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晴岚（原《云天七醒》第一部）》迦陵频伽

6、第五章

　　第五章云中谁寄锦书来
　　吃饱了，可以起身了吧？
　　“吟风，你知不知道水族的长老住在哪里？”明堂开口了。
　　“他怎么可能知道？连我都不清楚哎！”
　　吟风漫不经心地说：“水族长老？让我想想看……”
　　“你想也是白想。”湖姬口气很冲地说，“我都不——”
　　“哦！那个啊！”吟风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叫道。
　　什么？什么？我们不由自主地靠过去。如果他现在恶作剧地来一句：“我也不知道。”那我是会叫他尝尝风从喉咙里倒灌进去的味道的！
　　他眨着那双翡翠眼睛，好一派天真无邪：“我说了的话，能不能……带我走啊？”
　　“你傻啊？路上随便看到人就要跟着一起走？不怕把你拖去卖啊？”真是忍无可忍。“没事带着你干吗？我们很熟吗？这一路上碰到的人多了，没见过你这样的！”
　　“呃，晴岚，你先冷静一下。吟风啊，你为什么要我们带着你走？”
　　“莫非他垂涎于晴岚姐的美色，，，”这次是棠棣出手打了湖姬一个爆栗，“你晴岚姐哪有什么美色可被人垂涎？吟风，你先说！”
　　吟风蜷缩在他那件斗篷里，垂下他那两只闪闪绿宝石眼，不顾天钺的挣扎硬是把它当屏障地抱在胸前装可怜：“我本来就是个吟游诗人嘛，自幼衣食无着、穷困潦倒，风霜雨雪我独行，饥餐露宿没人怜，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拳头纷纷而落。“讲重点！”
　　“就是想跟着你们嘛！还有，”口水涎涎的痴呆表情。“跟着你们就可以吃到水白萌这样好吃的东西～～～～”
　　无力。
　　“不让我跟，我就不说！”头摇得像泼浪鼓。
　　这家伙……到底是高深莫测，还是低浅莫测啊？

　　吟风肩上停着猫头鹰，兴高采烈地前面带路。
　　“听说水族长老们就住在水幻云海那边。唔，过了这片草地后一直往西走，然后，”
　　“然后？”
　　他用那种顽童式的狡猾理所当然地说：“都告诉你们，你们还肯带着我吗？”
　　唉。四人八目对视，一齐垂下肩膀。彻底了解遇人不淑的真正含义。前面带路的这家伙，不是东张西望不放过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就是随便去和路过的一些精灵搭讪。
　　“小姐！”又开始了。他倒走着嬉皮笑脸地挨上前去，“难道我眼花了？像你这样不平凡的美貌怎么会出现在这样平凡的空旷地方？为了表达我的仰慕之情，请一定听我唱一首——唔，唔唔！”后面的声音消失在我扯住他斗篷的领口把他拉离又一个被他迷得脸颊晕红昏昏沉沉的精灵女子身边的时候。
　　要不就是：“哇！哇哇！你们快～点来看啊！棠棣，我教你喔。这是我在萱离长草草根下面挖到的！紫心附根啊！这个东西用月光草去掉涩味之后好吃得不得了！不过，，，就这么一个，你们就别和我抢了！”
　　唉！为什么，我的头好痛……何况无论怎么威逼利诱都问不出他的来历和跟着我们的目的，还有他是怎么知道……
　　他那张俊脸又突然出现在面前：“头痛的话，我的‘清平调’很有功效——”
　　消音。
　　我和湖姬拍了拍手，绕过这个喉咙被风噎住，脸被水浇得淅沥哗啦的自以为是在玩郊游的家伙。

　　终于走过这块空空旷旷的草地了。由于一直向西，我们并不是在朝原来从城堡学院出发的原路走去。看到不同的景色，我们精神为之一振。此时日轮已经渐渐偏移西落。两旁疏疏几株正在绽绿的秃树。前面有一条从远处森林迤逦而来的细细河流。将下的夕色阳光跳跃在河面上，细碎而美丽。令人顿起赞叹之心。
　　自然，有人的反应与我们截然不同。
　　“鱼……（口水滴溅声，啪嗒啪嗒）好吃的鱼……水族真是个天堂般的好地方。可以用平原草烤鱼吃。”他什么时候做好了一根树枝鱼竿？
　　明堂清理出一块离河较远、比较干净平坦的地方。用落叶和枯枝生起了火。棠棣很勤奋地按照他那个野外生存觅食大师的指导，在找着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偶尔，明堂也会瞥一下天空，他手里拿着从包裹里取出的金色弓箭。
　　“还好是冬天，没有蛇。”湖姬靠在我身上，“我最怕那个了！”
　　“蛇……好好吃的东西……”某人的嘴简直像个水泵，口水一直滴到水面上，把鱼都要吓跑了。
　　不得不承认有了这位野外生存大师，吃的方面真的是享福了。
　　“其实精灵界有很多东西都可以长期充饥。像无生松蓉、卷地伽蓝菜、十字眉兰，还有白度母莲花等等很多很多。吃了之后半月一月都不会有饿的感觉。”吟风嘴角流油，大谈特谈美食之道，“但是那有什么意思呢？我们难道是植物？根本就是浪费上天赐给我们的最好东西——舌头啊！舌头不用来吃，不用来唱歌，那还有什么意思？让我最愤怒的就是那些功力很高的家伙，到最后就完全放弃了食物。因为他们不进食也没关系！那他们还是干脆脱离形体好了嘛！”
　　只有棠棣才听得津津有味。我转过去问正在喂猫头鹰吃东西的湖姬：“你们什么时候相处得这么好了？”
　　湖姬很开心地把那只纯白的大猫头鹰举起来给我看：“你看，真是从来没见过这样聪明的鸟啊！会把鱼刺一根根的吐出来！”
　　我差点噎住。猫头鹰吃鱼的吗？算了……怪人的怪鸟，还是不要去深究好了……
　　“自从我上次亲了它一下之后，它就对我很好喔！”
　　咳咳。这次差点呛住的是坐在对面的吟风。他用很怪异的眼光看了看猫头鹰，揶揄地耸耸肩：“天钺啊，真没想到，都这个样子了，还有女孩子会喜欢上你。”
　　猫头鹰眼睛圆瞪瞪地回视他。大眼睛下原本纯白色的地方可疑地红着。
　　不、不敢想！

　　不知吟风和湖姬说了点什么，湖姬正在那边追着赶着要打他。那种暴力的样子……我和棠棣都不约而同地调转目光，相视而叹。这人真是水族的精灵吗？怎么越看越像火族出品的喷火小恐龙？还不如人家正宗火族出身的人温柔似水……想到炎樱，棠棣也陪着我沮丧。
　　“晴岚，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炎樱那件事，真的也不是你的错，你就不要想太多了。”
　　偶尔安慰一下人，拜托不要这么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行不行？
　　“干吗？你怕我积郁成疾神思恍惚日日见消瘦啊？”我跳起来伸展腰腿，故意显得很活跃灵动的样子。嘻嘻笑着跑过去抓起明堂的弓箭，看也不看就随便朝黄昏时分的某个黑点拉弦疾射。
　　“噗——啾！”
　　不，不是吧？这样射就射下一只鸟来？金红羽毛纷纷而落。滴滴鲜血溅在我们身旁。金身红羽的鸟尸就掉在不远处。
　　“干吗用这种谴责的眼光看着我啊？平时我们不是也、也打鸟吃吗？”好像我搞了一场大屠杀一样。
　　明堂走到棠棣身边一起观察那只死透了的鸟。
　　“可惜，羽毛这么好看。本来可以把它和天钺配成一对呢！”
　　真是湖姬一开口，不死也罢休。吟风差点被口水呛死。猫头鹰愤怒得头上的毛都炸了，上窜下跳。
　　呛了个半死的那个人在我们奇怪的目光里开了口：“咳咳……那个，种族不太对吧。咳咳……”
　　“也没差多少啊？都是鸟类嘛。两只都长得这么漂亮，很般配啊！可能会生下白金色的混血……唉哟！天钺你找死啊？”
　　还是你比较找死吧？地上那只已经死透了哎！居然还想配来配去？
　　“晴岚，你是不是来看看？”棠棣在那只毛羽绚丽的鸟的腿上翻弄着什么。吟风越走越近，口水越滴越多，渐次形成泛滥小河。眼睛在暗色夕阳下更显得闪闪发光。
　　“火焰鸟……嘶溜（吞口水声，极为恶心）火族目前我找到的最美味的东西……因为是送信用的，飞得多，所以肉质特别精特别细滑，嘶溜……”
　　棠棣把翻弄出来的那张小羊皮纸递给我。上面用雷痕划出细长焦黑的精灵文字。

　　晴岚、棠棣：
　　炎樱还好。我们目前在火族。不必担心。
　　雷颐字

　　面面相觑。
　　我的目光转向地上的火焰鸟……呃？火焰鸟呢？
　　“吟风！你不是吃过晚饭了？！”
　　“反正这只鸟也完成了它的使命了嘛。现在它的任务就是——在我的唇齿间发挥最完美鲜香的味道……嘿嘿，能够葬身在我的口中，也算是它的一点小小安慰吧！”火又生了起来，火焰鸟已经被串在上面烤着了。“嗯，真的不错，飞了这么远的路也没变瘦，实在难得。”
　　再次面面相觑。
　　算了！我第一个朝火堆走过去。反正鸟也死了，没法回信，就这样吧！一起吃总比给他独吞要好。
　　湖姬第二。
　　总之，在暮色降临的时候，雷颐一定没想到，给我们送来的不只一句话，还有一顿烤鸟大餐。

　　“湖姬，你睡觉也要抱着天钺？”不怕压死它吗。
　　“嗯。因为很暖和很舒服的啊，你要不要试试看？”她把它举起来。
　　免了吧，，，它好像不太友善……毛都直竖起来了。
　　“吟风没意见？”
　　“他呀？我答应以后看见什么稀奇古怪可以吃的就先叫他。”
　　“唔，睡吧。”湖姬含糊地嘟哝着。月光下她的睡颜十分甜美，像得到了糖果心满意足的孩子。
　　那，我的糖果呢？
　　躺在我边上的棠棣突然伸过手来，紧紧抓住我的手。
　　“晴岚。不要放在心上！我会陪你去火族和炎樱谈一谈；我会陪你去仙湖；我会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为什么，在黑暗中，这双琉璃般的眸子还依然这么清晰地关怀呢？
　　我们久久地凝视着。

　　“好香啊～”我迷迷糊糊地说。
　　“晴岚！棠棣！快起来吃啊。吟风又弄到好吃的东西了！”
　　缓缓睁开眼。看见我和棠棣的手，依然握在一起。
　　顿时也不知为什么，脸似霞烧，忙不迭放开手掉转了头。却遇上远处吟风的眼光。似笑非笑。我一直觉得他好像一眼就可以看透别人，难道……
　　“好好吃喔！”他那垂涎三尺的白痴表情马上让我推翻前面的评价。那种表情就好像随时会蹲下去和动物抢食一样。
　　“吟风！最后一次警告你！不准故意把口水滴在我的东西上，还真是卑鄙又恶心哎！”
　　“湖姬～这份你留给我的话，我就给你唱支情歌哦！”
　　“呸！谁要听你的破歌！离我远点！”
　　“吟风，我这份给你吧。”
　　“呜呜呜……明堂哥哥真是个大好人！我一定要给你编一支《少年英雄小明堂》！让它唱遍七族大地，流传后世……唔，好好吃……”
　　到底什么东西啊？棠棣醒过来以后马上就跑过去加入清晨哄抢三人组。然后高举着抢到的战利品当当当当地跑过来要塞给我吃。
　　这是，这是……虽然皮毛都剥干净了，但是大致轮廓还依稀宛在。音容不渺，栩栩如生……这是平原鼠嘛！呕～～～～～～～

　　朝霞似锦，蒸云蔚日。我们顺着蜿蜒小河，向远处的常青森林走去。那些林木据说从未凋谢落叶，即使是在仙湖也结冰的季节。所以当太阳在我们身后照耀的时候，西边无数油亮宽阔的叶子在闪烁粼光。
　　吟风轻轻地拨动着手中的琴弦，哼唱着曲子。偶尔瞄一眼水里的欢快游鱼；明堂凝视着天上变幻不定的层云，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走路；湖姬的眼中这几天以来一直就只有那只白猫头鹰，此刻正在追逐嬉戏。我和棠棣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着。这实在是一个可爱的早晨，清新得让人心醉。露水让泥土纯朴的气息升腾，稍带土腥味却踏实安心，还意外带点甜美。一切都那么宁静祥和，林鸟在不远处啁啾啼鸣，蚂蚁和其他昆虫都在敏捷来去。我们不时为一个凝结着圆润珍珠般晨露的精美蜘蛛网而赞叹，为某一种不知名的草的风姿而驻足。即使是风一样的敏锐，也无从发现任何的不安迹象。
　　然而。
　　即将进入森林的时候，我们才看清这座森林的巨大。高耸入云，古木参天。宽大的叶片和粗长的枝条在风中沙沙作响。望不见头顶，望不见尽头。无穷无尽连绵不断的深青色树木。
　　“还好现在不是晚上。”湖姬有点骇然，“这里的晚上连月光都会看不到的。早就听说常青森林有点恐怖，没想到有这么恐怖。你们看这些叶子都密密麻麻的，连点光都不透。”
　　“你以前没来过吗？这里可是水族很出名的地方呢。”
　　“我以前就和姐姐住在初阳西林，离这里还远着呢。谁没事会跑到这地方来啊？据说，据说这里的树，是、是会动的……”
　　“不是吧？”棠棣好像屁股着了火一样跳起来，“我怎么不知道？”他马上跑过去对为首的树东摸西摸起来，上下检测。“好像没感觉啊。”
　　因为你修行不够吧。我们都不予置评。
　　明堂笑了笑说：“那就没问题吧，反正有木族的人在场。真要是有什么异动应该可以感知的。”
　　湖姬和我都用很怀疑的目光看了看某个据说是木族感知者的家伙。
　　吟风不失时机地用怪声唱起：“我真的可以信赖你吗，我心爱的？你会将我引到何方？”弦音乱颤。
　　棠棣满脸通红地说：“闭嘴！”
　　我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其他的办法：“反正这么大的森林，也没办法绕过去。算了，就进去吧。”又加了一句，“现在这世道还算太平……”
　　“不过，现在进去的话，可能到夜里也走不出来。”明堂双眉一皱。
　　“啊？”湖姬叫起来，“我不要在里面睡，那很怕人的！”
　　我同意明堂的判断。“那也没办法了。我看这样子也不太可能半天就走完。现在已经差不多中午了。”
　　呃？中午？
　　那不就代表……？
　　我们齐刷刷看向那个美食狂。
　　在他心里，肯定有这么一个计算公式：
　　中午（当然还有早上晚上连三顿）＝吃饭时间＝觅食第一重要
　　“嘿嘿，放心，放心！我不会耽误大家的时间的！因为我已经准备好了今天中午的份了。喏，你的，你的，还有你们俩。最后是明堂的。”他取出五个青叶包分发大家。自己也忙不迭地塞一个进自己嘴里大嚼。
　　看到过那平原鼠遗骸之后，我对此人的食谱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我谨慎地打开青叶包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是一团看上去软软白白的不规则东西，也看不出是什么。
　　棠棣也学我打开来看，湖姬直接就塞进嘴里。我还在观望。
　　“哇！好苦～”棠棣大咳大吐起来。
　　嗯？怎么吟风和湖姬好像一副很好吃很惬意的样子？连天钺也吃得很开心啊。
　　吟风假惺惺地凑过来扶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棠棣，硬是忍住坏笑故意埋怨：“唉！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直接连青叶包一起吃就好了啊！湖姬你说，好不好吃？”
　　“好～～吃！”大口大口地咀嚼声。完全不顾小姐形象。
　　棠棣本来就吐得有点发晕了，这下更反应不过来：“你，给我吃的和他们的不一样？”
　　“当然一样了！只不过，谁让你没有百分百相信本吟游诗人呢？”吟风用两根手指拈起青叶，指着里面的白块说，“这是干达莱树液凝成的脂块。本身是超级苦的东西，只有加上无浣子叶，就是这个，才会变得香甜可口……嘻嘻，棠棣，没办法了，小小报应而已！别苦着脸啦，合在一起吃一口就好了。”
　　试着合在一起吃，的确味道甘美。

　　走进去，果然暗无天日。我们都好像浸在深深浅浅的绿色色调里。日光透过上面的树荫只给我们带来了这一点点的光影，一切都好像朦朦胧胧，似变似幻。流水般的光影中，一种深深的不确定和不安全感在慢慢浸润我们。
　　湖姬的声音有点发抖，身体也确实在微颤：“晴岚，好可怕……啊！那是什么？”
　　那只是树上盘垂而下的藤蔓，在风中摇曳。
　　但是……一切正在变化……的是藤蔓吗？视线越来越模糊，深一脚浅一脚完全靠感觉和平衡感在前进。路非路，树非树。
　　周围越加朦陇，薄雾在林间深处升腾，慢慢迷乱人眼，人心。
　　“好像起雾瘴了！”棠棣靠近我。
　　明堂迅速地取出弓箭，横在身前，把湖姬拉到他背后。“大家要小心！不知道这里会有什么。”
　　我踉跄了一下，发现：
　　吟风……和猫头鹰一起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