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猎》任路遥

3、相亲

　　之后，她再和他说别给她带早餐的时候，他听了，只偶尔店里出了新品，他还是会买来给她尝尝。

　　她和他的朋友们都成为嬉笑无忌的好朋友时，是在初三下期。

　　初三下期，他们班的班主任由音乐老师，换成了新来的物理老师。

　　新班主任瞧着笑呵呵，实则是个教学经验丰富的严厉教师，一来就把他们全赶到了教室外面，而后按名次点名进入，依次自主选择座位。

　　并要求，要一男一女同桌。

　　因为好学生们自会避讳，那么就不会上课讲小话了。

　　队形顿时乱了起来，同学们交头接耳地拜托名次靠前的同学帮自己占个好位置。

　　而颜欢正好是那种会主动避讳的人，她茫茫然不知道找谁。

　　张琏排在前三，并且站在队伍后面，因为他而和她们玩得好的那一伙男生，差不多也都站在后面。

　　还好她朋友眼疾手快，抓住了因为个头问题站在队伍前半部的第一名。

　　第一名会意地点点头。

　　正对讲台的座位有两组，最后她和第一名同桌坐在其中一组的第一排，她后排是张琏。

　　另一组的第一排是她的好朋友，好朋友身后的第三排是孟彦琛。

　　班主任这种手段，让他们成绩提高了多少，无法具算，但两组前三排同学的交情确实与日俱增。

　　他们私底下又下个了注头，谁要是说脏话，那就给其余人买口香糖，一人一片。

　　刚说定的下一节自习课，第一名就被颜欢逮住了。

　　但第一名是个滑头，他悄悄和颜欢商量，“你别告诉他们，我就给你一个人买，给你两片。”

　　颜欢听乐了，答应了。

　　她觉得以他的频率，她很快就能凑齐一包完整的口香糖，果不其然，课间，第一名又被她逮住了。

　　第一名左右观察了一下，示意颜欢凑过去，而后从裤袋里拿出了一片口香糖，“嘘，悄悄地，别闹。”

　　原来这家伙口袋里就有现成的口香糖，之前是给她开空头支票呢。

　　但，颜欢嚼着口香糖，第一名自己也吃了一片，两人相视一笑，在后面的时间，神色自然地同后桌的张琏他们讨论问题。

　　这样瞒着大家私下‘交易’的‘坏事’，让颜欢感觉十分新奇，十分快乐。

　　可能是因为有了这样秘密的缘故，颜欢和第一名之前交往更加亲密且随意起来。

　　一次，他们打球，第一名扭伤了腿。

　　颜欢还特意早到，坐在教室外面的窗台上，等着看他一蹦一跳地下台阶，笑得乐不可支。

　　第一名用拐杖指着她，骂道：“过分了啊！”

　　颜欢笑得更乐。

　　*
　　颜欢喜欢在超市买没吃过的水果，每周日进校前，都会先去超市采购一趟。

　　一周，恰逢第一名的生日，颜欢突发奇想，给他买了个毛椰子做生日礼物，然后给张琏分了个柠檬。

　　第二天，两人给她反馈。

　　第一名说：“你厉害，昨晚上我家刀差点没砍缺了。”

　　张琏笑道：“我爸以为那是橘子，吃了一瓣，牙都快酸倒了，五官都皱一起了。”

　　十四岁的颜欢听得十分欢乐。

　　快三十岁的颜欢回忆过去，仍认为初中那段时光是她人生中最精彩快乐的一段时光。

　　他们一起学习，一起玩乐，一起分享零食。

　　孟彦琛嘴毒，颜欢恼羞成怒，常会动手拍他。

　　初中生不讲什么风度，孟彦琛当即就要拍回去，但颜欢跑得很快，张琏又会拉偏架，颜欢有恃无恐，更是动辄上手了。

　　心情好，“孟彦琛。”

　　他回头，颜欢拍一下就跑。

　　心情不好，“孟彦琛。”

　　他回头，颜欢拍一下又跑。

　　一次，张琏没在教室，颜欢拍完他跑到后，跑到饮水机的位置，叉着腰得意笑道：“心情好多了。”

　　一侧头发现，孟彦琛已经追到了面前。

　　颜欢瞪圆眼睛呆了，但孟彦琛好像也在怔愣，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回去座位。

　　*
　　初三的颜欢朋友很多，生日礼物收了满满两大袋，张琏送了她一个水晶灯，听一个朋友说，那水晶灯花了他整整五十块。

　　不怎么好看，但颜欢没说。

　　孟彦琛送了她一个绿色的怪物杯子。

　　颜欢当着他的面，狠狠地唾弃了他的审美。

　　第一名送了个一拍脑门，贱兮兮地道：“哎呀，我忘了。”

　　颜欢已经习惯了他的德行，哼了一声，不和他计较。

　　也是知道他是离异家庭，单亲妈妈带着他，日子过得不算容易。

　　至于女同学们送的就要合心意多了，或是好看的人物手办，或是漂亮的水晶球。

　　但十几年过去，家里还能找到踪迹的，只剩下水晶灯和绿杯子。

　　一个是因为贵，一个是因为她是杯控。

　　快三十岁的她还是热衷于收集各式各样的杯子。

　　*
　　她和孟彦琛因为经常‘追逐战’的缘故，被同学注意到了两人的长相，有同学和她开玩笑说：“你们两个的外形很配耶。”

　　彼时的颜欢没放在心上，张琏好似也没放在心上，他对她总是细心又纵容。

　　但有一天，张琏还是介意了，却是介意她和第一名。

　　那是临近中考的时候，一节晚自习上，张琏的情绪很不对，周围的大家用眼神交流，他怎么了？

　　最后颜欢转到后桌，假装问题，用铅笔在练习册上写：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张琏写：没事。

　　颜欢想了想，又写：是因为我不开心吗？

　　这次，张琏沉默了一会儿，写：你和魏铭太亲密了，我有点吃醋。

　　颜欢觉得好笑，写：你不知道他喜欢我朋友吗？

　　张琏写：知道，但这是会变的。

　　颜欢不信，又和他纸间对话了一阵，安抚好他的情绪。

　　转回身，颜欢在练习册上写：你还是喜欢我朋友的吧？

　　然后把练习册推给魏铭。

　　过了一会儿，魏铭将练习册推回来，上面写：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

　　颜欢脑袋空了一瞬，无法给出反应，对话戛然而止。

　　第二天，大家都默契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正常的交流对话。

　　只是十四岁的颜欢心想，果然离异家庭的孩子或多或少有些心理问题，比如魏铭，比如她。

　　她觉得魏铭很容易喜欢上身边走得近的女生，又很容易转移。

　　那大概不是喜欢，而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情感需要吧。

　　她听班里的小道消息说，他喜欢过一个女同学。

　　而那个女同学、她朋友，还有她，正好是他初中三年的第一任、第二任、第三任女同桌。

　　而她又太难喜欢一个人，在一起时可以一起玩一起笑，但很难真正的依恋谁。

　　比如，初三上期的寒假，她没有联系过他一次，中考结束后的漫长暑假，她也没有联系过他一次。

　　但再见他，她还是那个她，会笑着听他说话，会坦然地收下他的礼物，也会在特别的日子为他准备礼物。

　　或许难以置信，但确实如此，一段全班同学都认同的深厚恋情，当事人双方不说拥抱亲吻，连牵手都不曾有过，甚至没有单独约会过一次。

　　是她的问题，她知道。

　　终于他大概还是受不了了，高一开学，她和他同校不同班。

　　孟彦琛和他同班。

　　她和他后排的同学同班。

　　他托那位同学转交给她一封信，信上言辞委婉，但大意是：学生的任务是好好学习，我们分手吧。

　　颜欢可以说是心情毫无波澜地收下信。

　　一天，分在另一个班的初中女同学，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她和他分手的消息，在晚饭的时候，约她到小花园劝她。

　　她起初听得有点懵，“等等，不是我甩了他，是他和我说分开的。”

　　“啊？”女同学显然惊了，“那你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分了就分了呗。”颜欢神色平静。

　　女同学走后，颜欢也往自己的教室走，她想，女同学会过来这样的劝说，大抵是因为，她和他看起来实在不相配，他们都觉得会是她甩了他。

　　但是，她已经不觉得他不好看了。

　　她有一个毛病，和人相熟后，就很难正确评价对方的美丑了。

　　颜欢回到教室上晚自习，一个高个子男同学坐在她同桌的位置上。

　　颜欢蹙眉：“你怎么坐在这儿？”

　　高个子男同学笑道：“换了个位置呗。”

　　因为晚饭后耽误了一阵，很快，晚自习的铃声响起。

　　颜欢按捺着坐下，扭头去寻她换座的女同桌。

　　女同桌和她对上视线后，笑着冲她挤眉弄眼，邀功自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颜欢只觉得恶心透了。

　　更恶心的是，之后听室友们说，那个高个子男同学，喜欢她和另一个女同学两人。

　　喜欢另一个女同学相貌清秀气质清纯，喜欢她长得漂亮可爱。

　　这就是感情吧，可以随意地发生，轻易地转移，无征兆地消散，随便地四分五裂。

　　还好她从不信任。

　　所以，在消散的感情卷土重来时，她的念头只是，那天，我得穿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