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暂收雷电九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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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年坚持回雁荡山，恋香一路送他回来。这些日子来，陆年似乎很累，总是很容易便睡着，醒了也不怎么吃东西，只看着那支横笛出神，偶尔吹上一曲，也始终是那首《夜莺》。他心情这般低落，恋香怎么逗他都没用。
“阿宿，我饿了。”少年掀开车帘，几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小年啊，你再不觉得饿，我就要以为你已经得道成仙了。”恋香笑眯眯地停下马车，钻进车厢拿了一些烙饼递给陆年：“喏，吃吧。都瘦了一圈了。”他伸手顺势捏了捏陆年的脸颊。
陆年拍开他的手，蹙眉看着那摆在眼前的干粮，扬唇笑得狡黠：“夜香公子的钱都用来哄女孩子了吗？我要吃大餐，我们去天下一品吧。好好赶车，到了叫我。”
“天下一品？”恋香无奈地笑笑。马车一路往杭州城中去了。
天下一品生意依然很好，伙计什么的也大多认得陆年，客客气气地迎上来。陆年和恋香往二楼自助餐厅去了，陆年笑道：“我们一起，把阿殇吃穷吧。”
吃罢饭下来的时候，意外地在楼下碰到了第五雅和凌霜微，故人故地却再也不是从前的那种心情。
“小微啊，真是缘分，又见面了呢。”恋香依旧“死性不改”。
凌霜微看了看陆年，少年朝她温和地笑着，她的目光落到他脸颊上的伤口，一瞬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垂下目光却又忍不住去看他的手，那里也曾受过伤。自从寿州客栈一别，两人已经多久没见面了。
四人聊了一会儿，便分道扬镳了。目送着陆年他们的马车离开，第五雅歪着头想了想，轻声问道：“你一直在找他，现在见了面却为何什么都不说？”
凌霜微转身道：“要说什么？他那样子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是啊，他过得不好。阿微啊，我说过，你真的不适合做杀手。”第五雅幽幽叹了口气。
赶到雁荡山的时候，天色已晚，云层压得很低，很快就要下雨了。
“阿宿，就到这里吧，前面的路我认得。你回去吧，你有自己的事，不用一直陪我。”陆年笑着将手中的伞递给恋香：“我没事了。”
恋香想了想，复又轻佻地笑道：“都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就赶人，怕我一个采花贼坏了龙湫山庄的名声么？”
“还真的很怕，所以你赶快走吧。不送。”陆年扬眉而笑，把伞塞到恋香手中，推他离开。
“我自己会走！雁荡山的石头还真多，你别推啦，我要碰到石头上受伤了就真要赖着不走了。”恋香不喜欢龙湫山庄这种地方，陆年知道，所以赶他离开。
看到恋香越走越远，直至从视线中消失，孤单清冷的感觉如潮水般又全部涌上心头。陆年收敛了笑容，右手摸到腰际的横笛，玉质的笛身温润微暖，就像它从前的主人——那个娴静温婉的女子。秋天的雨水来得很快，从树间落下来，淋在少年的身上，他却浑然未觉一般，慢慢往那燃着灯火的地方走去。
龙湫山庄最前面有座沁沙小筑，筑下种着郁郁的一片芭蕉，底下站着的人正在听雨。这场雨越下越大，天亦凉了下来，雨打芭蕉越发是凄凉冷清的景致了。
从黑暗中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芭蕉树下站着的四人，男俊女美，此刻均是凝神屏息看着前面。那黑暗中走来的人分明让他们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杀气，却不由地给人莫名的不安与畏惧。琢璎的手已然按在腰际的配剑上，南宫凤上扬的唇放弃了优美的弧度，铃兰侧过头往那方向看去。
模糊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渐渐变得清晰。被雨打湿的碎发垂在脸侧，雨水从发梢滴下来，少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衬着苍白的脸，脸颊上有道剑伤。他不知落在哪里的目光让大家都为之一怔。
“公子。”寂听尘轻轻唤了一声，走过去把伞移到少年头上，旋即解下干净清爽的披风给伞下的人披上。挺拔而倔强的身形在寂听尘宽大的披风下倒越发单薄得让人心痛，少年微微仰起头看了看遮雨的伞，眸子染了夜的深沉，看不出情绪，却听他幽幽开了口：“我回来了。”
那四人俱是一愣，复又不约而同地应道：“恭迎庄主。”
往山庄里走的时候，陆年淡淡道：“听尘，我要洗澡。”他受不了这一身湿透的衣裳。
听尘颔首，南宫凤笑着知会陆年：“老狐狸回来了，你不去见他？”他一直这般称呼寂戎修，陆年自然也知道他指的是谁，应了一句：“他急着见我吗？让他等着好了。”
陆年回到龙湫山庄的消息一夜间传开，而同时传遍江湖的亦有武林盟的特赦令，特赦令昭告天下陆年并没有勾结魔宫。
“老伯，你一早知道不是我。”陆年笑道，而眼中却是森冷的寒意：“你不让人接我回来，而是要逼我自己回来，你是在警告我，对么？”
寂戎修躺在软榻上，却是带着欣慰说道：“不然我找你做庄主是为什么？你该知道什么叫责任！”现在的陆年让他很满意，但隐隐又带给他一种捉摸不住的危机感。
“你急着找我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继承人，是因为这身体吗？”陆年漫不经心地撑着头看他，继续道：“没去君山也是这个原因吧。我不成气候，你命不久矣，你怕有人打龙湫山庄的主意，更怕有人觊觎大宋江山。不会这么巧让我猜中了吧？”
“你是个聪明人。”
“我还是可以医好你的人。”陆年却忽然说道，满意地看到寂戎修惊讶疑惑的表情，他复又冷然道：“不过我有条件。”
“你不想当庄主？”寂戎修知道一直是自己在逼这个少年，他本不该卷入这江湖朝堂之中，若不是自己苦苦相逼……
“从来不想，老伯你又何必明知故问。”陆年轻笑：“不过我的条件是——你痊愈之后不得插手山庄之事，我仍旧是龙湫山庄的庄主，直到有一天我自愿退下。”
寂戎修楞了一楞，他不明白陆年为何明明不喜欢，有机会离开却反倒自愿留下来，是因为傲月馆里的那个丫头吗？终究是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将他一步步逼到了无法回头的路上。
“我答应你。”半晌，寂戎修点头应道：“但你切莫忘了龙湫山庄的责任，不可做对不起镇国山庄名号的事。”
“老伯对太祖还真是忠心啊。”陆年的话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讽刺。
陆年为寂戎修诊断，他从前受人一掌，瘀血积在腹腔很有可能形成了肿瘤，需要做切割手术。当陆年拿出手术刀和镊子时，所有人都带着怀疑看着：果真凭这小东西能救得了寂戎修一命么？陆年料想他们这样的反应，大致与他们解说了手术过程，当说道要将寂戎修的腹部用刀切开时，寂平川断然觉得不妥，坚决反对动手术。
“反正他这条命也无人能救，你怕什么！横竖都是要死的，早晚而已的事。”陆年冷冷道。他的口气冷漠，众人皆是怔了怔，从前的陆年几时会说出这么不讨喜的话。
“凤，绯园里有白芍和曼陀罗吧？你拿点过来。”
“要曼陀罗有何用？”寂平川不解道：“那可是毒物。”
陆年笑道：“曼陀罗花含有东莨菪碱，对中枢神经有兴奋大脑和延髓作用，对末梢都有对抗或麻痹副交感神经作用。”他故意这般说，想也知道在场没人听得懂：“你若不想你主人痛死，就别那么多废话。”
南宫凤掩唇笑了笑，瞟了一眼寂平川：“庄主骂人的时候还真可爱。”
陆年懒得理他，转头对铃兰道：“我还需要针线，沸水。另外，铃兰，你帮我缝两个这个吧。”说着递给她一副画。
“这是什么？有何用处？”南宫凤皱眉左看右看，仍是看不个究竟。
“口罩，防止污秽进入口鼻。”答话的却是琢璎，她掌管璇玑楼，想来也奉命调查过陆年在曹州的所作所为。
“到时候听尘你给我帮忙。”陆年总算解释分工完毕，接下来他还要回房间再细细理一下思路，他知道寂戎修是因血块肿瘤导致内脏受到挤压，长期如此又引起心肺功能减弱，只要能把肿瘤切除，大致是无碍的。因教授的推荐，他见习过两次手术，但让他自己动手，他其实没多少把握。但不试一试，寂戎修必死无疑，尝试一次或许还有转机。即使他不喜欢寂戎修，毕竟人命关天，陆年还是希望可以救他。
龙湫山庄浓园密室，陆年事先叫人做了一番清洗以艾草消毒，此刻寂戎修躺在一张长桌上，周围和顶上都摆着许多蜡烛。那些蜡烛的位置甚为讲究，人站在那儿便照不出影子，陆年说这是“无影灯”。他和寂听尘带着口罩，消毒、上麻药、下刀、切除、止血、缝合……陆年聚精会神，他这般认真用心的模样连寂听尘都为之生出一股敬服之意，那种坚毅而全神贯注的神情让这个少年一瞬间竟有神祗般的光辉。动手术毕竟是很费心神体力的事，陆年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寂听尘不时地用帕子帮他擦拭。两人在密室中待了几个时辰方才出来，迎上外面等候的一众人，陆年根本没有半丝说话的精神和心情，转身离开。
寂戎修的手术成功了，陆年自己都感到一丝难以置信，笑道：“还真是鲁莽，后知后觉啊。”寂听尘在旁边听着，却并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
“小年，你这医病的本事跟谁学的？”寂戎修经过几日调养，已经能下床了，陆年为他针灸活血，他便好奇地问道。
“老伯的璇玑楼不是很厉害吗，你让琢璎去查好了。查到了，以后你再要死要活，手术我给你包了，不收费。”陆年专心致志地扎针，一边半开玩笑地说道，却是没有坦白之意。
“琢璎啊——”寂戎修对陆年话中所带的攻击性并不在意，忽然没头没脑地说起来：“她在花街长大，十一岁时被我收做义女，转眼都已经过了八年了。她是个很好的孩子，她很好。”
陆年皱了皱眉头，不是觉得琢璎不好，只是不知道寂戎修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老伯，你究竟想说什么？”花街是杭州的烟花之地，琢璎原也有这凄苦的身世么，只是寂戎修这么提起来，陆年想到的却是傲月馆里的那名女子。
“龙湫山庄好久没办喜事了。”寂戎修叹道：“我若要你娶琢璎，小年你应是不应？”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暂收雷电九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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