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水流花谢两无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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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之后便是陆年与寂琢璎大婚之日，雁荡山上一片喜气的大红。璇玑阁在龙湫山庄东南隅，是个不大不小的八宝鎏金阁子，雕花飞檐，奇巧静美，便是寂琢璎的住处。
一双纤巧白皙的手轻轻推开窗，窗外种得是一片木芙蓉，已是深秋，景色并不如春夏那般热闹。窗下站着的女子怔怔地看着眼前萧条的景致，唇畔牵起一抹笑意，眼波流转，全然都是无奈与哀愁。她手中捧着的，正红锦缎，八宝流苏，彩线鸳鸯……赫然是一件嫁衣。女子轻轻地摩挲着那套霞帔，指尖所感受到的每条纹理都似刀般刻在心头。
“咳咳……”陡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喘咳之声，像是压抑了许久终究没忍住，那咳嗽的人脸色微微泛红，眼眸之中水汽氤氲。
“什么人？”窗下出神的女子凛然一惊，循声望去，却是楞住了，手中那套华美雍容的衣衫滑落到地上。
“琢璎。”那木芙蓉树旁扶树而立的男子开口唤道，语气中仿佛揉了蜜糖一般，已是温柔到了极点。他一身麒麟纹样的白袍，发色如浓墨一般，越发衬得一张脸苍白的出奇，整个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往那林间一站，白衣白肤，是个仿若云一般男子。他身后站着的男子身量颇高，魁梧严肃，一副无甚表情的模样。
“多久不见，已经，连我都认不出了么？”男子微微扬了扬唇，淡淡道，眉目清浅夹杂着失望与温柔之色：“确实，已经很久很久，不见了呢。”
琢璎凝视着他，半晌开不了口，听他自问自答，心底千种思念万般委屈到了嘴边，终究换成简单轻柔的一声呼唤：“云痕。”
看到两人这副模样，相爱至深却将要陌路，云痕身后那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主子，为什么不去跟老庄主讨个说法？他明知道你和琢璎姑娘……”
“怀风。”云痕却是打断了他，那后半句生生只好往肚子里咽。
是啊，那个人明知道他和琢璎两情相悦，明明比谁都知道……可是又如何。云痕垂下眸子，眼底竟是苦笑，可是为什么自己和她都不能拒绝呢？明明，这是他和她的事，与旁人何干！
“义父知道你回来了么？”琢璎问道，女子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欢喜。
云痕摇了摇头，笑道：“回来第一个想见的人是你。”他手按在胸口，复又咳了起来，面色不佳，似乎有些倦怠之色。
“你的身子？”
“琢璎姑娘，主子听说你和……要成亲，便从西域赶了回来，这几日都不曾好好歇息过。”怀风抚着男子的背，一边为他顺气，一边解释道。
“你别听怀风胡说，咳咳……不过是先前的毛病，咳咳，不曾好过，一直都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云痕轻描淡写地说道，笑得有些无力。
“我怎么会不知道。”琢璎眼角挂着清泪，咬牙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只因为云痕说过不要她哭。他不要她哭，她便真的在他离开的岁月中没掉过半滴眼泪，只是午夜梦回枕边湿了一片，梦里那个身影永远云一般清逸；他为她栽下的木芙蓉都已经长大，不知开过多少载，可是每次树下赏花的人只有她一个；他还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将来有一天是要娶她为妻的，而如今，他未下聘，她却已经要嫁给别人。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云痕轻吟了几句，转身离去：“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一首诗念完，肩头有些颤抖，不知是喘咳所致，还是，别的原因。走远了，看不真切。背影伶仃，分明怀风就在他身边，他却依然孤独的好像只有一个人一样。
琢璎却是终于没忍得住，下唇被咬出血来的时候，泪如雨下。
一道身影从木芙蓉下掠过，往山顶雁荡飘去，无人察觉。这般清影，翩若惊鸿，金衣流彩，不是恋香还能有谁。
从北方迁徙而来的成群的大雁栖在雁荡的芦苇丛中，雁荡边抱膝而坐的少年随手拾起一颗石子扔了出去，便惊起一片黑压压的雁群。
陆年扔石子扔得正开心，后面有人“啪”一下拍了拍他的头，笑道：“小年。”
少年转头瞥了来人一眼，琥珀色的眸子熠熠：“阿宿，你把帐篷支在龙湫瀑布下，不冷吗？冻不死你！”
恋香嗤笑一声，一副“你管我”的表情，转而桃花眼乌溜溜一转，轻佻的模样又出来了：“小年这绿帽子戴得可好？”
“什么？”陆年恹恹地问道，甚是无所谓的模样。
“你家小娘子，还没过门，就跟别人你侬我侬情意绵绵，你怎么还这么惬意？”恋香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狡猾神色，笑嘻嘻道：“那小子还念什么章台柳啊章台柳的，文绉绉酸溜溜的，说你抢人家心上人呢！”
“哦。”陆年似笑非笑地应道，又往雁荡里头扔起石子。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恋香见他这样平平的反应，自觉有些无趣。
“有听啊，怎么听怎么觉得——”陆年转头，蹙眉眯眼细细打量了一番恋香，促狭道：“觉得你和你口中的笨蛋少爷越来越，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恋香捂了心口，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泫然欲泣：“小年你怎么这样说我，我可是在帮你看着你家新娘子。你说的不是我，对不对？我呀，我呀，你不认识了吗？我是和你一起花天酒地招蜂引蝶出生入死的好朋友好兄弟呀，你怎么这样说我！”他顺手捏住陆年的脸颊，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堪堪把那玲珑美好的少年捏成面团的模样。
陆年“啪”地拍开那双流连在他脸颊上的“爪子”，狠狠白了恋香一眼：“作西子捧心也没用，你谁呀你！这样捏我，当心我叫我家宝贝侍卫把你扔雁荡里喂大雁去！”
恋香先是一怔，转而半边唇咧开，笑得张狂嚣张：“我不怕，你家宝贝侍卫不是被你赶到大别山里喂野人去了吗？哈哈！”
陆年彻底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他了，半晌一脸“我不同你计较”的大度模样转过头去，继续看风景。
恋香闹也闹够了，扬了衣袍并排坐到陆年身边，不改的是轻佻的语气：“想哪家美人呢？”
陆年叹了一口气，双手抱在脑后顺势躺了下来：“阿宿，念章台柳的那人怎么样？配琢璎的话……”
恋香一脸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陆年：“他是你情敌呀！”迎上陆年淡然的目光，只好撇撇嘴道：“病歪歪的，也没瞧出哪里好，你家小娘子叫他什么‘云痕’，反正比起来肯定没你好就是了。”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中也是了然一片。琢璎喜欢的人不是陆年，自然陆年心中那个人也不会是琢璎，他关心琢璎也许只是同情，甚至连同情都没有，只是那样随口一问。小年啊，还真是一个很无情的人。
“云痕？”陆年却是一怔，回想起聊城洪灾时碰到的那个浑身是病的公子。那是一个纵然体弱多病，却依旧自眉眼间透出傲然贵气的人，那种高贵大致与金钱地位无关，仿佛浑然天成的东西。
“你认识他？”恋香看陆年这等反应，不禁有些好奇。
“算吧，见过。”陆年复又淡淡笑了起来，解释道。
“他好像认识寂老头，你猜他们什么关系？”恋香拔了一根细长的草叶咬在唇间。
陆年仰面躺在地上，睁眼望着湛蓝的天空中悠然的云彩，那蓝白的色彩倒映在他琥珀色的瞳仁中愈发的好看。他倏然合上眼睑，长睫如羽毛般覆盖住双眼，扬唇却是半开玩笑的语气：“可能，他如果没病得要死不活的话，现在躺在这雁荡边的人就不该是我了吧。”
恋香玩味一般瞟了陆年一眼，笑得一派暧昧不明。
天色逐渐昏黄，陆年依旧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恋香忽然翻身站了起来，一双桃花眼熠熠地凝视着雁荡的芦苇丛。
“怎么了？”陆年倦倦地睁开眼道。
“有客人。”恋香撩了眼角笑起来。
陆年随他起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见一片茂密的芦苇，连雁群都没有动静。二人聚精会神地盯着雁荡，陡然两道赤色艳丽的身影飞将出来，待陆年回过神来，眼前赫然站了一男一女。两人均是一身火红的劲装，男子长身玉立，一双丹凤眼冷意森然，女子身娇眼媚，杏眼含春，眉心纹了一朵红莲花。
“朱鹭，红莲。”恋香似乎有些讶异，唇畔勾了一抹笑意。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水流花谢两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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