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今宵》芥末味

6、一钩淡月天如水

　　楼下，精心打扮过的连婉儿甜美不失俏皮，笑嘻嘻走上台便引起一阵欢呼，她左右手腕皆缠着长长的锦缎，另一头分别系着一支毛笔。台上两个姑娘张起一幅白绢，两旁各有一方松涛砚台。

　　傲月馆的乐师方老板在侧台演奏起凤头箜篌，连婉儿就着乐声舞动两条长缎，沾墨在白绢上挥就一首唐朝诗人杜牧的《金谷园》：“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陆年看了不禁称绝，单说这挥缎运笔而点墨不洒的功夫就很了得，再者连婉儿这首本该哀婉略带感伤的诗却偏偏写得遒劲飞扬，陆年练过书法，在连婉儿面前也自叹不能望其项背。陆年艳羡地下了楼，接下来便是碧寻鹤了，他也该过去准备了。

　　“胡老三，怎么样？婉儿姑娘色艺双绝，可别再说我眼光有问题啦，哈哈哈。”人群中不乏江湖人士，说话的是个右脸挂着刀疤的大汉，与他同席被称为胡老三的是祥远镖局的总镖头“穿云剑”胡震。

　　胡震闻言放下手中的酒杯，带着不解应道：“色艺双绝倒也形容得不过分，只是这小娘子写的一手好字却处处凌厉，落笔处都像带着……剑气？”

　　刀疤大汉不满地责怪他：“你知道我是个粗人，什么字啊画儿的说了我也不懂，你练穿云剑八成走火入魔了，看一姑娘家写字也能胡诌出什么剑气来。这么扫兴的话不提也罢，喝酒喝酒！”

　　别说老鸨，这馆中几乎没人相信不会说话的倚歌可以代替柳娘帮碧寻鹤伴乐，吹出绕梁不绝的美妙笛声，但是陆年现在就是站在了台上，轻纱遮面，惹得台下众人好奇不已，好在寻鹤的出场转移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陆年抬起手将玉笛凑到唇边，温润的玉如一汪流动的细白的沙，带着浅浅的光泽。修长的手指起落间，笛声如袅娜的青烟般飘出，一曲《夜莺》涤荡了众人的耳朵，所有的人都感受到这陌生的乐曲中蕴含着难以名状的东西，它让人沉醉，并且纯净震撼了人们心底最深的地方。这样的笛声中，人们当真看分明了寻鹤出众夺目的光彩，舞姿翩跹，仿若飞天仙子，犹似洛水神女，也有人看到了诗经中桃夭般的芳华……这一夜，傲月馆注定沸腾。

　　陆年的笛声与寻鹤的舞蹈配合得天衣无缝，博得众彩。回到楼上，陆年打算回房拿包袱，乘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赛花会上的时候离开。

　　“小年……保重。”寻鹤心中纵有多少不舍，最后也只说出了这么一句。

　　陆年会意地舒心一笑，琥珀色的眸子里闪动着珠玉般的璀璨光彩，隔着轻纱寻鹤看不清陆年的表情，只看到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楼下正在台上献艺的是凤灵犀，火烧云般艳丽的绯色衣裙，素手琵琶，弦音如深邃的山洞中水滴自钟乳石上坠入寒潭般清亮。皓齿轻启，曼妙的歌声将赛花会推向了又一轮高潮。

　　寻鹤下楼后，陆年转身推门准备进屋，陡然一阵风从廊间拂过，撩起他垂在帽檐上的薄纱。陆年不经意侧了下身，却在薄纱被吹起的时候与不远处的素和殇目光相触。别人都关注着楼下，这个少爷本想跟碧寻鹤打声招呼，却不想撞见了那一曲惊艳全场的“女子”本不想示人的面貌，心下里一颤。

　　“阿奇，你去打听下那位吹笛子的姑娘。”素和殇漫不经心地将一块紫玉芙蓉糕送到嘴边，看着陆年拐进房间关上门，吩咐随从道。

　　“是，少爷。”

　　赛花会将近尾声，依然是惹人关注的环节，台上正要选出今晚的花魁。

　　“回少爷，吹笛子的姑娘芳名倚歌，据说是碧姑娘带到馆中小住的朋友，我问了几个人都说那位姑娘相貌出众，只可惜……不能说话。”

　　“倚歌……”

　　四月的赛花会，到底还是碧寻鹤拔了头筹，素和少爷更为她宴请了当晚的所有宾客。但是，那晚在碧寻鹤献艺时锦上添花的倚歌却在人们觥筹交错、打情骂俏的热闹中静悄悄地离开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问起碧寻鹤，她也只是笑着摇头说：“我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本想再睹芳容的素和殇也颇有些无趣：“哎，本少爷算是没这福分吗？那样一个人进了房间，我却没注意她什么时候离开的，不巧不巧！”

　　“素和少爷这么说，真叫人伤心啊，”凤灵犀分明说的是伤心话，却美目流转，巧笑倩兮：“男人果然，都是喜新厌旧。少爷你也不能例外吗？”

　　素和殇恹恹地将象牙洒金的折扇笼进袖中，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本少爷要得相思病了，凤娘你还取笑人家，你可比男人还要薄幸啊。”

　　之前很多人都以为素和家的三少爷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在商界叱咤风云，颇有素和崖当年的气概，其为人也该是和素和崖一般严肃而正经。然而素和殇不仅是素和家的少当家，也是府中人们宠爱的少爷，难免有些恃宠而骄的性情会表现出来，更何况他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而已。于是，不久之后与他的经商手段一起声名远扬的还有：素和殇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谁不知道他素和少爷是这傲月馆的常客，与三大花魁来往甚密，而又尤其中意碧寻鹤。对于他的赖皮耍宝，周围的人们见怪不怪。

　　“……”凤灵犀自知没有这个表面上俊俏风流的少爷毒舌，笑嘻嘻地也不应答。

　　“素和少爷，这次去洛阳，可有给我们带什么好玩的？”连婉儿双手支颌，言笑晏晏。

　　“本少爷可是去办正事的，”素和殇一脸“你就知道玩”的表情看得婉儿不觉有些脸红，他却理所当然地接着说道：“不过给大家带些小玩意儿是正事中的正事，嘿嘿……”看着连婉儿气鼓鼓地嘟起嘴巴，素和殇一脸恶作剧成功后小人得志的笑。

　　阿奇给大家分发从洛阳带回来的礼物时，素和殇转头看到一直站在窗边的碧寻鹤，水色长裙曳地，她就那样站着，目光落在深深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