十八个愿意。虽说，陈媛和金蝉都愿意她住在宿舍里，可是，这宿舍屁大的地方，无论她怎么小心注意，还是会影响别人的。不但影响孩子们休息，还影响她们的学习。
　　蔡娟一路上埋怨女儿，有这事就早说啊，多好呀，既能留在女儿身边，又不影响她，还能挣钱。简直是一箭三雕！她们到达食堂的时候，饭点已经过去了，正好没人了。食堂正在收拾整理中。她们辗转找到了负责人，一个高高胖胖的大嗓门中年女人。
　　“招。你干吗？”说话干净利索。
　　“干。”蔡娟利索地点头。
　　“来，先办理手续。”
　　健康证、体检的相关手续必须，工资三千，包食宿，早、中、晚三班轮转。每班八小时左右，不要住宿的有一点儿额外的补贴。蔡娟急切地说道，要住宿，我明天就来报到，我马上办理健康证。中！你办好手续就来。
　　从食堂出来，蔡娟乐得合不拢嘴，跟白捡到便宜一样。食宿全部解决了。她不需要花费了，只有一个养老保险千把块钱，还剩下两千，女儿的生活费。
　　“晓月，那个体检的医院在哪儿？”
　　“妈，现在就去？体检得空腹。休息一天吧，明天再去。”
　　“哦，得空腹。”蔡娟拽着女儿的胳膊，“哦，对了，我的东西别收拾了。等手续办好了，我直接搬去宿舍。”
　　“妈，你行不行啊？早班要六点，五点多就要起床。工作应该很辛苦，所以招工难。”
　　“我不怕辛苦…”蔡娟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现在多好啊，我能陪在你身边。唉，你小时候可是有两年遭罪啊。没人照顾被送到乡下的姨奶奶家﹍。”
　　“妈，哪年的事啊，你还年年提起。乡下空气好啊。”
　　“哦，那我现在也好啊，起床就去食堂吃饭。”蔡娟拭去眼泪，过去的就让他随风吧。
　　“是去干活，看别人吃早饭。”
　　“那我就先培养食欲，等开饭的时候，能吃回本。”
　　母女俩相视一眼，继而大笑起来。多久了，别说笑，更别说是大笑，居然是轻松愉快的笑。她们俩满怀着希望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