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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故人重逢 ...

  •   连璧斋是家客栈,是陆年与恋香连日来住着的地方,在庆安大街的北边,离皇宫不远。晌午的太阳正好,一楼的大堂里向阳的位置上,陆年正靠着窗棂晒太阳。他着一身浅杏色的袍子,头发已经长及肩下,用一根月牙白的带子绑在脑后,额前碎发浓黑,从前的一头栗色早已不见了踪影。
      恋香从外头回来的时候,陆年正枕着自己的手臂歪着脑袋看外头的天空。

      “在想什么?”恋香拉开凳子坐了下来,兀自斟了一杯茶,端到嘴边吹了吹,抬起眼皮顺着陆年的目光看了看那碧蓝碧蓝的天。初春时节汴梁的天空干净得有些过分,湛蓝清澈,甚至连朵云都看不到。
      陆年揉了揉眉骨:“耶律现在在做什么。”说罢,神经质地笑了笑,继续盯着天空。

      恋香轻佻地撩了散在耳际的发丝,眼中浮现出一丝轻笑:“若非心有灵犀,你怎么能猜得到。”他捏着杯子在鼻子前闻了闻,像是很满意茶叶的香味,这才轻抿了一口,又道:“算算日子,龙湫山庄也快到了吧。”
      “啊。”陆年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忽然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恋香,皱了皱眉头:“阿宿,你说……听尘他,能去哪里?他自小在雁荡山长大,离开了那里……”说到这里,声音已经低了下去。

      “江湖这么大,还会没有他的容身之所吗?”恋香知道他的心思,想了想又道:“说不定他正各处寻你呢。”
      陆年闻言点了点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怕在各处找我的,还不止他一个。”

      又往杯中倒了些水,桃花眼的公子看着茶叶在水中浮浮沉沉,也不喝。他擅易容之术,此刻他和陆年都不是以真面目示人,自然是怕被人认出来,单恋香这一双桃花眼,他怎么也不肯遮掩遮掩,只嚷嚷着说要靠这双眼睛请小姑娘一起泛舟啊游湖呢。“你是说兀冥宫?”恋香笑了一笑:“看来耶律不亲眼看到你死是不放心的啊。”
      “他只是对尸体比较感兴趣而已,我是死是活对他能有什么影响。”陆年舒了口气,伏在桌子上。

      “吃药。”恋香看他这模样,知道他又劳累了,只好沉下脸来念了一声,一颗药丸已经塞到陆年嘴巴里了。看着陆年挤眉弄眼地把药吃完,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可是他最大的阻碍,所以药得按时吃,一不小心你死了,看他一个人唱戏多无聊。”
      陆年扯了个鬼脸:“敢情夜香公子无聊了,拿这家国大事当戏看呐……我又不是戏剧学院毕业的,哎,说起来,我都旷课多少节了呀。”

      恋香听了只皱眉头,咕哝道:“也不知道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了。”
      “啊呀,这是神咒,不是一般人能够听懂的。”陆年笑着拍拍他的肩,给了一句欠揍的解释,惹得恋香朝他翻了个大白眼。

      这二人在客栈里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恋香余光一瞥,“诶”了一声。陆年往嘴里塞了小块珊瑚红豆酥,闻言转过头去看窗外:“怎么了?”正含糊了一句,便也一眼看到了天空中飞过的那只大鸟,说得准确些,是只苍鹰。
      “阿宿,你吃过老鹰肉没?”陆年眯了眯眼睛望着那只一掠而过的苍鹰,正色道。

      恋香笑了一笑,抬袖间已经拿起桌上的一支竹筷丢了出去。那竹筷就着恋香的内力如破空之箭一般,堪堪刺穿那苍鹰的右翅。恋香竹筷丢出去,仿佛笃定能击中一般,看也不看便拽了陆年往客栈外头走去。
      “你怎么确定那是龙湫山庄的信使?”恋香带着陆年悠闲地在各个巷子间左转右拐,往那苍鹰落下的方向寻去。

      “龙湫山庄小沙筑驯养出来的苍鹰,脚上都有个金环。”陆年比了下大小:“刚才闪了一下的东西,我猜就是被太阳照到了的金环。”
      “哦——”恋香点了点头,暗叹陆年的眼力与反应,不过那么一瞬,便能捕捉到这些。他们二人拐到一处深巷,四下找了一遍,却不见那苍鹰的踪影。“应该就在这附近的呀。”恋香咂了咂嘴,不解道。

      “再仔细找找。”陆年东摸摸,西碰碰,听到恋香的疑惑便道了一声。
      “两位可是在找这个?”陡然出现的一个声音让两个人俱是一怔。

      恋香将那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但笑不语,移步换形,一个欺身已经从那人手中将那受了伤的苍鹰夺了过来。那人也不恼,只站在那里。
      陆年听了那声音耳熟,有些不敢转身,忽又反应过来恋香已经替自己易了容,便也不用担心会被认出来了,便直起腰转过身去。即便努力地想要表现的坦然一些,但陆年知道自己还是有一丝不自在,只是不知道那人看出来了没有。

      映入眼帘的人蓝衫清浅,腰际别着双刀,依然清隽挺拔,只是多了一丝疲态,靴底衣摆都沾了不少尘土,想来是忙于奔波,已经好些时候没有好好休息了。再见听尘,陆年一时竟然反应不过来该说些什么了,怔楞地站在那里,直到恋香将那苍鹰递到自己手中。
      “不知少侠可否将我们要找的东西拿出来?”陆年压低了嗓音,称听尘一声少侠倒也合理。他易了容,自然是个不认识听尘的陌生人。

      恋香闻言,低头看去,果然苍鹰脚上绑着的铁质细筒空空如也。这又回过头去看听尘,只见那男子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抬手摊开掌心,那字条赫然就在他手中。恋香微微仰头挑了一记眉梢,暗忖小年这宝贝侍卫根本不如表面看起来老实,狡猾得很啊。
      “在下听尘,无意冒犯二位,这字条二位若是想要,自当奉上。”听尘抱拳一揖,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不过,冒昧地问一句,二位截下这镇国山庄的信使是为何故?”

      陆年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听他如此理所当然地称自己为听尘,听他将那寂氏的姓从自己的名前抹去,心中只是说不出滋味。恋香见他楞了神,暗中扯了扯他的袖口。陆年回过神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恋香。恋香忍不住又翻了个大白眼:“人家问我们截下镇国山庄的信使要做什么?难道你真要吃老鹰肉啊!”
      陆年听了唇角往上扬了扬:“不吃老鹰肉我截它做什么?不过听尘少侠,你还是将这字条交给我们吧,我们好把它还给镇国山庄,顺便说句抱歉不小心把人家的信使当成野物给炖了焖了红烧了。”

      他虽尽量压低了声音,但这说话的口气显然还是让对面的人讶异了一下。听尘皱着眉头盯着陆年,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迥异的声音,但偏生是那种变不了的怪腔怪调……恋香从他手中拿过字条,掖进袖中,拖了陆年就要走。
      “二位请等一下。”他们已经离了十数步的距离,听尘却忽然开口唤住了他们。

      陆年淡然地笑着转身:“少侠还有什么问题吗?”
      听尘只是冲动开了口,别人停下来,他却又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了。恋香眯着眼睛盯着他,这蓝衫俊逸的男子竟然局促地脸红了起来。陆年心中不禁叹了口气:听尘啊听尘,果然还是这般爱脸红的性子啊。

      “公子,与我的……”斟酌了一番,才又接着道:“一位朋友很像。”
      陆年眸色黯了黯,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哦?倒不知是个什么朋友,长得与我很像。”

      听尘听他口气有些冷然,似乎叹了口气,这才摇了摇头:“一个下落不明的朋友,一个我一直在找的人……你们长得并不像,只不过,感觉很像而已。”
      恋香一脸看好戏地站在一边,凉凉地笑着,等着陆年的反应。

      那少年起初是有些惊讶,但那神色在脸上稍纵即逝,他眨了眨眼睛,摸着下巴笑了起来:“感觉?少侠形容得好生,让人摸不着头脑啊哈哈。既然下落不明,说不定已经死了,你还找他做什么。”
      听尘听了他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内疚与痛意,低头不语。陆年见了,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连忙清咳了一声,道:“那我们先告辞了。”说罢,揪住恋香的袖子便往巷子口走去。

      “请问二位住在什么地方?”听尘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在后头朗声问了一句。
      陆年不应他,只蒙着头走路。倒是恋香回头挥了挥手,笑着招呼了一句:“连璧斋!少侠什么的,有空来坐啊。”陆年侧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恋香也只当没看见,笑得颇是狡黠。

      回到客栈,带上房门,恋香才从袖中摸出那字条,展开看了一遍,便拿出火折子烧了。陆年负手站在窗前,听他道了一句:“武当清持道长疯了,他本是掌门人选,如今……这是璇玑阁收的情报信。”
      陆年本来还在想对听尘要不要继续瞒下去,陡然听到恋香说出清持道长疯了一事,不禁悚然一惊,转过身来,良久闭目叹了一句:“终究,白苏还是死了么……”他一早猜想说过是清持放了夜叉、秀秀与顾清商,便是那时就已经猜到兀冥宫在白苏身上动了手脚,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那两个人爱了一生,到最后一个死,一个疯,终究没能在一起,到底悲凉了些。

      陆年想着,倏然双目一睁,眼中满是惊恐。恋香见他忽然神色异常,有些不解:“怎么了?”
      “千杯尽……”陆年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惧:“白姑娘她也中了这毒。”

      “白姑娘?不是刘夫人吗……”恋香一时蒙了。
      陆年摇了摇头:“不是白苏。”他忽而想到赵玄安笼在眉间散之不去的倦意,不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是白衣容,小安子的师姐。”

      恋香眸色一亮:“啊——那个美人——”一种分不清是“慕名已久”还是“垂涎已久”的采花贼德行便露了出来。撞上陆年一脸郁卒的表情,只好讪讪地笑了两声:“我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啊,如果我说千杯尽的毒可解,你是不是不用苦着一张脸了?”
      “我知道可解,但耶律不会给。”陆年坐了下来,一手撑着下巴更加不悦。

      “恩哼……”恋香却拽拽地笑了一声:“你从琅琊谷才出来几天,就把乐乐给忘了,薄情啊——”他这么一说,陆年先是楞了一楞,继而反应过来一下子站起来,语气中尽是惊喜与希望:“你的意思,是乐乐也有解药。”
      恋香眯着桃花眼点了点头:“反正他在谷里也没事,每天捣药,不是毒药就是解毒的药。千杯尽嘛,三年前他就已经玩到腻了的东西。”……每天捣药……被这桃花公子一形容,神医乐乐就转型成了玉兔。

      “真的?”陆年琥珀色的眸子亮了亮,带着一脸的期待。
      恋香撇撇嘴:“我什么时候说过大话?再说了,乐乐是我娘那个老妖婆一手调教出来的,医术毒药什么的,还没让他们做出一道像模像样的菜来的难。”

      陆年听了,忽然一阵安静,只是抿着嘴笑,定定地看着恋香,看得他一阵毛骨悚然:“喂,有话就说啊,这么看着我干嘛?本公子虽然百花丛中过,但对男人可没兴趣。就算你要以身相许,也该问问我同不同意。咱俩要是有什么了,你要怎么跟小薇交代啊?”
      听了他一阵聒噪,陆年不禁嘴角抽搐:“你……想哪去了……”白了兀自乐呵的恋香一眼,这才解释:“我是想让你回琅琊谷一趟,拿些千杯尽的解药来。”
      “你要玩英雄救美啊?”恋香瞪大一双眼睛,惊呼了一声。

      “我请你玩英雄救美才对。”陆年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暗忖阿宿这小子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转身走到窗边,复又背对着恋香:“我没武功,自然是要请你帮忙。回去拿药的是你,去大理寺救人的也是你,与我无关,反正想一睹美人之姿的也是你,你顺便嘛。”
      “哦。”恋香应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变得闷闷的:“你总忙着到处救人,救得过来吗?”

      陆年嘴角的笑意稍稍退了些,被恋香这么一问,再也不能佯作轻松:“没有解药,小安子会陪他师姐一起死。阿宿,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恋香听了,唇边浮起一丝笑意:“那你呢?”

      “我?”陆年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毕竟和他们不同,但是究竟有什么不同呢?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说出来阿宿要怎么接受……想了想,转过头来晏晏一笑:“我当然也会很好,回去念完大学可能当个外科医生,也可能进研究所,反正……你不用担心我。”
      “回去?回去哪里?”恋香恍然觉得自己听出些端倪,这次没有假装没有听到,却是直接追问了起来。

      陆年忽然笑得有几分绮艳,他掩唇轻咳了一声:“自然是哪里来,回哪里去。阿宿,我也是——有自己的家的呀。”说到最后似乎露出了一点思念的味道。
      你的家,又是在哪里?这一句,恋香却没有问出口,他那轻佻浮艳的桃花眼此刻分明一点笑意都没有,半晌,他只问了一句:“我走了,你怎么办?我说过,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已经容不得你做主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被除了你以外的人杀掉。”陆年望着外头,雪霁天晴,真的开始暖了。他恍然望见对面街角一丛明亮灿烂的金黄,那是一片迎春,已然盛放。这么看着,心情也越发的好了起来:“我有你的易容,怕什么。再说了,我不还看了穷奇图谱嘛……”
      他不提倒还好,这一说恋香反倒皱了皱鼻子抱怨起来:“让你学武功你又不肯,这时候拿出来显摆什么。”

      陆年转而朝他望了一眼,开口时音量不大,目色优雅,语调悠然:“穷奇图谱的九种绝学又不全是拳脚功夫,你不要忘了。”
      恋香闻言目光中竟带了一丝惊艳:“你的意思是……”看到陆年眉梢一挑,桃花眼中盈盈露出些笑意:“算你会挑,那玩意儿,也只有你和青墨这样的人才看的进去。”说罢,叹了口气佯作无奈:“好吧,那我就回去一趟,你一人当心着点。实在不行,把你那宝贝侍卫找回来也好,总有个照应。”
      陆年听他又提起听尘,笑了笑不置可否,只道:“看来还得找个机会去趟大理寺啊。”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个书呆子,赵炅会不会知道他便是“罪臣”之子,又会怎么处置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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