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往事》江左是谁开

86、暗战（五）

　　正在思考之时，家中的仆人在外禀告，说是鲁王的侍读杨竺来访。全琮和孙鲁班相视一眼，说道：“让他进来吧。”
　　“晚辈见过公主殿下，全将军。”杨竺进门便恭敬地同孙鲁班和全琮行礼。
　　孙鲁班瞟了杨竺一眼，也未说话，只是轻轻抬手示意他起身坐着。杨竺站起来，理了理衣服便坐进了客席。
　　见全琮阴着脸，孙鲁班也似乎心情不佳，杨竺适时说道：“晚辈受鲁王殿下命令，给公主殿下和全将军带过来今年扬州最好的织锦。还望公主殿下和全将军喜欢。”
　　“四弟这么懂得人情世故，杨侍读回去要替我多谢谢四弟。”孙鲁班起身走到杨竺侍从带来的箱子边，随手打开了一个，里面的织锦颜色艳丽，金丝银线正闪着光，见惯了好物的孙鲁班也得承认，眼前的织锦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成色。
　　杨竺听罢笑道：“鲁王殿下向来敬重全将军和公主殿下。这般好物自然是要拿来酬知己。”
　　“杨侍读今日前来有何事相商？”全琮接了话问道。
　　杨竺微微颔首，有些僵硬地笑道：“下官这刚从府衙过来。听到些事情，与鲁王殿下相商后，殿下委托下官来请公主和全将军相助。”
　　“好了，有什么话就直说。跟我们还用这么藏着掖着吗？”孙鲁班听着杨竺同全琮的官腔，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
　　“是。属下说。听说，不少吴地和荆州想要待选鲁王宫属官的名帖都被撤回去了。”杨竺低着头说道。
　　“谁让他们撤的？”大虎质问道。
　　“听说也没人指示。说是一开始是吴郡有几个人不晓得为了什么，就说要撤了帖子。接下来有些人也跟着要撤。”杨竺答道。
　　“杨侍读，看来你还是不需要我们帮忙。”孙鲁班瞟了一眼杨竺，便转过身去，“那便不送了。”
　　杨竺一听，慌忙说道：“公主息怒。听说吴郡最先撤名帖的是陆家的几个人……”
　　“他们都是想要被举荐进鲁王宫的？”全琮开口问道。
　　“也不是，有的是想要进鲁王宫的，也有想要进南宫的。不过现在名帖都已经撤回了。”杨竺回答道，“所以，鲁王殿下有些担心，是否是自己德才不足，才让这些人才有所顾忌。还望公主殿下和全将军能够指点。”
　　“你回去让鲁王把尚未撤贴的人先稳住。不管怎样，成为太子和藩王的属官都是这些后生的机会。要是为了些无关紧要的原因错过岂不是可惜？”孙鲁班顿了顿说道，“至于剩下的事情，杨侍读先回去吧，叫鲁王放宽心，静观其变。”
　　打发走了杨竺，屋里又只剩下全琮和孙鲁班。可两人此刻的心思已经大不相同。
　　“看来陆逊是铁了心地想把自己和陆家摘出这事。他既不同意我推荐的人，又暗中让吴郡陆家的那些后生把名帖撤了出来。既不愿坐实他是太子的人，也不愿与鲁王交好。想要扳倒太子，要么拉拢顾家，要么拉拢陆家，要么就得一起整垮这两家。”全琮又拿出那封信，摊在案上，“总归是得选一样。”
　　“你有办法了？”孙鲁班问道。
　　“如今的情势，顾雍和他两个孙子应该是没有可能站在我们这边了。陆逊的态度是不想插手。请他入局看来也是无望，那就只能逼他主动来找我们了。听说最近顾雍已经生病卧床不起多时了，若是这个时候顾家那两兄弟出点什么事……”全琮一边手举着陆逊的信，一边抬眼望向孙鲁班，“你说这兄弟两还能找谁给他们解围呢？”
　　孙鲁班听了全琮一席话，不觉就笑了起来，“子璜，我果然是没看错人。你想往高处走，就得有这般手腕。你不知道我刚才多担心，你会碍着同顾邵的情谊不愿意动顾家那兄弟两。”
　　“同孝则的情谊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再说，当年我同顾邵和陆绩走得近，也不过就是看中了他们吴郡大族的身份。可是我知道他们打心眼里瞧不上我。不过也无妨，我已经从他们那里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全琮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不甘心，“如今，顾邵已经不在了。他们的儿子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先前那兄弟两上疏请鲁王之藩，早就把人给得罪了。我本也不想动他们，但是他们挡了鲁王和我们儿子的路。我也只好帮孝则教儿子了。”
　　“你打算怎么做？”孙鲁班喜上心头，眼角都已经止不住地翘了起来。
　　“之前芍陂的事情，战果虽是两败俱伤，顾承和张休驻敌被彰大功，封了杂号将军。但是端儿和绪儿明明退敌也有功，却只被封了偏将军和裨将军。当时我碍着顾雍和陆逊的情面，并没有表示异议。如今正好可以利用这点。那典军陈恂一直是顾家的人，串通一气，替顾张二人粉饰战绩，岂不是顺理成章的理由？”全琮说道，“我自然会招人同我一起上疏。到时候还要麻烦夫人替我在陛下的耳边吹吹风了。”
　　没过多久，全琮上疏孙权，请旨彻查顾谭之弟顾承在一年多前芍陂之战，串通张休和陈恂讳败为胜，诈增军功，骗取粮饷和赏赐。孙权接到上疏后并未打算搭理这种陈年旧事。芍陂之战本就和魏国打了个两败俱伤，再加上那时孙登又去世，孙权完全不愿再回想那段经历。然而大虎在一旁的煽风点火，也让孙权不胜其烦。孙权到底是心里于步皇后有亏欠，又经不起大虎的软磨硬泡，最后只能下旨，将涉及此事的顾承和张休拘禁在廷尉监的牢房里，以平息大虎和全琮的不满。
　　此时顾雍已病重，孙权看在顾雍的面子上，一直也未对两人用刑，依旧还允许他们与家人见面。然而全琮和大虎却依旧不依不饶。全琮带着手下的几位部将轮番上疏，指若不对顾承和张休施以峻法，便不能在军中以儆效尤，于军不利。大虎则看准了孙权先前想要撬动吴郡世家的心思，不断怂恿孙权严惩顾张二人。陆逊远在武昌，想要帮二人求情，却因为山长水远，收效甚微。
　　陆逊一直都是这样，对于自己认定该做的事，总是直说直做，既不委婉亦不掩饰。只是令他没想到，自己对于全琮的规劝居然给自己的外甥和亲家招来了祸事。世事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人心的转变也让人猝不及防。陆逊怎么也想不到到全琮竟然可以对故友顾邵的两个孩子如此狠毒。那个曾经一起策马疆场并肩作战的同僚此刻正挥刀相向于自己的亲人，欲将他们置之死地而后快。
　　顾承和张休的事情让陆逊十分担忧，顾承也是是陆逊早逝的小妹留下的孩子。不仅顾雍一直把他同顾谭带在身边亲自抚养，陆逊对二人也一向多有照顾。而张休又是自己未来亲家的亲弟弟，陆抗未婚妻的二叔。如今二人皆下狱，陆逊虽然着急，却帮不上忙。而顾雍病危更让他焦虑不已。陆逊深知只要顾雍还在一天，朝堂便还有一日表面的风平浪静。可眼看顾雍灯干油尽，这个时候小孙子又下狱，而自己远在武昌爱莫能助，这场无法避免的大风波终究要来了。