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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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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虽然林初担任三队的队长,但以他的权限,还是不能听到太多关于连帆的消息。只有在连帆走了大概三个月的时候,他才听说他的情况好了很多,转移到了另一个离东衡近一些的城市。
在这期间,林初的代号也改了,从“白蛛”改成了“白鬼”。
“白鬼”其实最早是在鹤临军当中叫开的,是敌人给他起的绰号,大概是由于他奇诡的身形吧。但上级按照这个进行更改,就透着一丝丝的奇怪。
一种被当成新的靶子的感觉。
对于更改的这个新代号,唐遥当时就说了句,“不太吉利吧”。
但其实林初倒觉得没什么。
能够代替连帆成为新一任“靶子”,他很荣幸。另外,从小到大,他也从来没有吉利过。
时值五月,寒冷和炎热在这个季节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在这个季节绽放的花也有很多。林初寻思着,如果连帆回来,他可以摘一些,以“装饰房间”的名义送给他。
那天他刚刚在另一个城市结束了一个拦截任务,就收到了白组的加急密件。
速归。
林初不知发生了什么,和两个队员一起匆匆赶回小楼时,只见来接他们的袁佑新神态异常紧绷,几乎把“出大事了”四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林初定了定神,推门进了会议室。
然后他就听说了——
局长陆闻安,被刺身亡。
会议室里明明挤满了人,却有好像空无一人,门外还时不时传来组员们没忍住的、低低的呜咽声。
在一片死寂中,他回想起,白组刚刚成立仅一周时发生的,被称作“南河街事件”的刺杀。这是白组干的第一件大事,也是“成名之战”。刺杀的执行者是连帆,以及两名一队的成员。而被刺杀的,是鹤临军东衡南区的负责将领,郭盛。
林初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大约半个月后才了解到了相关内情。
当初陆闻安提出这一计划的时候,夏予银和唐遥几乎都是持反对态度的,尽管两人反对的理由不尽相同。三人争执不下,只好把作为执行人的连帆叫过去,问他的意见。
连帆同意了这个计划。
不得不说,这位少白头的男Alpha是一个很有大局观的领导,也十分激进。但在平时,他喜欢走亲民路线的。在情势不错的时候,尤其爱在饭堂展示一些“绝活”,例如一口吃两个白面馒头之类的,这是夏唐二人都绝对干不出来的事。
组里大多都觉得夏予银冷酷无情,唐遥高深莫测,却唯独爱戴陆闻安,折服于他的个人魅力之下。
尤其是连帆。
林初觉得,他对陆闻安几乎一直有一种盲目的崇拜。
所以,他开始担心。
刺杀。
不知道陆闻安在世时是否想过这个结局。
也不知,在远方的连帆,他,还好吗?会不会伤心欲绝,会不会悲愤难抑,会不会,更加不爱重自己的身体呢?
他突然情愿,连帆不要知道这件事。
三十三
临时政府的任命很快下来了,宣布由夏予银接任局长一职。然而仅仅在两天后,林初便被派出去出任务。待得他再回来,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
一进屋,就看见穆霄云坐在桌旁发呆。看见他走进来,才如梦初醒一般。
显然,这段时间大家都不在状态。
看着他走过客厅,刚要打开房门,她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前两天,连帆来过了。”
林初的动作停滞了。
“当天来当天走的。只找了夏副,哦不,夏局,说了会儿话。”
“他,怎么样?”
“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他来的时候我在进行日训,不便走开,也就远远地看了一眼,还以为看错了。等到晚上,队内的人说起来,才知道确实是他。但那时他已经走了。”
“他一个人吗?”
“一个人。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哦。”
看来他还是知道了。
两人陷入沉默。
连帆一个人能过来,显然是身体状况比刚去修养那会儿要好一些。但他这样冒冒失失地跑来,显然不可能是得到医生的同意的。
他又忽视自己的身体了。
而令林初最担心的,还是他异常的安静。
按照穆霄云的说法,他过来,只是和夏予银谈了一下,就悄无声息地走了,没有表现出多少外露的情绪。
本来,他如果哭一下,或者骂几句,发誓要为陆闻安报仇也好。
但是这些都没有。
这种安静,让人害怕。
三十四
时间进入盛夏。
白组已经逐渐适应夏予银的领导,夏予银也在尽力改变以往冷酷无情的形象,流露出一些以往没有的真性情。然而白组的工作却遭遇了重大的危机。
连续几次行动均告失败。
鹤临人好像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行动计划,数次伏击令大家措手不及,伤亡惨重,给全组带来了极大的打击。尤其是七组、八组组长的阵亡,这是继局长被刺之后,第二次组内领导的身亡。
八月中旬,政府发布逮捕令,宣称白组局长夏予银有通敌嫌疑,即刻拘捕接受调查。调查期间,白组局长一职由唐遥暂代。
几乎在所有人在接收到命令的同时,逮捕人员就到达了小楼底下。那天林初并不在场,只是听说,夏予银在看到执法者后,冷笑一声,主动跟着走了。
全组哗然。
不仅是全组哗然,听说这件事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所以当连帆再次出现在小楼时,林初也不算十分惊讶。
只是——
林初赶到唐遥房门口时,发现房门大开,连帆的声音清晰地从里面传出:
“你自己好自为之。”
他说。
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冷意。
林初愣在了原地。
他见过许多不同的连帆。大笑的,认真的,耐心的,嘲笑的,唯独没有,冷漠的。
直到连帆扭头走出房间,从他的身旁擦肩而过时,他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是他不曾认识的连帆。
如此的陌生。
陌生到,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认识了个假的连帆?
他走进房间时,看见唐遥坐在桌前,神色复杂,其中似乎带还着些微妙的痛苦。
“是林初啊,”看到他走进来,唐遥似乎叹了口气,“你怎么看?”
“看什么?”
“关于夏予银的事。我知道,很多人认为,是我为了上位故意陷害于她。”
“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连帆吗?”唐遥用手支着额头,“是呀。”
“我并不那么认为。”
“哦?”唐遥抬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我只是觉得,如果你真的想要局长的位置,完全可以有更加隐蔽和高效的手段,而不会像现在这样。”
林初回答得很真诚。他也确实是那么想的。
其实,这当中也有一些笨拙的安慰在里面。他不知道,这么说,能不能让唐遥好受一点——就像从前的无数次,连帆对他做的那样。
“你也太高看我了,”唐遥苦笑一声,“但是,谢谢你。”
三十五
白组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混乱局面。
没错,比几个月前陆闻安被刺后更甚。
在一次组内会议上,唐遥在讲述接下来的任务安排时,有相当一部分人完全无视于他,自顾自地讲话,以示一种抗议。
此时的组内甚至流传着一个说法,说真正通敌的,正是这位临时代理局长唐遥。因此,很多人对唐遥的不满情绪几乎已经达到了巅峰。
唐遥在几次提高嗓门均宣告无效之后,只得掏出随身的手枪——
“砰!”
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这时几位始作俑者中的一位才发现,自己刚刚随手抓在手中的笔已经飞出,牢牢嵌在了身后的墙上,一枚子弹赫然出现在笔的正中央。
这时他的大脑中突然闪过一句话——
幸好唐遥的枪法够好。
也幸好他拿的是一支用于电子屏的实心金属笔。
“局内规章第十四条,对于破坏组内秩序者,情节严重的,局长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唐遥说。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
“那我就继续了。”他说。
那次会议虽是顺利开完了,但组内混乱的风向依旧,只是被暴力压制了而已。这一点,唐遥自然很清楚。
会议结束后,唐遥就找了林初。
“你能跟连帆说一下吗?如果可以的话,下次会议,他也来参加一下。”
连帆这次回来,就一直没走。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参与组内任务,他似乎也乐意这样游走于组内组外边界的状态。他这段时间就只在干一件事——就是调查和搜集夏予银担任局长这段时间组内的所有资料。
然而,连帆作为一队队长,陆夏一派的3号人物,影响力不容小觑。如果他出现在会议上,就代表着在大立场上公开支持唐遥,否定唐遥“通敌”的传闻。
直至敲响连帆的房门,林初的大脑里还是一团乱麻——连帆从唐遥房里走出时冷漠的表情,他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的瞬间,还有梦里的那个朦胧模糊的背影在眼前不断闪回——直至那张熟悉的脸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林初?”连帆看到他有些惊讶,下意识咳了两声。他距离之前离开的时候更瘦了,精气神却好了些。但估计是熬夜搜集资料的原因,眼下挂着大大的乌黑。
“你,”林初的大脑依旧是一团乱麻,一句话未经深思便脱口而出——“你相信唐副没有背叛白组吗?”话刚出口,他就开始后悔。
他不该不相信连帆。
他眼睁睁地看着连帆脸上的惊讶僵住,随即慢慢褪去,仿若不认识一般上下扫了他一眼,显出一副深思的神情。
这一刻,他的心从未感到如此冰凉。
“老实说,”连帆说得很慢,“我不能打包票,说什么,他不可能背叛白组。我只是,愿意相信他而已。”说完,他又看了林初一眼。
“那,你能来参加下一次组会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林初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蠢笨。但他自己又是这样无法确定。
最后,他听到连帆轻笑了一声。
“唐遥也摆不平了啊。去当吉祥物,可以啊。”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轻描淡写。
但林初分明听到了——
我以为你知道我的。他好像在这么说。
林初想起当初送小公主去眉城时,他说的那句“为国为家”。
他又为何会质疑他那份为国为家的心呢?连帆从不是那种因个人恩怨而置大事于不顾的人。自己自认为是他最亲密的伙伴,而如今自己亲手用“不信任”断送了这份亲密。
看着他那双依旧明亮的眼睛,林初突然无地自容。他转身,连个招呼都不打,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个一地碎片的境地——
“林初!”
他却被叫住了。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却听到了一大串的咳嗽声。
“……你等,等。瞧我最近,最近这记性。”
他听到连帆边咳边走回房间,好像先是喝了口水,然后翻找着什么东西,又走回门口。
“回头!看这是什么?”
林初机械得转过身子,看见连帆脸上的笑一如往昔,掌心里是一个小小的牛皮纸袋。
“给你的生日礼物。”连帆将纸袋扔了过来,林初下意识接住,“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他又咳了一声,“实在是我这大半年零收入。这是在风栖看到的,挺有地方风味的。”他的声音有着咳过之后的微哑,但说着说着,自己又笑了,“19岁生日快乐啊,虽然已经过了半年了。”
林初不记得自己最后说了什么。他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纸袋,发现里面是一个木雕的小蘑菇,十分圆润可爱。
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他这才恍然想起,他连连帆的生日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问他了。
握紧手里的小蘑菇,他在这一晚,却睡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