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晴岚（原《云天七醒》第一部）》迦陵频伽

8、第七章

　　第七章 细数断鸿远翅音
　　“晴岚，晴岚！”
　　吵完一拨又一拨，还有完没完？我很愤怒地大叫。都告诉你们我不改族！
　　“晴岚！你发什么神经呀？快醒醒！”
　　还摇得这么粗鲁……呃？
　　被摇得头发散乱的我清醒过来，看看四周。
　　雾完全散了，那种压迫和窒息的感觉不见了，清朗通气。头顶上绿影中金光灿烂。阳光透过枝桠洒在我们身上，明亮温暖。怎么？我还是在林间空地？我不是——
　　“莲花呢？”刚刚不是还在和我说话？
　　“莲你个头啦！你还没睡醒？”
　　真的是做梦？不对吧……
　　“湖姬，你那个莲花姑姑是不是会托梦什么的？”
　　“呸呸呸！什么叫托梦啊！我家莲花姑姑又还没死。那个叫‘水梦’，也叫‘云梦’。是很厉害的啦……这么说，你是被莲花姑姑带进水梦里了？”声音陡然拔高。她很好奇也很怀疑地看着我，好像意思是凭我还不配她家姑姑动用这样的高级手法。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搞不好只是个乱梦恶梦颠倒梦罢了！”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你梦见莲花了？”棠棣很贤惠地把什么吃的塞进我嘴里。
　　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很好吃。“还有水族的四长老。”
　　还好，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在看到湖姬张大嘴深呼吸的时候就知道她要来这招超声波尖叫了，及时捂上了耳朵。
　　所以现在我还健在，棠棣阵亡，明堂的目光更加呆滞无神了。
　　我弹弹耳朵：“湖姬，你再这样下去，我看我们就不用奔波跋涉找你姐姐了。干脆你只要一直吼一直吼，吼到你姐姐不管在哪都能都听见就行了。嗯，这主意很可行啊！”声震十里。可谓“威震天”。
　　棠棣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还处在不断摇晃状态：“湖、湖姬，你的杀伤力太大了。”
　　“你快点说啊，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见到长老？！还有，到底水梦是什么样子的？”
　　眼看湖姬又要尖叫，我识时务地把梦见的事情和盘托出，任君参考：“我可没说是什么水梦云梦，你自己看着办吧。”
　　　　“应该是水梦吧。而且，出现在水梦中的莲花应该也不是正身，而是和四长老一样的水影镜像。”明堂很专业地分析着。湖姬白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了？连我这个正统水族的精灵还不知道你又知道了？”
　　明堂很明智地闭上了嘴。湖姬转过来用很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你又有什么好？值得四长老亲自出马来挖角？”
　　我只好嘿嘿笑了两声。湖姬皱着眉头瞪了我几眼，突然又悲从中来：“莲花姑姑真是偏心啊！把我带去看看又不会怎么样，而且本来就是为了姐姐的事要找长老……我还没见过真的水梦呢……偏心！长老宁可见外族人也不见我……呜呜呜呜……”
　　明白为什么叫“水族”了。从长老以下，这一招“水淹七军”都那么有威慑力……

　　“为什么只带你一个人去？”
　　忍耐。
　　“为什么只带你一个人去？！”
　　我掐着掌心告诉自己忍耐，，，这不过是小孩子没见识喜欢捣乱……
　　“为什么——只带你一个人去！！”
　　吧嗒。我的神经线断掉了！
　　在前面走的棠棣感觉不对连忙拉开湖姬，我差一点就要火山爆发了。“明堂！看好你家小妹！这样无理取闹纠缠不休还让不让人活了！”土拨鼠很希罕吗？有什么好看的！要不要下次带你去精灵养殖园看个够！
　　明堂无奈地说：“你看我看得住她吗？”实话。然后他息事宁人地想转移湖姬的注意，　　　“吟风好像是说水族长老住在水幻云海是吧？”
　　“还有人说住在梦幻花园的呢。”湖姬马上接过话头，“但是连我们自己水族的人都不知道究竟住在哪里。这些名字可能也只是谣传。可能是长老用水梦和水影方式现身才造成这种住在云雾中的错觉吧？不过也说不定真的住在云中雾里，就好像这常青森林……对了！”她突然大叫，“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呀？”棠棣还在观察我的脸色。
　　“我知道了。像这样的地方肯定住着一个雾精灵的！”她很兴奋地说。
　　废话。这么大的雾啊……不单如此，还应该有什么暗藏法力或者远古的力量存在吧？让我们身处其间时无法发挥力量。
　　“雾精灵～～～～你出来呀！我是水族的湖姬～～～～”回声隆隆。
　　搞不好……真的只需要她喊叫就能喊出她姐姐。我和棠棣捂着耳朵对视地想。

　　没有雾，行进起来既轻松又愉快。中午时分就好像要走出这座森林的样子。
　　“不过，这个吟风真的很奇怪啊，身份不明……还把我们领到这里就消失了。而且，连水族长老听见他的名字都吓得那个样子，莫非……”莫非～～他曾经想熬土拨鼠浓汤？
　　“把我们拐进森林又自己跑了，这个没义气没责任心没道德观的差劲家伙！”湖姬把怒气都发泄到不在场的那个人身上。
　　“不过他找到的东西真的很好吃，”棠棣眼朝白云痴痴作想，“托他的福我现在也能找到一些了，可惜经验还不足。”
　　明堂手搭凉篷眺望了一下：“就快走出去了。”
　　太好了，总算可以把这座鬼雾森林摆脱在身后，想起昨天就不寒而栗。
　　嗯？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准确地说是隐隐音乐声。
　　棠棣深深吸了一口：“还有很香很香的食物味道～～”
　　四人八目对视。
　　吟风！

　　冲出森林，摩拳擦掌地跑将上去准备大踩特踩背叛者——
　　“啊？！”
　　“吟风！”眼前的情形让我更是咬牙切齿地大喊。
　　一地彩羽。又是一只火焰鸟在被做成烤全鸟，正滋滋地滴着油。还皮酥肉脆，外焦里嫩咧。
　　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一身白披风，样子更显其潇洒英朗的吟风嘿嘿笑着，巧舌如簧：“晴岚，冷静一下嘛。事实是这样的：这只可怜的鸟肯定是飞得太累了，所以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就失去控制情不自禁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而且，”他满脸逼真的惊叹之色，“居然无巧不巧就是那么巧的——掉进了我生着的这堆火里！你看，这明明就是上天对我的垂怜，我，我又怎能拒绝呢？却之不恭啊！所以我就……哇～别打我啊！”团团转。
　　我叫你瞎掰！我叫你吃！给你吃竹鞭扣肉！我用风刃劈啊劈。
　　“呜呜～～～～”他身手利落地一一躲开，却还在假哭演戏。眼睛却瞄向烤鸟观察火候，“明明就是事实嘛～它看见我惊为天人之下心脏受不了那份刺激就掉下来了嘛！哎哟！”
　　湖姬早就不管我们，顾自高高兴兴抱住猫头鹰，一人一鸟共叙别来欢情。明堂已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了。
　　棠棣东翻西找，终于在乱毛堆里翻出了同样一张小羊皮纸递给我。

　　晴岚：
　　我要再见你一面。
　　炎樱

　　这次是火燎烧出的字迹。
　　“吟风！我不管。你吃了火焰鸟，就用你的猫头鹰来送回信！给我抓过来！”
　　吟风笑得打跌。倒是湖姬把猫头鹰抱得紧紧的怒斥我。
　　我也只是说说罢了，谁有那个胆子去抓那只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凶的猫头鹰呀？
　　棠棣轻轻地说：“其实，没办法回信，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什么？我一惊抬头。
　　“就算你回信，写什么说什么呢？这种事，你越解释越糟糕。”他凝视着我说，“想必炎樱也清楚，所以才简简单单一句话吧。也许她也想明白了，所以才要和你见面？”
　　他这么正经的口吻，让我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动容。同时定睛看着突然觉得有些陌生的棠棣。是觉得，在演化之后，他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并不令人讨厌。是更可靠，更成熟和可以依赖的良好感觉。
　　接触到吟风似笑非笑的眼光。我回瞪。
　　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不是炎樱惯用的温柔口吻……有什么悲剧的影子，正在悄悄地落下……

　　抹抹油嘴，吃饱了就有力气声讨某人。
　　“说！把我们丢在森林是何居心？”
　　“没有啊！本来我的任务就是要把你们带到水族长老面前嘛。难道你们没有见到长老？”他拿着一根最绚烂的金红羽毛在自己帽子上比来比去作装饰。
　　也算是见到了啦。不过……
　　“那就是了呀！”吟风马上接上，“我暂时回避一下你们见面，去做点自己的事情总可以吧？需要一举一动都报备嘛？再说你们也没真的遇上什么危险哪。”
　　不对呀？我听出破绽。“你说你把我们带去森林是为了让我们见水族长老？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那见到他们？他们又不住在那！”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晴岚呀，无知不是你的过错。但是把无知当智慧就是你的错了！”
　　何解？不说出个道理来，哼哼，休怪我辣手无情！
　　“在水族有一些地方是有专门精灵驻扎的。就像这常青森林里，就住有雾精灵。一方面他们和水族长老都有联系，另一方面这些地方都是聚集着古老精灵力量的，长老很容易就可以感应到来自这些地方的特殊讯息。一般要找长老的精灵，都是去这种地方把自身讯息传递过去，让长老决定要不要见的。”他瞟了我一眼，“就说你无知吧？”
　　忍住！咽下这口气算了。
　　“好，就算你说得通……嗯？”怎么又开始唱起来了？吃饱了就唱，这种生物真是奇特得令人无力。
　　湖姬笑吟吟地和着曲子一起唱这支所有精灵从小就很熟悉的《亚撒尔兰之歌》。棠棣也打起了拍子。
　　“亚撒尔兰，黑发狂野飘散，银色的盔甲裹着钢铁的灵魂，面容
　　却是那样清秀单纯。当精灵大地为之三振欢呼
　　所有人都奔走庆祝，亚撒尔兰却不愿驻足……”

　　他们围着火笑唱的时候，明堂静静坐到我身边：“长老……是怎么说云罗的？”
　　咦？我不是说过了吗？
　　“我是想再知道些。”
　　“就是说不用找了。莲花还说什么找了也没用，她已经拿定了主意。她拿定了什么主意啊？”我试探着问。
　　他果然默然不答。夕阳又一次用火红来勾勒他坚毅深刻的侧脸线条，浅灰头发和深蓝眼眸都无可救药地辉煌成金红。
　　“继续——找吧！”半天，他站起来看着前方说。
　　我仰起脖子看他高大的身形。他在看着湖姬。
　　究竟，你是为了湖姬，还是为了自己而作出这个决定呢？
　　火旁歌声欢腾。明堂那直立的身影似乎把那边的欢乐隔绝在自己面前。

　　“再过去就是火族地界了。”吟风漫不经心地说，好像肯定我们会一直走下去似的，“你们知道吧？”
　　“原本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他睁大了翠绿色的眼睛：“你们的知识真是贫乏啊！一点地理概念都没有。不会是从城堡学院出来的吧？”
　　原来，城堡学院在无知方面真的是很有名望。我感到额上有小小青筋在跳动：“还真是对不起！我们就是从那里来的！”至少我和棠棣。
　　“教育质量真是差啊。啧啧。”吟风还在不怕死地感叹，“有什么办法呢？免费的东西就是这样。光靠几个水族志愿教师也撑不起一所名校。不过你们放心！只要跟着我，就一定会学到很多东西……”

　　“你猜他要多久才会发现他的头发……”
　　“管他呢。”我很悠闲地抱膝望月，把头靠在棠棣肩上。嗯，很厚实，好靠垫。远处有青鸟啼鸣。“其实这样朝天竖起也很好看么。和那根羽毛相映成趣。”
　　棠棣低低笑着说：“你就知道在别人的头发上作手脚，法术进步后花样搞得更繁复了。”
　　唔，好喜欢这种宠溺的口吻……我把头更深地靠进棠棣的颈窝。

　　在温暖的早春醒来，其实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尤其是枕地观天，身下是绿，头上是蓝。手中，还握着棠棣的大手。
　　奇异地安心。来自渐成习惯的夜夜牵手而眠，来自无心无绪的平静，也来自，那个正在一边笑闹的吟风的存在。
　　因为和猫头鹰打得火热，原本怠惰的湖姬很早起身。远处吟风和猫头鹰的雪白，湖姬的湖蓝相映成一个清新的画面。明堂在绕林河边饮水。视线转回身边，早已醒来的棠棣近在咫尺地微笑着。
　　顿时心里充满了温暖。向何处去、为什么而去都完全不重要了。在这一切都开始生长发芽的美妙季节，似乎呼吸都要融入淡淡绿色的晨风中。这么多年来，我究竟为什么闭塞双眼，到如今才知道细细领略生机和自然的喜悦？
　　我随意挽起长发，感到自己的力量在清风间摇荡延展。心脉俱通，神酣气畅。
　　也因而接下来的路途轻松愉快。只是在越过地界的时候，稍稍有些迟疑。
　　“火族很大的，未必会碰见炎樱；再说，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如果有机会，说清楚也好。”
　　什么时候棠棣如此细心体贴了。我低笑，掐了他一把：“你知道我要说清楚什么了？说不定我对炎樱来一番表白说自己此情不渝只是需要接受的时间而已呢。”
　　这次轮到他抓着我的手攥紧了。嘻嘻，就和你说别在我面前表现得比我聪明成熟嘛。
　　行进间，湖姬突然叫了起来：“天！你们看！”食指笔直地指着远处清晰可见的火光，天际一片霞红。“火族失火了吗？”她突然兴奋起来，“那我们去救火吧！我是水族的哎，一定可以帮上忙！”
　　这，不用吧？你的法力好像……
　　“真是典型的水族英雄主义啊！”吟风在一边凉凉地说，“我一直就搞不懂，水族明明大都是些女孩子，却都那么喜欢以天下为己任。一个个巴不得选作神女从此济世安民，选不上也要为天下苍生贡献心力至死方休。干吗呀？管好自己不就得了。呕心沥血多惨，奔走劳碌就只为了别人。有没有想到过自己呀？我总是觉得这种想法太要不得了，吟风弄月多么逍遥自在，何必为人作嫁去卖命呢！”突然看见好几个人都变了脸色怒目而视，才想起什么似的尴尬地笑，“嘿嘿，我这可不是故意的，只是实话实说！”
　　“说完了没有啊？！”湖姬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来。“再继续说啊！”还配上狰狞面色，张开毒龙五爪一步一步逼近的慢动作。
　　“哇啊！”吟风直跳起来，一把从头顶上方扯下低空盘旋的天钺，后者还不知受了无妄之灾，顾自傻傻地张大圆眼，被他捧在脸前面当挡箭牌不住晃动，“湖姬小姐，看在我们家天钺的分上就请你大人大量饶了我吧！天钺，你这死没心肝的，想想我对你的恩情呀，还不快点帮着你可怜的主人求求情！”
　　湖姬大吼：“还不快放开它！都快被你摇晕了！”一手捞起差点被吟风失手掉在地上的雪白团团。心有余悸地抱紧了不舍地抚摸着，“差点就被你摔死了！你怎么还有脸当他的主人啊？天钺，不要跟他了，跟我走好不好？”还亲热怜惜地把脸颊靠上猫头鹰的头轻轻摩擦。
　　心醉神迷之际，天钺摇头摇得连羽毛都纷纷而落。更加挨紧湖姬，闭上大眼一副陶醉的样子。
　　棠棣在我耳边嘀咕：“我怎么觉得这猫头鹰有点色色的啊？”
　　……同感……擦汗，应该是走得太热了吧。
　　“天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不记得我当初千辛万苦把你救出来之后是怎么待你的了？知不知道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呀？更何况，多少个日日夜夜我们一起度过，多少个梦想喜悦我们一同分享……”为什么呜呜咽咽的哭声到后来就变成嘹亮高昂的歌？
　　湖姬理都不理这种已经司空见惯的唱作俱佳。“干脆实说吧！你还是把天钺送给我养算了。这样你也可以省下东西自己吃，也不用再费心思照顾它。岂不是两全其美？嗯，反正是熟人，抚养费我就不和你算了。”很宽大哦？
　　小姐，你不是要去救火么？
　　“湖姬，其实是，”吟风眯了眯眼睛，“天钺不得不待在我身边，至少现在都不可以离开的。”
　　“为什么？它又不能帮你觅食！”
　　“那边的火光很怪啊。”明堂在几步远的小丘上远望着，“竟像是一点都没有要熄灭的迹象，火势喧天吗？”
　　吟风挥了挥手说：“明堂，你好像不是城堡学院出来的哦？怎么也这么没概念？不知道火族有名的红河吗？”
　　红河？好像是有听过。
　　棠棣搔搔头说：“据说是条火河……啊！你是说这火光就是……？”
　　“常青森林的绕林河出了水族地界，就在火族化作焰火长龙。红河其实是一条火龙，在河道蔓延曲折。这里看不见，是因为那边的高坡挡住了视线，绕林河远远弯过这坡，在坡后其实就已经变成火线了。”
　　怪不得这里都很热啊。还真没见过火河。我有点跃跃欲试。反正我怕冷不怕热。
　　“别傻了。不是火族精灵的话，就算拥有金族独有的体质，也没办法靠近火河的。还救火咧！”他微晒。
　　“靠近就怎样啊？”我偏不信邪。
　　“靠近嘛，嘿嘿，”他邪邪一笑，看得人毛毛的，俊秀的脸庞突然逼近，“晴岚，知不知道烤人肉的滋味呀？走近三丈之内就有香味了喔！要不要我们试试？”
　　呕～～～同声一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