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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误乱(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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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胤一大早便在正堂里正坐着等着陆逊。
陆逊换上官服,同孙戎一起走进了大堂。
“敬宗这么早啊。赶路辛苦,不多休息一阵?”孙戎看到正襟危坐的陆胤说道。
陆胤急忙起身,“叔叔婶婶。我不累,平日里去府衙也都是这个时辰。”说完怯怯地望了陆逊一眼。
陆逊似乎很是憔悴,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也有些浮肿。陆胤此时有些担心,是否因为昨晚的事让叔叔太过担忧。他刚想开口,却被陆逊先说道:“敬宗,再过两日你便回建业去吧。我的病已无大碍,莫要耽误建业的公务。代我向敬风问好。我要去府衙了,你自便吧。”
陆逊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威压,让人根本不敢拒绝。连孙戎都有些意外,刚想同他说话,可是他已经走了出去。
陆胤有些担心,不知道陆逊究竟愿不愿意为太子说话。又想起太子声泪俱下的嘱托,陆胤还是决定再尝试向陆逊要个答复。
临回建业前的一晚,陆胤还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再次去书房找到了陆逊。
“叔叔。侄儿明天要出发回建业了。特来向叔叔辞行。”陆胤十分恭敬地向陆逊行礼。
“多保重。”陆逊似乎并不愿意多说什么,只想尽快结束谈话。
陆胤依然立在那里,十分踌躇,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再提起太子的事。
“敬宗,若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便不必再言。请回吧。”陆逊望了陆胤一眼,低沉地说道。
“叔叔……”陆胤被陆逊猜中了心思,有些无措。却只能告退。
第二天一早,陆胤便在陆抗的陪同下,登上了回建业的船。陆逊始终未曾现身送别。
陆胤尚未回到建业,陆议写给吾粲的信已经到了吾粲的手上。如今顾家兄弟和张休皆下狱,建业的情况也只有向吾粲打听才最为稳妥。
陆胤回到建业后几日,一样东西也已经送到了孙权的手上——
——陆逊请孙权迁鲁王出镇外藩的上疏。
“臣丞相陆逊谨具此疏为陛下御览,
臣近常闻建业二宫并阙,宠秩失序,众臣皆惶惶而不安。臣愚以为太子才德兼备,忠孝慎明,好学勤勉,无失职失德之过。鲁王位属庶臣,当谨慎事君,恪守臣纲。然鲁王僭越,蒙陛下至恩而未图报,反恃宠而生相争之心,引君父之忧,乱百官之虑,臣窃以为不妥。臣亦遥闻陛下怀易储之意,甚觉惶恐。夫前有齐桓公诸公子束甲相争之祸,近有袁本初废长立爱之争,皆始于擅废擅立也。陛下以天挺之姿,诞膺期运,而今违垂堂之戒,冒危墙之险,此臣之所惑也。
太子正统,宜有磐石之固;鲁王藩臣,当使宠秩有差,彼此得所,上下获安。若鲁王心怀悔愧,自当以其文武之姿,出镇外藩,以报陛下之恩,以化二宫之隙,以藉群臣之心。
臣谨叩头流血以闻。臣伏乞陛下三思而后定,勿蹈前人之覆辙。臣虽远镇武昌,亦觉心安。
臣亦以此疏伏祈陛下安康。武昌诸事俱常,无以为念也。”
孙权握着陆逊的上疏,一言不发地坐在大殿上。他的怒火似乎已经快要将周围全部烧成灰烬,身旁的宫人都不敢上前,甚至连呼吸都仿佛被扼制了。
“来人,传杨竺来见朕。立刻。”孙权强压着自己的声音,并不想让宫人察觉自己的情绪。
未几,杨竺一路跑来了大殿,大口喘着气,跪在地上,“臣杨竺向陛下问安。”
孙权抬眼瞥了杨竺,又向侍卫示意了一下。一个侍卫迅速地上前按住杨竺,另一个则拔出宝剑架在了杨竺的脖颈。
杨竺大惊,还未清楚发生了何事,只能不停求饶。
孙权站起身,走到杨竺面前几步的位置,用十分阴狠地声音问道:“说,为何要向丞相泄露朕与你所议改立鲁王之事?”
“泄露?丞相?臣……臣没有!陛下如此信任臣,臣断不会干出这般悖逆之事!望陛下明察!”杨竺十分疑惑而惊恐地回应孙权。
孙权的眼睛正慢慢打量着杨竺,他眼神惊恐万分,眼泪和鼻涕都混作了一团,浑身颤抖,脖颈也因为身体发颤而被侍卫的剑划出了一道伤口。孙权抬手,示意两个侍卫放开了杨竺。
经此一顿威慑,杨竺浑身瘫软,伏倒在孙权的脚边,一边磕着头,一边惊慌失措地说道:“陛下,臣真的没有泄密于丞相,求陛下明察,求陛下明察。何况陆丞相如今远在陪都,臣如何能够……”
“朕给你两日,若是查不出是谁泄密于武昌……你便自裁谢罪吧。”孙权转过身,抽出身旁侍卫的佩剑,丢在杨竺的脚边,便消失在大殿深处。
杨竺听到这命令,连滚带爬地出了大殿,立刻前往各个官衙询问最近有哪些人曾经去过武昌。
最近并没有大庆大节,官员调动亦是寥寥。由建业前往武昌的也都是正常的军政往来,并未有何可疑之处。若非因公,那必然是因私而往武昌。杨竺又旁敲侧击打探最近哪些人不在衙署当值,询问至选曹尚书那里时,终于有了眉目。
“敬宗他这两天好像刚从武昌回来。他之前同我告假,说是叔叔病了,必须得去看看。陆相平日里对我们也很照顾,我便同意了。”
灯下黑,灯下黑,杨竺这才拍了拍脑袋,怎么就没想到陆胤。他又是陆丞相宗亲,又是太子的亲信,这个时候去武昌,除了通风报信还能怎样。
拿到了这消息,杨竺立刻请见孙权,将此事报了上去。
“奉旨,问陆丞相话。”孙权的遣使正持节站在大堂里,陆逊正跪在他的身前。
“臣在。”
“丞相近几个月与建业一共通过几次书信,收信者都是何人?”
“回陛下,臣与太子太傅吾粲通信两次,与尚被羁押的外甥顾谭、顾承和姚信各通信一次。”
“丞相与他们通信内容为何?”
“回陛下,太子太傅一般是与臣商讨一些政务还有太子殿下的课业,臣的外甥所报都是些寻常问候还有家中琐事。”
“朕欲立鲁王一事,丞相如何得知?是否是以上几人相告?”
“回陛下。此事并非以上几人告知。先前,臣身患小疾,臣的族子选曹尚书陆胤来武昌探望臣,与臣说起陛下有意易储于鲁王殿下。”
“陆胤可否提及他是如何得知?”
“回陛下,陆胤说起陛下曾于建业提及易储之礼。”
“陆相,属下问完了。文书官也已经记下,请过目。”遣使将刚才问话的记录交给陆逊,陆逊检查了一下,便还了回去。
“此皆为臣所说,无误。有劳来使转奏陛下。臣伏愿陛下安康。”陆逊再次向孙权的遣使行了叩拜。
“既如此,属下就告辞了。”遣使收起了陆逊的证词,离开了丞相府。
孙戎这才从偏厅出来。孙权在陆逊上书力保太子后不久就遣人来问讯,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伯言,陛下突然遣人来武昌问话,建业不是出了什么事吧?”孙戎将陆逊扶了起来。
陆逊慢慢站起来,“现在暂时没什么。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妥。我上疏维护太子正统,为何陛下只对我如何得知他要易储有疑?却丝毫未提太子和鲁王的纠葛。这中间,只怕是有些牵碍,我未得尽知。”陆逊思考了一阵,突然问道,“最近还有无建业亲友寄来的书信?”
孙戎想了片刻,“没有了。最近一次也已经是半月以前,孔休寄来的了。应该说,自从敬宗上次来了以后……不……是从你上疏之后,便再未有建业的书信了。”
“承儿和谭儿本来虽被囚禁不准见客,但陛下并未剥夺他们书信之权。可最近,我给兄弟俩写的信,他们一封都没有回。我真担心……”陆逊紧蹙着眉头,十分担忧。
孙戎扶着陆逊的手臂,安慰他说:“应该没事的。顾家兄弟怎么都是顾相的孙子,平时洁身自好,朝野皆知。这次又是冤狱,我想二叔不会做绝的。”
“希望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