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乍凉秋气满屏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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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年将茶杯放到桌上，茶香萦绕唇齿之间，他竟然扬唇笑了一笑。
“哼！今日我等当为死去的人报仇，你拿命来偿吧！”不知是谁先打破那局面，只知一时间所有的刀光剑影都朝陆年飞了过来。
碧寻鹤惊叱了一声：“不要！”奈何她只是个青楼女子，不谙武艺。却这是，闪了道白光，便听得乒乒乓乓一阵声响，数把兵器都掉到了地上砸在一起。
“谁？”为首要取陆年性命的几个人惊恐地叫道，赫然看到那兵器旁有一段雪白的绸缎，方才正是这东西飞过来一下子卷了五六个铁质兵器，可见出手之人武功不弱。
“是我。”这声音灵动悦耳，笑意盈盈，却是献艺台上传来的。
众人闻声看去，那台沿上坐着的白衣少女巧笑倩兮朝他们招着手，她那舞衣分明少了一截水袖。
“婉儿姑娘？”却是人群中有人唤了一声，正是曾邀胡震来过傲月馆的，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几乎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对连婉儿能以一截水袖破了数人的招式感到难以置信。
“不对。”连婉儿却眯起眼睛笑了笑，长睫舒展开的时候，眼中却是煞人的寒意：“是凛罗。”说着，晃了晃手中一块木牌，那绘着赤色荆棘的木牌与凌霜微腰上挂的一模一样。
所有的人均是倒抽一口冷气：这傲月馆的花魁连婉儿竟然是杀手楼的杀手凛罗。
“果然，柳娘当初是因为无意中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所以被灭口了么？”陆年侧过头，望了望那白衣俏美的少女，问道。
“呵呵。看来今日之后这里是呆不下去了。”凛罗以连婉儿的身份在傲月馆中做花魁，今日为救陆年却是道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日后真的是不能再留下了。
“我们要杀的是陆年，你杀手楼搅和什么？”待回过神来，有人叫道。
连婉儿但笑不语，只是看看坐在那里的陆年，仿佛等他开口一般。
陆年在沉碧亭曾见过连婉儿，自然知道她的杀手身份，但却不知道她方才出手相救是什么意思。眼下没人再动手，他倒似乎有了个机会，也许可以解释。
“众位英雄，陆年自问不曾做过有违侠义之事，勾结兀冥宫纯属有人造谣嫁祸，希望大家给个机会让我查清楚这件事，到时候定然给诸位一个交代。”陆年站了起来说道。其实这样的话说出来，那些此刻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人根本是听不进去的，但不这么说又能说什么呢。
“你如果没勾结魔宫，为何心虚藏起来！”
陆年听了哭笑不得：“要不是你们扛着大刀满大街嚷着要杀我，我有何必辛苦自己躲起来？兀冥宫一事涉及整个中原武林，甚至大宋江山，希望大家不要冲动，别中了别人的圈套才好。”
“我也相信陆兄弟不是那样的人。”却是一开始就在的傲月馆的客人中有人站起来说道，陆年循声看去，发现竟然是贺章。自从曹州一别，他们已许久不见，交情本就没什么，但这时候贺章肯站出来为陆年说话，却也可见是个清醒之人。
那些人大多认得贺章，知道他是汉水人氏，在江湖上有些名声。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人噤了声，但大多数人还是蠢蠢欲动。
“大家不要听他们的。陆年若是没同魔宫勾结，为何君山大会独独他与虎园全身而退？我们那么多同门惨死，这血海深仇岂能不报。大家一起上，取了这叛徒的脑袋！”这一群人左右为难之际，却是经不起这一阵鼓动的，瞬时又动起手来。
那贺章看不过去，出手助陆年一臂之力。刀剑即在眼前，生死悬于一线，陆年不想枉死，赤手空拳与那些人打了起来，他柔道、空手道的搏击之术好在还能派些用场，不至于任人宰割。连婉儿亦飞身过来相助，她一个俏丽女子，以水袖为剑舞得潇洒凌厉，胡震当日所说不错，她抖腕挥袖间透出的确是剑气。
“你为何救我？”陆年想不明白，若说贺章是江湖侠义使然，那凛罗这样的冷血杀手又能是什么原因呢。
“雅哥哥说，遇到的若是陆年，救他一命也无妨。”连婉儿笑道，出手却丝毫不怠慢。
陆年闻言会心一笑——五雅啊！
傲月馆中乱成一片，凤灵犀拖着碧寻鹤躲到台后，看着眼前厮杀纷乱，碧寻鹤面色难看到了极致，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纵然有贺章和连婉儿相助，陆年已免不了受了伤，血从脸上、手臂上、腰腹间渗出来，妖冶诡异，他的脸色越发变得苍白起来。但那些人个个要取他性命，若不抵抗便是死路一条，所以他只能忍着疼痛继续与他们拼杀。连婉儿扔了一把刀给陆年，陆年握着那冰凉坚硬的刀把，陡然一惊——他怎么可以杀人！他根本不敢杀人！
这样的三个人自然抵不过数十人的攻击，连婉儿与贺章挡在前面，逐渐有些不支，被人逼退到一边。陆年不敢杀人，在连婉儿的怒视下仍旧弃了那把刀，他毕竟不同他们，他受的教育、成长的环境都不允许他杀人。闯荡江湖，双手必定染血，陆年终于想起来他不属于这个地方，不属于江湖，他无意踏足江湖，恩怨与他不该扯上关系。
陆年失神间，没看到一刀一剑袭过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不杀人，人却要杀他。连婉儿与贺章被人牵制了，脱身不得，眼睁睁看那两人朝陆年扑杀过去。
陆年忽然看到碧寻鹤站在自己身前，她姣好柔美的面容带着浅浅的笑意。
“碧丫头？”陆年恍然回过神，惊觉不对，伸手要推开碧寻鹤。然而那一刀一剑来势凶猛，已然先他一步，刀砍在了女子纤细的腰间，而那长剑穿心而过，剑尖上遍是血。
凤灵犀不知道碧寻鹤什么时候冲过去的，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黄衣温婉的女子已经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陆年抱起她，有些惊慌失措，口中喃喃：“大夫呢？医生呢？你们怎么不打120！”他声音陡然拔高，抬头茫然地看着眼前一群人。
那些人要杀陆年，谁都没想到碧寻鹤会冲出来，谁都没想到那刀和剑无情到连这样静美可人的女子都没放过，一时都楞住了。
陆年抱着碧寻鹤，那剑还刺在她心口，鹅黄的衣裙已被血染透。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捂着她腰间的伤口，可是那血怎么都止不住，陆年渐渐害怕起来。碧寻鹤颤颤巍巍抬起一只手，那手上亦满是鲜血，她抬手拂上少年担心害怕的脸颊，嘴角勉强牵起一丝微笑：“小年，你会记得我，对不对？”
陆年要抱她起来：“碧丫头，我们去找医生，要赶快止血……怎么办，这剑不能拔出来……你忍着点，痛就哭出来，碧丫头……”他似乎有些平静，却已然语无伦次起来，碧寻鹤甚至能感觉到他在颤抖。
“我不管，你要记得我。”却是这女子第一次在人前表现出任性，带着点小小的撒娇的口气。陆年连连点头，一下子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皱眉道：“我会迷路，记不得路也不太容易记得人，你要不时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才能记得你。碧丫头，别说话了，我们去找郎中，等给你把伤治好，再……”
碧寻鹤眉头蹙得很紧，伤口真的很痛，痛的她只想睡觉，睡着就不痛了吧？可是陆年琥珀色的眸子里都是担心，那样紧紧地盯着她，她看了竟觉得心头一阵苦意，一滴泪自眼角滑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静静地看着那两个人，他们都清楚那样严重的伤，只怕华佗再世也是回天乏力了吧。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碧寻鹤的手从陆年脸颊上垂下来，轻轻点在少年的心口，她气息渐渐微弱起来：“小年，我想……听《夜莺》……你，你……吹给我，听，好不好？”
连婉儿过来蹲下，帮忙扶住碧寻鹤。陆年取出腰间的横笛放到唇边，夜莺的曲调婉转而出。玉笛洁白，曲声优美，碧寻鹤听得认真，却慢慢乏力起来，眼眸终于垂下，眼角的泪痕未干。陆年依然吹奏着，只是笛声凄恻逐渐变得断断续续，所有人都看到有一滴泪水从少年脸颊上滑过。后来那少年泣不成声，笛声也就止了。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陆公子，寻鹤她的心一直在你身上。”凤灵犀站在那边说道，眼中亦是泪水。
少年蹲在地上哭了许久，直到有人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小年。”陆年抬起头，当看到那一双桃花眼时，一下子扑到他身上越发哭得厉害，那是一种声嘶力竭的哭泣，仿佛要将十多年来心中的郁积都发泄出来一般。
“对不起，我还是来晚了。”恋香抚着少年颤抖的肩，心中有一丝愧疚。
陆年渐渐止了哭泣，他伏在恋香的肩头，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少年。没有人呵斥他“男儿有泪不轻弹”，所有的人在看到他哭的时候都有一种孤苦悲凉的心情，仿佛哭的不是少年，而是他们自己。
当陆年抬起头来的时候，那是一种寂灭绝然的眼神，他冷冷地扫过面前的每个人。曹州赈灾时智慧体贴的少年不见了，轰动杭州城的玲珑飞扬的公子不见了，雁荡山上那个乖巧得体的新庄主也不见了……现在的陆年周身散发出来的冰凉之意，足足叫人心生畏惧，那是一种凌然的气势，从前的温暖明媚变成了如今的冷漠傲然，从前小心掩饰起来的疏离如今一下子跳跃了出来，变得那么咄咄逼人。
这一夜，傲月馆里铮铮然的杀气终于湮灭，仿佛那黄衣的绝色丽人离开时带走了所有的冲动愤然，只留下屋外如水的月光。月下流霜飞舞，浸入衣衫，才使人恍然觉察到凉意：秋天已经到了，秋意越发浓重了起来。这肃杀萧条的秋，终于又到了。
傲月馆的姑娘们将碧寻鹤放在摆满花朵的竹筏上，点火送她往碧落去了。凤灵犀收拾了碧寻鹤的一些衣物交给陆年，陆年把它们埋在汴梁城外三十里的地方，给她立了个衣冠冢。他离开傲月馆时，已经是十月的第二天，他只带走了那支白玉横笛。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乍凉秋气满屏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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