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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心説君兮君不知 ...

  •   白日里傲月观的姑娘可以自己支配时间,武林大会后江湖传出追杀陆年、赵玄安的风声后凤灵犀便奇怪碧寻鹤为什么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问她怎么了,她只推说没事。

      自崆峒派两弟子杀陆年不成后,便传出消息说陆年人在汴梁,这两日越来越多的江湖中人聚到京城来了。陆年人在京城的事,在鱼龙混杂的傲月馆恩客中也免不了纷纷议论起来。碧寻鹤自听到了这消息,一有空独自一人出去了。

      “翠如,你家碧姑娘怎么总往外头跑?”一个姑娘好奇地问道。

      “姐姐她,”翠如自然清楚碧寻鹤出去满大街小巷地跑,是希望运气好能碰到陆年。但傲月馆众人只识倚歌,不知陆年,更何况现在好多人要杀陆公子,若是被他们知道碧姐姐和他认识,只怕……她不好解释,只能敷衍道:“姐姐说……近来身体不适,出去……出去散散心。”
      翠如年纪小,她这样吞吞吐吐、神情闪烁如何瞒得过凤灵犀她们。但碧寻鹤不说,她们也不多问。

      汴梁城中,自大理寺往北过三条街,往东走到汴河,虹桥底下这两日坐着个乞丐:一身褴褛、灰头土脸看不清面目,他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偶尔抬头看看过往的行人,看一会儿便又把头低下去了。

      日头逐渐升高,这乞儿四下看了看,起身便往对面酒楼的后巷走去,那里酒保会端些客人吃剩的饭菜给他。刚拐过巷子,一个人忽然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抱住那乞儿,口中喃喃道:“小年。”这冲上来的人卷了高髻,盘了珠翠,簪着一支青玉步摇,花衫罗裙,恬静秀美,正是傲月馆的花魁碧寻鹤。

      “姑娘,你认错人了。”那乞儿轻声说了一句,就要离开。

      碧寻鹤却紧紧抱着他不肯松手,仿佛一旦松开,就再也见不到他一般。她将脸贴在那乞儿的后背上,眼角滑下的泪水将他后背一片衣衫浸湿,已然哽咽起来:“我怎么会认错!就算有一天我瞎了、聋了,全天下的人都认不出来了,我也知道哪一个是你。你变成倚歌也好,变成乞丐也罢,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小年……你不是说过会记得我?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么?我找了这么久,才找到你,我怎么会认不得你。”

      “对不起,我——身上很脏,怕是要弄污姑娘这一身衣裳了。”这模样狼狈的乞儿正是陆年。汴梁到处都有要杀他的人,他无去处,也无藏身的地方,更加没钱,只好划破衣衫沦落街头扮成乞丐。

      “姑娘?”碧寻鹤楞了一楞,扬唇笑得甚是苦涩:“不过六个月光景,你叫我姑娘。”她依然紧紧抱着陆年,这数月来的思念几乎都要化作泪水流出来,怎么也止不住:“你记得我,对不对?小年,是你,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肯认我?他们说你勾结魔宫,我不信;说你杀了许多人,我也不信。我只相信你,我相信你。”

      陆年蹙眉无奈,转而微微笑了,带着宠溺道:“多久不见,碧丫头你——还好么?”

      碧寻鹤应他这一声“碧丫头”,欣喜、苦楚却是一同涌上心头:“小年,你这样问我,那你自己又如何?他们要杀你,你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凭什么……凭什么这样折腾自己。你答应过我会保重自己,现在这算什么!”她这样的女子,大概十多年来从没这般失态过。

      陆年松开她抱着自己的手,慢慢转过身,纵是如此模样眼眸依然明亮,他伸手为碧寻鹤拭去泪水,笑意盎然道:“你可是花魁,要注意形象的。哭成这样,你的仰慕者要是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那追杀我的人不就更多了,我就要提早到阎王爷那儿报道啦。”

      “你怎么这样胡说。”碧寻鹤气他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却又被他逗得破涕为笑。

      陆年拍拍她的头笑道:“碧丫头你不懂,我这身叫乞丐装,在我们老家那儿还算流行呢。时尚,潮人,懂不?”

      “我才不懂!”碧寻鹤见他越说越离谱,分明是为了安慰她,便气呼呼地打断他。

      陆年无奈,低声补充了一句:“真的。”

      “汴梁最近多了很多江湖中人,他们个个都说你是他们的仇人,个个都说要杀了你。”寻鹤垂眸说道:“但我不相信。小年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你不是!可是你为什么不解释清楚,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他们?”

      “我当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陆年依然一副轻松的模样,越发笑得明媚起来:“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怕越描越黑了。”

      碧寻鹤想了想,问道:“你——信得过我吗?”

      陆年忽听得她这么一问,答非所问:“碧丫头你想说什么?”他多少料到碧寻鹤的打算,但他不想连累素和殇,难道就想拖累她么。

      “你若信得过我,同我一道回傲月馆。当然,你若信不过我,我……”她声音越说越低,她怕他不信她。

      “不是不信。”陆年解释道:“只是怕给你添麻烦,更怕,你受我牵连。”

      碧寻鹤听他这么说心中欣喜,莞尔道:“我有办法让他们找不到你。”

      傲月馆新来了位乐师,吹得一手好笛子,姑娘们都争相邀他为自己伴奏。这乐师年纪不大,待人和善,言语得体。他叫莫言,也确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墨发入水,用灰色缎带绑在脑后,着一袭无甚式样、简单朴素的灰色长衣,腰间总别着一支白玉横笛。那支笛子,傲月馆的人都认得,那是碧寻鹤的东西,几个多月前以一曲惊艳京城的倚歌姑娘用的亦是这只笛子。

      “碧丫头,这假发倒真派上用场了。”莫言笑嘻嘻地把玩着那支白玉横笛,不是陆年又是何人。但碧寻鹤将他带回来乔装了一番,便着实不像同一个人了,独独那双含笑的琥珀色瞳眸遮不掉,仍能看出本来的模样。

      “这些东西做工奇巧,我觉着新鲜便留着了。”碧寻鹤莞尔,她说的是陆年当初扮作倚歌时的假发等物品。但她没有告诉陆年,不是不想扔,是根本就舍不得。本以为再也见不到面了,睹物思人,她只给自己留了这一点想念。

      “笃笃”的敲门声传来,寻鹤过去开门。

      “妹妹,”来人一袭艳色衣裳,裙摆缀着孔雀翎,摇曳生姿,未语先笑:“我是想问莫先生答应我的词可有写好?”

      陆年以莫言的身份待在傲月馆中,平日里除却未姑娘们伴乐,也会写些新词供她们和了曲搬到台上表演。那些词甚是受欢迎,陆年只是把从前读过的诗词抄写一遍,反正这个时候那些作者大多还没出世呢,不会告他抄袭还是侵权的。

      “灵犀姑娘,正打算送过去呢。”陆年拿了一笺写好的词走过来递给凤灵犀,颔首道。

      “呀,莫先生写的词就是好。”凤灵犀看了喜上眉梢,她不是矫情造作之人,言谢的话多说无益,便道:“改日我请你喝酒,莫先生可要赏脸呀。”

      陆年淡淡笑着,这要拒绝。碧寻鹤却抢先一步,轻声笑道:“莫言他不喝酒,姐姐有心,以茶代酒便好。”陆年点头称是,侧头看了碧寻鹤一眼,这是怎样一位体贴细心的女子!

      “只要莫先生应下,喝茶还是喝酒都无妨。”凤灵犀自然看得出碧寻鹤停留在莫言身上的目光中带着的款款情意,她亦有心撮合:“到时候,妹妹也一道来吧。好啦,我去练曲儿啦,可不再打搅你们了。”碧寻鹤那般的性子与她不同,凤灵犀是希望她能觅得良人。很多时候,青楼女子活得比许多人都潇洒,有着别人比不了的情深意重,只是红颜薄命,多半所遇皆是凉薄之人。

      陆年藏身傲月馆,闻风来京城的各派人士多日寻他不着,许多已往别处去了。

      碧寻鹤推门进来的时候,陆年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相国寺高塔出神。她方才敲了几下门,只是陆年没有听到,她才自己进来的。
      “在想什么?”碧寻鹤端了些糕点放到桌上,问得甚是轻柔。

      陆年转身笑着叹了口气:“在想被人冤枉的滋味果真不好受。”

      “你在意么?”碧寻鹤这一刻看他,心中油然而生竟是怜惜与心疼:“只怕你并不在意他们冤枉你,不过是看不得是非颠倒,看不得害人之人逍遥法外而已。你在想事情到底错在哪里,你要把真相找出来公诸天下。我说的,对不对?”

      陆年楞了一下,心中所想被这□□的女子说中七八分,不禁扬唇笑得有几分调皮:“碧丫头有特异功能么?读心术啊?好厉害。”

      碧寻鹤总听他时不时说些她听不懂的东西,多日下来习以为常也就见怪不怪了。她只是不喜欢陆年什么都不跟她说,她希望自己纵然帮不了他,也可以与他分担重重心事;她不喜欢每次撞见他一个人时,总看见他蹙着眉开心不起来的样子;她更不喜欢他明明有很多忧心之事,人前却总温柔得体地笑着……她不喜欢,都不喜欢!但她偏偏喜欢上这个人,可是他只拿她当朋友而已。也许,能做朋友,她已该庆幸了吧。她其实并不奢望太多,若是能作为朋友陪在他身边,她已心满意足了。

      “你若一直留在这里,也未尝不好。我宁愿从此江湖上没有陆年,只有莫言。”碧寻鹤幽幽说道,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听清。仿佛这一句话她本就只打算藏在心中,说给自己一个人听而已。

      “恩?你说什么?”陆年往嘴里递了一块白茶茯苓糕,问道。他到底,还是没听见碧寻鹤的话。

      “没什么。”那娴静柔美的女子笑起来,仿若风中绽开的一朵菡萏,所谓“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绝色大致也就是这样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心説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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