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斯人独憔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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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年抬头看了看那城门，上面分明写着“开封”，他这却是离开汴梁六个月后再一次回到了这里。如此一想，兀冥宫竟然就离京城不远，耶律君骜竟然是把兀冥宫建在了皇帝的枕头边，未免大胆了些。
兀冥宫中不过三日光景，江湖却是风云瞬变。陆年怎么都不曾想到，从兀冥宫中出来，他竟然就成了江湖中人共同的敌人。
“听说龙湫山庄的新庄主陆年和虎园的赵玄安勾结兀冥宫，现在中原武林对他们下了追杀令啦。”
“可不是吗！兀冥宫对那么多门派下毒手，得罪了不少人。”
“君山武林大会上，据说就被带走了他们二人。”
“当日我就在洞庭湖，后来只有虎园和龙湫山庄全身而退，其余各门派都遭袭击。”
“哦？这么一想也说得通，既然陆、赵二人勾结兀冥宫，自然不会伤自己的人了。这两个人活该要被追杀，我要是会武功，他们那样残杀无辜、狼狈为奸的恶人，我也不会放过的。”
陆年不认得路，他在开封城内漫无方向地走着，听到的却全是对君山大会之后的议论。好笑的是，他和赵玄安竟然成了与兀冥宫勾结之辈。忽然想到赵玄安，他毕竟是同意了与兀冥宫合作，“勾结”吗？哎……陆年此刻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但现在他却无暇感慨，那莫须有的罪名这样盖在他头上，眼下连开封城内也有许多江湖中人到处打听他，一个个誓要为武林除害。
他们大多是被兀冥宫袭击了，或者是在君山上死了兄弟姐妹、同门师徒，这么愤慨不无理由，但陆年怎么都想不明白：究竟他怎么成了与兀冥宫勾结之辈。难道是耶律放出来的谣言？所以他那么轻易就放他出来么……
龙湫山庄寂老庄主回来了。当寂平川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寂戎修回到山庄时，众人便明白他为何急于找人接任庄主了。十多年前，寂戎修与西域狂刀在易州一战，他除了那走火入魔的武林败类，自己却也受他一掌，久医不愈，身体越发不好。
“庄主。”孤惠余这才知道为何武林大会这么大的事，老庄主却没出现在君山，原来他身子竟差到了这等地步。
“老余啊，我已退了下来，你怎么还叫我庄主？”
“可……”孤惠余欲言又止，看了看一旁站着的众人。
“琢璎，你相信小年是那样的人吗？”
“义父挑选的人，琢璎不敢怀疑。”
寂戎修闻言叹了口气，又问南宫凤：“凤儿，你怎么看？”
南宫凤幽幽笑了一笑，自在地摇着折扇：“他并不是那种人，他单纯得很，不然当初也不会被你这老狐狸拐回来做庄主了。”
他叫寂戎修老狐狸，寂戎修却也不恼，却是习以为常地微微笑了一笑。
“那为什么不允许我们去找他？整个武林下了追杀令，你怎么还放他一人在外面。”寂听尘淡淡道，言语间却是在担心陆年。
“庄主现在，处境很危险吧。”铃兰亦是叹了口气，她这般温婉恬淡的女子似乎从来没这样叹过气。
寂戎修何尝不知道陆年现在的处境——江湖上人人喊打喊杀，他是众矢之的，一个不小心便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然寂戎修何等的眼力见，又是何等的冷情之人，却见他眉飞入鬓，眼中全然绝对的威严：“他这个庄主做得心不在焉，我要他吃些苦头再回来。我不容许他慢待‘镇国山庄’的名号，不容许他敷衍我！”他说的时候坚决而眉目一片森然，众人皆是楞了一楞——他说要让陆年吃些苦头才能回来，他们做手下的还能反驳什么。
“祸福朝夕啊——”陆年挑着人少的巷子走：“该买份人身保险才好的。”凭他一人，连自己究竟走到了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现在面对武林追杀，他何去何从……汴梁城繁华如旧。可以去找素和殇吗？陆年不是没想过，可刀剑无眼，他不想连累素和。现在他能去的地方，该去的地方也许是陋巷吧。这么一想，陆年竟然笑了出来：他这样一个路痴，连陋巷都走不到。
“你还有心思笑？”陡然传来一声轻叱。
陆年闻言才惊觉眼前不知何时跳出来两个人，看他们的打扮，也不知什么来路。
“你这武林败类，今日被我们找到，定要杀了你以祭我同门在天之灵！”陆年一头短发着实出挑，这二人却是仅凭外貌便盯上了他。
“你们是什么人？我跟你们有什么仇？”陆年越发想笑，他和这两人素不相识，却被他们用剑指着，这便是江湖么？
“你勾结兀冥宫，杀我崆峒八十三人，还问我们有什么仇！”其中一人愤慨道。
“我没有。”陆年淡淡地说，却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不过是一句苍白无力的辩驳，在那剑光之下越发没有说服力。
“哼！整个江湖都知晓你与兀冥宫狼狈为奸、屠戮中原武林人士。”
“整个江湖啊——”陆年笑得有些无奈：“那你们杀了我为崆峒派报仇，唐门、峨眉什么的再要报仇，难道要我从棺材里跳出来再让他们杀一次么？”
“你！”这二人被陆年问的词穷，气恼不已，但深仇大恨充斥脑中，他们根本无心多想。
“师兄，别跟他废话。这等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稍微年轻些的人大喝一声，抽手一剑刺向陆年。
陆年从兀冥宫出来尚未吃过东西，早已饥肠辘辘，根本无力招架。何况他赤手空拳，也难敌那两柄长剑，索性转身就跑。
他跑了两步，却不见有人追上来，回头看时却是有三个乞丐将崆峒派两人拦了下来，其中一人正是白月别庄中同陆年喝酒聊天的丐帮九袋长老。
崆峒两个弟子学艺不精，并不是那三人的对手，战得片刻已处于下风，其中一人便道：“丐帮也有遭魔宫毒手的兄弟，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武林可是对陆、赵二人下了追杀令。”
“追杀令？提出来未免站不住脚吧。”丐帮长老难免瞧他们不起：“你们个个敌不过魔宫，便想拿陆庄主和虎园当幌子，好让你们挽回些面子，简直丢中原武林的脸！事情不查清楚，修得在这里妄言。”
那两人一时敌不过，丐帮长老的话也触了他们的软肋，只能先行弃了这可以杀陆年的机会，落败而逃，口中却不忘叫嚣：“陆年，你若没有与魔宫勾结，那武林对你的追杀令，龙湫山庄为何不闻不问？哼，你等着！”
“陆兄弟，无恙吧？”
“恩，谢谢。”陆年温和地笑道，心中却不如表面这般平静。不闻不问么？也怪不得他们。陆年知道自己自从接任庄主之位，却从来没有真正担负起该有的责任，现在出事了又有什么资格去计较他们呢。龙湫山庄在江湖上以“道义正派”立身，怎能容他连累破坏了名声。
“陆兄弟这几日去了哪里？武林大会之后众人寻你不见。”这长老心存疑惑：“江湖现在到处都是对兄弟不利的传言，但我觉得陆兄弟不是那样的人。”
“我被兀冥宫劫持，他们关了我三日，这才放我出来。”陆年如实道，却不想过多解释。
“他们抓你，又放你出来？”长老话说出口才觉不妥，言下之意分明也是有些怀疑陆年的，他朝陆年不好意思地笑笑：“眼下江湖众多门派都参与进去了，誓要抓你和赵玄安，陆兄弟小心为妙。你若不介意，我等愿带你去见我们帮主，到时再为陆兄弟洗去冤屈。”
所谓“相信”，不过如此。
陆年听出他话中的防备，却也知道其实不无道理：兀冥宫无端把他抓去，又将他毫发无损地放出来，未免奇怪。但陆年亦知道纵然把耶律拉拢之事说出来，也不见得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么多人要杀他，这么多要报血海深仇的人，如何凭他一面之词便是能打消念头放过他的。
“多谢长老好意。”陆年弯了弯唇角，诚恳的模样，眼神却近乎寂灭——他能相信谁呢：“我不想连累丐帮。我自当找出造谣生事之人，到时候定然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丐帮的人听他这么说，知道也不好勉强，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同他道了别。
陆年独自一人站在那空巷之中。秋老虎的缘故，还有几丝暑气未退。他靠墙坐了下来。
离开这么久，陆年脑海中陡然跃出来的景象却是爸爸捧着妈妈的照片时线条柔和的脸。顾清商错了，纵然那个男人对陆年从未有过好脸色，陆年却是从未怨过他的。他毕竟只是太爱妈妈了而已，而妈妈是给他生命的人，无论如何他身体里流着这两个人的血，血缘的羁绊是说不清楚的。陆年开始想他们，从未有过的想念。
他穿越到大宋，谁来照顾北北呢？叔叔、婶婶，小年答应你们的事却没做到，你们……是要失望了吧，对不起。北北，陆小年走丢了，你怎么还不来带他回家？
李旭，什么时候，再一起打一场篮球吧……
陆年把脸埋在双臂间，他有些累，睡了一会儿，似乎梦到了很多人。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夜色茫茫，汴梁的街市却还是很热闹的。陆年跟着脚步，走到哪算哪。又一次竟然走到素和府门前，看到有人开门出来，他迅速躲到墙角边。他是怕门里出来的人是那摇着象牙洒金扇的纨绔少爷，怕他眉飞色舞地跑过来拍自己的肩膀叫一声“栗子”，他们现在不能见面，所以陆年要躲。
既乏又饿，陆年身上没有钱，他现在满身尘土，乍看上去像个落魄的书生。若不是隐约看得出那身衣服质地上乘、做工精细，他几乎与乞丐无异了。包子铺的大婶可怜他，施舍了两个包子，陆年谢了她一番——好歹可以先填填肚子了。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斯人独憔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