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猎》任路遥

2、相亲

　　为防止对方说出什么让她更尴尬的话，颜欢迅速爬起来倒打一耙：“我是看你备注才知道你名字的，这信息真是不对等！”

　　孟彦琛：“但我不知道对不对。”

　　颜欢带上他那句‘知道，所以我也有个问题’，愤愤回道：“你这么问，我就已经觉得很吓人了！”

　　孟彦琛：“嗯，我有个同学叫颜欢。”

　　颜欢回了个天崩地裂的表情，“果然！”

　　紧接着又慌张地质问道：“你怎么回事啊！你不像是会单身这么久的人啊！”

　　她的记忆里，他是那种很干净清秀的长相，应该很受女孩子喜欢，初中时还有同学开玩笑，说他和她的外形很搭。

　　这是很高级别的赞美了。

　　孟彦琛：“看来是你了。”

　　孟彦琛：“你什么情况，你不应该早结婚了才对？”

　　快三十岁的颜欢还是很要面子，“不呀，一直单身，很快乐，除了偶尔被催得很烦外。”

　　孟彦琛：“是很烦。”

　　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没有太多话题聊。

　　也可能是他的回答让她有些隐隐的不高兴。

　　过了半个小时，颜欢才又问了一句：“你现在是在外省吗？”

　　过了两个小时，孟彦琛回：“对，G省。”

　　颜欢这次是真不高兴了，对话到此结束。

　　但关于初中的一些记忆却不受控制的在脑海里跑啊跑……

　　颜欢的圈子一向小，几乎只熟悉同桌和前后桌，至多就是她所在位置纵深的一大组了，所以，他和她是初三才相熟的。

　　原因是一个为了考重点高中，留级转来的新同学，张琏，她的早恋对象。

　　新同学有没有自我介绍、怎么自我介绍的，她早忘了。

　　她只记得他因为没有上期末考试排名，而被分到食堂考试，又带着在食堂考试的一众同学，数学齐齐冲上120，而回到教室考试的壮举。

　　谁都知道这成绩有猫腻，这成了班里的一大新闻，但颜欢没太在意。

　　张琏迅速地和同学们混熟了，也成了数学老师的得意门生。

　　她和他的接触，是她拿着语文卷子，在看课表的时候。

　　班里的语文老师，爱把试卷分给同学们上台讲，颜欢因为语文成绩不错的缘故分到了一部分。

　　张琏就是在这时凑了过来，他到课表下方的饮水机接水，矮下身正好看到她试卷上的成绩，惊呼道：“厉害啊，语文还能上120。”

　　大概是因为很少被夸赞，颜欢很不会应对别人的赞扬，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对他的第一印象是真丑，而后愤愤转身去了办公室，找老师要标准答案订正试卷。

　　再接触是一次课间操的时候，C城地势特别，他们的教室去操场要走很长一段向上的台阶。

　　她和朋友挽着手往上走，感觉有人在背后说自己，转过身便看见他正指着自己问身旁的同学她叫什么。

　　同学和他说了她的名字，他抬头看着她笑道：“原来你叫颜欢啊。”

　　她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又恼了，瞪了他一眼，居高临下地骂他：“癞/□□。”

　　她不记得他是什么反应，但总归她两次很不礼貌的对待，他都没有翻脸找她算账。

　　再之后，他是怎么把她这个几乎把‘听话’和‘规矩’两个词刻在心里的人拐进早恋的歧途的呢。

　　说实话，快三十岁的颜欢也说不明白她和他的关系是怎么发生质变的。

　　只记得有一天，数学小测的试卷发了下来，她考了七十多分，没及格，很丢脸的分数，她耷拉着脑袋坐在座位上，很是沮丧。

　　而他路过她的座位，巧又不巧，又看见了她的分数，然后又收获她一对恶狠狠的瞪目。

　　张琏似是笑了下，走开了。

　　再然后是某天下午，张琏向他们展示，刚开学不久，他的数学练习册就要整本做完了。

　　颜欢没想起他是留级生，早就学完了全部知识，也或许她那时候没关注不知道，所以只觉得这人故意炫耀，真是讨厌。

　　下午，张琏拿着一根棒棒糖过来对她和她身边的几个好朋友说，“你们明天早上来上学，谁要是把这页做完了，我就给谁买棒棒糖。”

　　那时候五毛一根的棒棒糖，在大多数同学眼里是贵的，不划算的，但颜欢的零花钱从来宽裕，她不在乎那点儿小东西，但就是不能输！

　　“好！”

　　那一页是老师还没教学的内容，要做题，得自己预习自学，但颜欢脆生生地应了。

　　第二天，颜欢赢了棒棒糖。

　　这样的赌局，他们越玩越大，从一页到两页到三页、半本，赌注糖的身价也由五毛升到一块到两块、两块五。

　　期间她不会的题，他会很耐心地给她讲解。

　　而这什么时候变成他和她一对一的赌局的，她记不清了。

　　颜欢渐渐明白他的好意，开始不在意他的长相，只觉得他性格挺好，也慢慢和他在班上的好朋友们混熟。

　　那是14岁的颜欢，第一次有了异性的朋友们。

　　其中就有孟彦琛。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真就是初三那年，颜欢才对孟彦琛有了第一印象：清秀、好看。

　　可以说是整个班上，最符合她审美的男生。

　　其二，名字好听。

　　但他们的交流并不多，有也仅限于讲题。

　　他很安静，不像张琏善于交际，也不爱在课间跑闹而被老师屡屡点名，成绩虽好，但他们这一拨人都是班上成绩好的，而他不在前三。

　　在颜欢心里‘只和女同学玩’的教条下，张琏占据了她太多时间太多目光。

　　他的名字频频出现在她们寝室的夜话中，其形象，无一不是正面的可靠的，颜欢也觉得他人真的挺好。

　　那她和张琏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颜欢想了又想，大概是一次月考的时候，年级统考，座次按年级排名，大家要被分到不同的班级考试，而颜欢就在本班。

　　上午考两场，中间有一段不短的休息时间，大家都回到了本班。

　　那时，张琏的座位在她离了一条过道的后一排。

　　她蔫巴巴地趴在桌子上。

　　他问她：“你吃早饭了吗？”

　　颜欢某些时候特别老实，没吃就说没吃。

　　张琏起身往外走时，将一盒牛奶和一个蛋糕放到她桌上，“那你吃吧。”

　　颜欢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食物，纯牛奶两块五，蛋糕是本县一家有名的甜品连锁店的，价格不便宜，至少也是三块左右，这两样东西加起来五六块。

　　那个时候住校生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大概在三十到五十不等，五六块，颜欢有点惊了。

　　等她抬头转向门口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张琏的身影。

　　颜欢蹙了蹙眉，将牛奶和蛋糕收到桌洞里面，准备第二场考试。

　　第二场考完，大家直接放学回家。

　　下午上学也没人到教室，各自直接去到对应的考场教室。

　　差不多快到晚读的时候，颜欢才再看见张琏，但他的朋友很多，几个朋友围着他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前排的女生暧昧地冲她挤眼睛，探过身来小声问道：“张琏给你的牛奶你喝了吗？”

　　颜欢试图装傻，“什么？”

　　女生笑道：“我都看见了，嘿嘿，你说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喜欢在初中是个禁忌的话题，早恋更是坏学生的专属，颜欢有些慌张，但越是紧张，她面上越是镇定，“什么啊，他就是看我没吃早饭。”

　　女主道：“那我也没吃早饭，他怎么不问我呀？”

　　十四岁的颜欢无言以对。

　　张琏不知何时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走到她座位时，说了一句：“你没吃啊？就是给你的，你吃呀。”

　　然后人又走了，整个晚自习，颜欢都没有找到悄悄还回去的机会。

　　那时候的她规矩到连同班同学的座位都不会坐，没有正当理由地走到一个同学，还是男同学的座位上，悄悄往人家的桌洞放东西，对她来说太冒冒然而惊心动魄了。

　　因为十四岁的颜欢虽然不知道怎么处理，却已经有了不少的错误的处理经验。

　　小学的时候，有男同学往她桌洞里放零食，她慌张而恼而怒，恨不得立时脱干净关系地举起零食，问谁放的，谁要吃，给他。

　　班上的同学顿时起哄，哇哇哇，谁给颜欢偷偷放零食了，谁喜欢她。

　　颜欢后悔极了。

　　又一次，在桌洞里发现零食的时候，颜欢默不吭声地拿到教室最后面的撮箕里扔掉，但还是被后排眼尖的同学们发现了，又引发了一阵起哄。

　　颜欢最后悄悄地把蛋糕牛奶带回了宿舍。

　　小县城的学生宿舍逼仄，储物空间很少，桌上又不许摆放杂物。

　　但她睡在上铺靠窗的位置，窗台上正好能放一些小东西，又被叠好的被子挡住，处于查寝老师看不见的盲角。

　　颜欢把牛奶和蛋糕放在了窗台。

　　但送早餐这事也是可以再一再二的。

　　第二天，张琏走进教室，没问什么，直接放了一盒牛奶和一个蛋糕在她桌上，又神色自然地走过。

　　颜欢瞠目又不敢声张。

　　这一天是周五，住校生终于可以出校，颜欢拉了一个朋友一起到离校最近的一家连锁甜品店，同样买了一盒牛奶一个蛋糕。

　　还给他。

　　他刚和朋友打完球，教室里没几个人。

　　颜欢神色淡淡，“你没吃晚饭吧，给你。”

　　而后背起书包走了。

　　周日的晚自习，平静无事，但周一早上，颜欢又收到了早餐，并且下午的体育课，又收到了一包纸巾和一瓶果汁。

　　一周结束，颜欢窗台上的牛奶和饮料，摆了一排，又叠了一排。

　　期间，她悄悄往垃圾桶扔了两个周一周二的，她大概是不好意思吃的而过期的蛋糕。

　　太浪费了，之后他再送的保质期只有两三天的蛋糕她都会吃掉。

　　渐渐，全班的人都说他们在交往，而他们好像就真的在交往了。

　　一次，一个带着满身烟味的男同学走过她桌边，她轻轻蹙了蹙眉，他就对男同学斥道：“你抽了烟能不能漱个口再回来！”

　　男同学示意他小声后，嬉皮笑脸地往外跑去找水龙头。

　　颜欢惊诧于他的细心。

　　他们好像，真的在交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